杨玄挺级别不高,但是他爹高,所以大家都让着他,大隋的官场就是这样,我不是怕你,我是怕你爹。
杨玄挺瞪了宇文化及一眼,小声道:“当我没说,你特么敢把我卖了,我特么绕不了你。”
“哥哥这是什么话?”宇文化及道:“小弟这个人别的没有,只有义气。”
杨玄挺点了点头,继续望向场内,观看双方的比试。
事实上,像他这样的情况,看台上无数的角落里,也都在上演。
以讹传讹,以谣传谣,四五万成了七八万,七八万成了十来万.......
以至于大家今天,除了知道谁胜谁败之外,还知道运河那边死了很多人。
今天的五场比试,四胜一负,秦叔宝、裴行俨,来整,梁师都,都赢了,兵部侍郎段文振的长子段絟输了,但是他和昨天输了的李孝恭一样,只是重伤,但没有死。
比赛规则,向主看台抬右手,就是认输,这两人知道敌不过,所以早早的认输了。
这也是赛前杨铭对他们的吩咐,觉得情形不妙,就赶紧举手,丢人总比丢命强。
段絟和李孝恭,这都是官宦子弟,谁死了都不好交待。
今天的铁勒人输了的四场,也只死了一个,不像昨天那样损失惨重,主要是昨天宇文化及开的好头,史万宝和杨玄挺也都杀神,都是搏命呢。
今天的双方,都收敛了一些。
十一场过后,大隋赢了九场,铁勒的契苾喀图已经是颜面尽失,还损兵折将。
现在的他,可没有心思睡女人了,脑子里只想着回到铁勒之后,怎么跟父汗交代。
在杨素的故意传播下,当天晚上,就有一个御史台的官员进宫了。
“现在京师都在这么传?”书房内,杨广放下手中的毛笔,皱眉问道。
除了他之外,书房内还有起居舍人虞世南以及王茁灵。
王茁灵眼下已经被封为婕妤了。
今日捷报频传,杨广心情大好,兴致也高,正在书房内临摹王羲之的一副真迹。
官员道:“都在这么传,听说今日京郊大营那边的人,都知道了。”
“是真是伪?洛阳御史台那边并没有这类奏报,”杨广皱眉沉思。
官员道:“这个臣就不晓得了,风闻奏事是臣的本职,臣也是听太多人提起,这才连夜禀奏殿下。”
御史台这个部门,从设立之初,就是皇帝的耳目,他们的屁股绝对不能歪,只能忠心皇帝一人。
无论有任何风吹草动,他们都会第一时间汇报给皇帝,至于真假,皇帝自己去查。
杨广摆了摆手:“朕知道了,下去吧。”
说罢,杨广重新返回桌案,提笔就要接着写,但是才写几个字,就写不下去。
一旁的虞世南道:“陛下心不在焉,今日还是不要临摹了,恐失水准。”
杨广点了点头,叹息一声:
“伯施(虞世南字)认为,这件事是真是伪?”
虞世南摇头道:“臣不敢妄言,也许陛下可以派人去洛阳查探一番,便可知晓。”
杨广呵呵一声,道:“朕以为,多半是真,洛阳要真没死人,京师这边也不会空穴来风,但朕觉得,风传之语肯定是夸张了,四万人?不可能有这么多。”
虞世南点头道:“臣也觉得不可能有这么多,东京营造都一年半了,也才死了不到两万,运河刚开工,怎么可能像风传的那般浮夸。”
“不省心啊......”杨广叹息一声:“传长孙炽入宫。”
内侍高野点了点头,出去传唤了。
长孙炽刚刚上任,很多民部的政务还不熟悉,所以这些日子以来,他就没有离开过官署,早晚都在皇城。
运河的民夫征调以及粮食供应,都靠他,身上的担子可不轻。
洛阳那边也有民部的官员常驻,所以伤亡情况,他这里有两份不同的奏报。
一份奏报,是民部侍郎韦津传发至京城的,还有一份,是民部的一个小吏,私下奏报给他的。
这个小吏,是长孙炽一上任,就安排进民部,并且派往洛阳。
无论在哪个部分任职,没有自己人,注定什么事都做不成,两份截然不同的奏报,长孙炽当然知道该相信谁。
但事关重大,他也一时拿捏不准,打算等太子过几天稍好一些,先奏报太子,再请教下一步怎么走。
这时候,门房有人通禀,内侍省内省zhang高野来了,说是陛下传唤他。
长孙炽赶忙带上他的进贤冠,整理了一下袍服,出了署衙。
第284章 我很欣赏他
大隋官场不流行下跪,都是汉人,没那么大奴性,杨广虽有鲜卑血统,但也是地地道道的汉人。
实际上,鲜卑人也一直在往汉人这个方向靠拢,去融合,从来没有想过去奴役汉人。
以至于隋唐之后,鲜卑人其实已经成为汉人的一大分支,成为了正统的汉人。
长孙炽,看他的姓,也知道是鲜卑人,但是人家长孙氏从北魏开始,已经自诩为汉人,这个姓氏源自于拓跋氏,而拓跋氏就是现在的元氏,也就是说,长孙和元家本来就是一支的。
“洛阳那边,近来可有什么消息?”杨广问道。
长孙炽站着回禀道:“东京营造一切顺利,大约会在九月份之前彻底完工,运河二十三段,已经全线开挖,目前没有什么问题。”
杨广又问:“你有没有遗漏什么事情,应该向朕陈述,却没有陈述?”
本来长孙炽是不打算将运河死人的事情先捅出来的,但是皇帝既然这么问了,你也不好隐瞒,于是他道:
“臣这里,倒是有一封奏报,颇为奇怪,因无法确定事情真伪,所以臣本欲先禀知太子,由太子拿主意的。”
杨广愣道:“什么奏报?”
长孙炽从怀里拿出那封密信,双手高举过头。
高野走下来,接过信,递给了杨广。
杨广阅完之后,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信上说的很清楚,运河工程日夜赶工,民夫每日的休息时间,只有两个时辰,以至于民力损耗极巨,大约应在四万之数。
两个时辰,也就是四个小时,每天只睡四个小时,年轻人还能抗一抗,年纪大的很容易心力衰竭,导致猝死。
信上还说,以眼下的工程进展,九月份之前,运河就会全线贯通。
这封信上的内容,对杨广来说喜忧参半,喜的是运河九月就可以完工,那么自己介时就可以乘坐龙舟,从洛阳一路南下,直抵江都。
忧的是,死人太多了,纸包不住火,现在京师都在这么传,他如果不警告一下老二,已经说不过去了。
杨广皱眉道:“信是谁送上来的?”
长孙炽道:“此人叫崔宸,原在东宫任职,后臣下主政民部之后,划归到了民部,派往洛阳监工。”
“这么说,这是你的人?”杨广道。
长孙炽狡辩道:“此人颇得太子器重,与臣交情不错。”
“无妨的,你的人就是你的人,用人嘛,不用自己人,是办不了事情的,”杨广沉声道:“那么韦津的奏报,又是怎么说的?”
韦津是民部派去洛阳的最高官员,韦孝宽的第六个儿子,太子妃的亲叔叔。
长孙炽老实回答道:“韦津的奏报中并没有提及伤亡一事。”
杨广点了点头,随即令高野将那封信烧掉,然后道:
“就以韦津的上报为准吧,这件事就不要让太子知道了。”
长孙炽眼角一动,只好道:“是。”
等到长孙炽离开之后,杨广朝身旁的虞世南道:“跟御史台的打个招呼,京师风传的事情,不要在朝会上提出来。”
虞世南不解道:“这件事好像瞒不住啊。”
他是杨广的起居舍人,绝对心腹,所以有些话别人不敢说,他敢说。
杨广皱眉道:“运河是国策,死人也是在所难免,这个时候,朕是不能问罪齐王的,恐会生乱,你以朕的名义草拟一封圣谕,令人急递洛阳,告诉齐王,能不死人就不要死人。”
虞世南心知,这道圣谕,不过就是走个过场,齐王就算收到,想必依然是我行我素,不会有任何改观。
因为陛下的心意已经是昭然若揭了,一切以运河为重。
虞世南点了点头,开始草拟皇帝圣谕。
......
晚上回到王府的杨铭,从杨茵绛口中得知了一切,皱眉道:
“恐怕没有你想得这么简单,杨约还是很谨慎的,只是传播消息,而不是直接捅到朝会,就是因为他清楚,对于这件事,父皇多半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如果捅到朝堂,获罪的也许不是杨暕,而是将事情捅出来的那个人。”
杨茵绛皱眉道:“你的意思是,父皇并不在乎运河死多少人?”
杨铭点了点头:“在父皇这里,君为重,社稷次之,民为轻,杨暕也是看准了这一点,才会加快工期,以逢迎父皇。”
“怪不得.......”杨茵绛点头道。
杨铭愣道:“怪不得什么?”
杨茵绛道:“怪不得祖父告诉我,想要将杨暕拖下来,必须挑起民乱才行,除此别无它途。”
“挑起民乱代价太大,死人更多,不合适的,”杨铭沉声道。
杨素的意思,就是挑起动乱,动乱形同造反,杨暕无疑会因此获罪,但参与动乱的民夫,一个也跑不了。
“我认为可行,”杨茵绛道:“殿下需知,小不忍则乱大谋,我们现在不将杨暕拉下来,以后恐怕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杨茵绛这里,也是不将人命当回事的。
杨铭摇了摇头,道:“办法也不是没有,只要太子能够参与进来,这件事就是回旋余地,但问题是,我们怎么想办法,让太子知道这件事。”
“我可以试试看,”杨茵绛道:“叔公杨岳的妻子,是太子妃的亲姐姐,也许有办法将太子妃请出宫,借太子妃之口,让太子晓得此事。”
杨铭一愣,点头道:“此事可行,只要太子知晓,必然会想办法对付杨暕。”
......
想要将太子妃请出宫,其实很简单,杨岳的妻子称病即可。
太子妃韦盈就这么一个亲姐姐,自然会离宫探视,而早已知道该怎么说话的杨夫人,将事情原原本本的告知给太子妃。
并且话里话外,都在暗示韦盈,杨暕有争位的念头,不得不防。
眼下的太子妃韦盈,最怕的就是来自老二和老三的威胁,怎么能打压这两个人,是她心里的头等大事。
她是天真,但是她的娘家人,可不天真。
亲姐姐的话,她当然相信,也知道杨暕在下面这么乱来,太子知晓以后,必然会大动肝火。
借此机会把老二压下去,对东宫无疑是有利的,因为韦盈清楚自己丈夫的病,很可能好不了。
如果丈夫无法痊愈,那么在她眼中,该继承位置也应该是她的儿子杨侑,而不是老二和老三。
老三现在,处事非常低调,虽然东宫的属官一直在劝告她,最应提防的就是老三。
但是杨铭直到目前,并没有做任何意见威胁到东宫的事情,甚至还举荐长孙炽出任民部尚书,向自己表露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