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父隋炀帝 第239节

  荥阳,是后世郑州的一个地级市,眼下的豫州,荥阳也是仅次于洛阳的好地方,这里还盘踞着一个一线门阀,荥阳郑氏。

  郑氏以国号为姓氏,源自于西周时期周宣王之弟姬友的封地,郑国,郑州的名称也来源于此。

  当年杨铭三兄弟的封王,就可见一斑,长子杨昭是嫡长孙,地位最尊,封的河南王,杨暕不受宠,南方豫章王,杨铭打小由杨坚夫妇抚养,封了距离关中最近的河东王。

  所以杨广怎么封,封到哪,杨茵绛是非常在意的,这意味着裴淑英儿子的受重视程度。

  实际上,杨广这么封,多少也是顾及到了裴矩的面子,他特别器重裴矩,裴矩现在就是代表大隋,在西域诸国间合纵连横,等于是杨广对外的话事人。

  杨茵绛见到丈夫的惨状后,只是一味的垂泣抹泪,她是不敢抱怨的。

  她越哭的伤心,萧皇后这边就越是不忍,埋怨杨广下手太重,也好消解儿媳妇的委屈。

  “铭儿这些天就呆在我这,等伤好了,再回去,阿云眼下正需人照顾,你不要久留,”萧皇后道。

  关于裴淑英产子,萧皇后也开心,但和杨广的开心不一样。

  这就是观念的不同,在杨广看来,杨铭初生的儿子,是为杨家开枝散叶,将来也会成为巩固皇权的一份子,但是萧皇后眼中,那就是一个孙子,属于是隔代亲,没有杨广那么复杂。

  杨茵绛是真的不想走,所以她没有吭声,以沉默作答。

  在她看来,王府里那么多人,足够照顾裴淑英周全,用不着她忙前忙后,但是丈夫受伤,她做妻子的,怎能不随身服侍?

  萧皇后皱眉道:“王府添丁,铭儿不在,你做为王妃,怎能不回去主持大局,介时宾客齐至,主家却不在,是何道理?”

  杨茵绛无奈的点了点头,松开紧握着杨铭的手。

  等她走后,萧皇后俯身朝杨铭笑道:“是个好媳妇,比那两个姓韦的都好。”

  杨铭刚要说话,结果牵动了背上伤势,发出一声哀嚎.......

  .......

  杨玄感这一次,可是真卖力,自打来了王府,发现闺女不在,他便代替闺女,在王府迎客,亲力亲为,各方面都打理的非常周到。

  杨素在,杨素不在,杨玄感完全就是两个人,换句话说,就是有人撑腰的杨玄感和没人撑腰的杨玄感。

  今后,他得独当一面了,犯了错,可没有人给他擦屁股。

  而他也知道,自己的礼部尚书,是杨铭给他争取来的,所以心里特别感激自己的闺女,别看闺女整日的数落他,大事上那是一点都不含糊。

  裴淑英产子,按理说跟他毛关系没有,但是杨玄感认为,自己眼下非常有必要和裴矩搞好关系。

  “今日家主不在,我便僭越了,我代王妃,敬诸位一杯,”杨玄感红光满面道。

  房间里,只有寥寥的七八个人,但这些人,都姓杨。

  杨雄调侃道:“常闻玄感最是畏惧王妃,你是不是有什么痛脚被王妃抓在手里啊?”

  “非也非也,我独此一嫡女,自小宠溺,宠坏了,”杨玄感道。

  “欸......”杨恭仁赶忙起身,嬉笑道:“玄感是说,你把王妃宠坏了?”

  杨玄感一愣,连忙道:“失言失言,恭仁就不要取笑我了。”

  众人捧腹大笑。

  杨茵绛是他的女儿不假,但现在是皇帝的儿媳,是有尊卑之分的,所以杨玄感不能说“宠坏了”王妃。

  当然了,这不过是大家席间的笑谈而已。

  到底是伦理在前,还是尊卑在前,得看皇帝心情,皇帝是大于一切礼仪法制的。

  《开皇律》所载刑法,很多都是模棱两可,留有余地,也就是说,皇帝想以律法治你,怎么都能给你挑出来一条。

  以模棱两可之法,治名正言顺之罪,这就是大隋律法的弊端所在。

第292章 擦鞋底

  杨丽华这一次的警告,语气非常的重,整个期间,高颎都是一言不发,任凭杨丽华训斥。

  他的智谋之高绝,对于这种情况,其实是早有预料的。

  当初为了确定一下,杨广是不是会对他下手,他还专程与病重期间的杨素,私下见了一面。

  这是两人第一次对饮谈笑,回首往事。

  斗了半辈子的两个人,终于可以坦然相对,杯酒论英雄,一笑泯恩仇。

  只不过他没有想到,杨素在临死前,竟然摆了他一道......

  高颎做事一直非常小心,虽然他确实在背后,时常对东京与运河的工程表达不满,但他自信,不会有人告发他,靠不住的人,他也不会跟对方谈论这些事情。

  但是千算万算,忽略了杨素这个老阴逼。

  与杨素的最后一次见面,两人从中午聊至深夜,谈天说地,谈古论今,运河的事情,他更是破口大骂,说杨暕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烂人。

  当然,他也对杨铭赞不绝口,正因如此,杨素起了戒心,私下里安排人,将高颎说过的话,都转述给了御史台的人。

  在杨素看来,自己一个人到下面去,太孤独了,得拉上高颎一起走,不然留着高颎,一旦被杨铭所用,以长子玄感之才,必然会被杨铭弃用。

  这对家族利益来说,不是什么好事。

  咱哥俩要死一起死。

  “都说将死之人,其意也真,老夫大意了,”高颎苦笑摇头,其实他心里并不怨恨杨素,各人都有各人的盘算,他对这件事,是完全释怀的。

  宰相肚子里能撑船,在高颎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杨丽华皱眉道:“不要再乱说话了,再有下次,杨铭和我,都保不了你。”

  “长公主可否想过,陛下对你说的话,不过是敷衍安慰之语,他既已对我动了杀心,不杀我,他睡不着,”高颎笑道。

  杨丽华叹息一声:“我何尝不知道呢?所以才劝你,今后务必小心谨慎,为大隋计,你也不能死,你活着不是为你自己,是为了天下,是天下人要你活着。”

  “腐朽之身,已无大用,膝下儿孙,无才无德,我高氏一族,也就这样了,”高颎颇有些虎落平阳的落莫感,说道:

  “二圣创业之艰难,老夫历历在目,当下正是稳固基业之时,实不应大兴土木,陛下目光如炬,对国事之沉疴,洞若观火,就拿免除部曲奴婢授田来说,这便是一桩利国惠民的大策,单此一策,就需一代君主,徐徐图之,可是陛下即位不过两年,四大仓年年亏空,全国征调民夫数百万之巨,以至于民怨四起,官吏借工程而中饱私囊,长此以往,国家危矣。”

  杨丽华默不作声,干脆坐下来,静静聆听着,她知道,高颎对大隋是赤诚之忠。

  高颎继续道:“东京、运河、科举,皆为千年大计,此三项做成,我大隋国祚势将稳如泰山,陛下之英智,世所罕见,然,凡事不可操之过急,急则慌、慌则乱,就拿运河来说,死一民夫,祸及家庭,妇孺无所依靠,或卖儿女,或乞于市井,死千民夫,一县之地,饿殍遍野,死万民夫,必生民乱,朝廷压之,民抵之,长此以往,便是星星之火。”

  高颎低头呷了一口茶水,道:

  “这就是为什么,老夫唯独偏爱秦王,因为此子看的太明白了,他从监造洛阳开始,就将民夫伤亡放在了第一位,这就是先见之明,反观杨暕,实属民贼。”

  杨丽华皱眉道:“东京营造,死伤虽少,也有两万之数,可是并未有丝毫民乱,杨暕督造运河,死伤颇巨,亦未生乱,独孤公似乎有些危言耸听。”

  “非也,”高颎苦笑摇头:“人是有记忆的,他们不会忘,如果将来我大隋生乱,老夫甚至可以笃定,必以河南为最。”

  他说的没错,隋末动乱之初,规模最大的农民起义组织,就是瓦岗寨,而瓦岗寨,就在河南安阳的瓦岗乡。

  杨丽华顿时动火,因为高颎说的话,她不爱听,就好像在他高颎眼里,大隋将来必然大乱。

  “以后不要再说这种话,你这个人,就是太能乱讲了,”杨丽华语气加重,警告道:“既然你如此看好杨铭,值此关键时刻,就要懂得保全自身,好助他一臂之力。”

  高颎笑道:“无需老夫帮忙,储君之位非他莫属,此子有高祖遗风,必是兴隋关键所在。”

  “你是真的很看好他啊,”杨丽华笑道:“若他入主东宫,独孤公可有兴趣做太子冼马?”

  “有心而无力,”高颎道。

  杨丽华笑道:“陛下忌你,皆因你目无君上,只要你肯低头,陛下是不会为难你的,为大隋计,为杨铭计,这个头,你必须给我低下去,你独孤公能给母后擦鞋底,难道就不能给陛下低头认个错吗?”

  高颎苦笑长叹。

  给独孤伽罗擦鞋底,也是个老梗了,他是独孤伽罗的家臣,没有独孤伽罗,就没有他高颎。

  所以高颎在独孤伽罗面前,依然是一副家臣的姿态,别看他那会已经是尚书左仆射。

  一日独孤伽罗淋雨,鞋底沾了湿泥,高颎跟在屁股后面擦地,将泥巴全都收集起来,放进袖子里,独孤伽罗更衣之后,他更是撸起袖子,亲自将独孤伽罗换下的泥鞋擦洗干净,俨然就是一个下人。

  正如那句话所说,每一个被伺候的人,曾经都伺候过人。

  苏威、杨素、牛弘都在学他,其中杨素基本得其精髓,炉火纯青。

  见到高颎一脸窘迫的样子,杨丽华忍不住笑道:“你好好想想吧,你如果真的是为大隋想,你就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不用我教你吧?”

  高颎苦笑道:“试试看吧。”

  杨丽华终于放心,微笑道:“我和杨铭会帮你说话的。”

  .......

  “高颎?他想见朕?”杨广也是一脸的不可思议。

  内侍有人通报,高颎已经跪在两仪殿门外了。

  别看高颎没有官身,但是他身上有杨坚御赐的九环金带,有这玩意,可以自由出入皇城,整个大隋,只有他和杨素有。

  杨广沉吟片刻后,道:

  “让他进来吧。”

  他心里很好奇,高颎到底想干什么?

  “臣之空谈妄言,误国误君,以至于连累秦王殿下,长公主严声训斥,令臣汗颜之至,今觐见陛下,实为请罪,”高颎跪在地上,言辞恳切。

  杨广嘴角一勾,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高颎竟然也会跟朕低头?

  这下子,杨广的自尊心无疑得到填补,心情瞬间大好。

  “朕也知道,你这个人心直口快,但有些事情,你不如朕想的透彻,你是老臣,又是家臣,朕其实一直都对你非常容忍,但有小错,朕都不忍责怪,但国策大计,你不能胡言疯语。”

  高颎赶忙道:“是臣考虑不周,也是对陛下的苦心,没有精研,以至于浅视之语沦为笑柄,长公主训斥,将臣浇醒,望陛下切勿因臣失言而生气。”

  杨广哈哈一笑,道:“起来吧,知错能改,朕就不追究了,当年你见二圣,都有把椅子,朕当然也会如此待你,赐座。”

  高颎连忙道:“臣不敢,有罪之人怎堪就座于陛下面前,请陛下收回。”

  他以前在杨坚夫妇面前,就是这么卑微,虽然不习惯也这么对待杨广,但如果把杨广幻想成杨坚,那就心安理得了。

  杨广是真的高兴,高颎如果服他,那满朝官员就没有人敢不服,正如长姐杨丽华所说,高颎是群臣的楷模,这个楷模必须在。

  虽然杨坚当年曾将开国第一功,给了杨丽华,但是高颎,才是真正意义上大家所公认的,开国第一功臣。

  杨广甚至都留下高颎,一起吃午饭,他要做给别人看,让他们知道,高颎已经被他给镇服了。

  ......

  今年的秋狩,就要开始了,虽然现在已经是冬天。

  大隋的两大社交活动,春游和秋狩,前者是世家子弟的娱乐场,后者是官员上位的好机会。

  因为秋狩,皇帝是要参与的。

  以前你没有机会拍马屁,但是在秋狩的时候,皇帝会给你一个机会。

  但是今年的秋狩,改在了洛阳,因为东京已经建成了,杨广迫不及待,想要去洛阳瞧瞧去。

  春游秋狩,不要看字面意思,春游不一定在春天,秋狩也不一定非得秋天,定在什么时候,就是什么时候。

  洛阳西苑,方圆四百里,其中就专门划出了一块地方,做为皇家狩猎场。

  里面养了不少珍禽异兽,基本都是食草的,食肉的,宇文恺可不敢往里面放。

  这次离京,杨广会带走很多人,粗略一算,大概有十万人跟着他离开京师,去往洛阳。

  十万人,听起来好像太夸张了,但不幸的是,这是事实。

  关中豪族,早早就在洛阳开辟了宅院,所以很多人也愿意跟着皇帝走,毕竟跟在皇帝身边,才有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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