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虔通,是历史上和宇文化及一起弑君的那个,眼下品级不高,正七品,但人家是晋王府老人,虽然现在只是武散官八尉中的宣惠尉,但人家干的和千牛备身差不多。
他是正经的河东裴氏出身,裴矩就是他的老大。
虞世基忍不住道:“他私自调动运河军府,导致民夫骚乱,工程延误,这不是罪?”
杨玄感怒道:“贼兵已经攻破河间县,百姓惨遭涂炭,杨万石不去运河借兵,难不成拿脑袋去平叛?”
“运河的调兵权,只有齐王、十六卫、兵部和运河大监,不论何种情况,杨万石私自调兵,已经是违旨了,”兵部侍郎斛斯政道。
斛斯政的妈,是韦总的长女,韦圆成的亲大姐。
杨玄感瞪眼挑眉道:“你的意思是说,杨万石眼睁睁看着叛军肆虐一方,然后他什么都不要做?”
“他本来就没有做什么,”斛斯政道:“兵部这边的奏报上写的明明白白,他调动军府精锐,都没能全歼叛军,贼首逃窜之后,他退回长芦县,一直等到乔钟葵带兵赶到,阴世师阵前斩贼,河间之乱才算镇压,杨中书刚才也说了,河北要问罪的官员当中,必有杨万石,杨尚书是觉得您的叔父,说的不对?”
杨玄感还想反驳,但是大殿中央的杨约给他使了一个眼色,于是拂袖坐下,冷哼连连。
杨约算是看出来了,没有杨铭在场,他们老杨家就是单打独斗,裴矩还算义气,让裴虔通帮着顶了一次。
很显然,人家裴矩不打算下场,那么今晚就没有必要再争了。
于是他朝杨广行礼道:“杨万石确实有罪,臣请革去其太守一职。”
“准了,”杨广淡淡道。
杨约一愣,你还真答应了啊?今晚真是倒霉透顶,本想着出来搞齐王,结果把自己人给搞了。
罢了罢了,一个太守而已,不干就不干,反正那地方也危险,不是人呆的。
杨广现在的心情非常不好,先是自己的儿媳出来找事,又冒出一个没眼力的杨约,他现在已经不想在这里继续呆下去了,免得再冒出一个。
正如裴矩的猜测一样,杨广不会在京师洛阳以外的地方,让大臣们针对河北的事情有过多商讨。
这件事,牵扯太大,牵扯到后继之君,所以杨广必须谨慎处理。
你敢在晋阳论罪老二,老二就敢在洛阳就地造反。
皇帝带着皇后以及一众嫔妃郡王,离开了宴会,接下来的晚宴,由苏威裴矩主持。
回到寝宫的杨广,将御史大夫张衡召来,然后问道;
“那个骂朕儿子的人,是秦王扔给刑部的?”
张衡点头道:“事情都查清楚了,此人乃河东名士王通的门生,荥阳王眼下也拜入了王通门下,秦王是去探视二殿下期间,被骂的。”
杨广点了点头:“朕记得这个人,此人主张三教可一,还是有可取之处的,至于其昌明王道的主张,实在是笑话,这种人拿来做事情,可谓百无一用。”
张衡笑道:“一介儒生罢了,既不懂朝局,亦不知天下形势,难登大雅。”
“何为大雅?你就懂了吗?”杨广道。
张衡赶忙道:“臣德薄才疏,自然也是不懂的。”
“你当然不懂,”杨广笑道:“这个人,是裴矩亲自写信,请入京师给朕的孙子做老师的,裴矩的眼光,你远远不如。”
“臣不如右仆射,远甚,”张衡。
杨广笑道:“但你比他忠心,这一点朕是知道的。”
“臣惟有忠心可鉴,”张衡道。
杨广点头道:“传信京师那边,骂朕儿子的这个人,不要动,好吃好喝养着,等朕回了京师,再作决断。”
“臣明白,陛下放心,”张衡点头道。
........
皇帝离开宴会之后,大家也都放松下来,刚才的事情也没有人再提了。
杨约端了杯酒,主动朝着裴矩走了过来,裴矩见状,连忙挪了挪屁股,示意杨约坐在他身边。
“敬裴公一杯,”杨约举杯笑道,他这是感谢人家刚才出手帮忙。
所有姓裴的,做任何事情,都可以认为是裴矩指使,所以杨约没必要去感谢一个低了自己好几品的裴虔通。
裴矩笑道:“今年的秋粮,就要丰收了,届时粮仓丰盈,河北之难自解,今年也就熬过去了。”
杨约也是个老狐狸,心知裴矩是在暗示他,收拾杨暕的时机,是在年尾,也就是今年的赋税都收上来之后。
秋收到百姓缴纳赋税,中间有好几个月时间,今年的粮食,势必是要用来补窟窿的。
这个窟窿谁补?当然是杨暕,因为粮食是他借的。
如果那个时候再把杨暕拖下去,那么朝廷甚至可以赖了这笔帐,谁借的你找谁要去。
杨约突然间觉得,自己远远不是裴矩的对手,那么茵绛复位的事情,恐怕无比艰难。
等到杨暕下台的那一天,就是他们弘农杨与河东裴,正面对决的时候。
“阿云仁义啊,有如此善心,实属难得,就是苦了二殿下,”杨约笑道。
裴矩叹气道:“笨直罢了,他娘走的早,我又宠溺太过,以至于阿云的性子既蠢且直,容易惹人,多亏了王妃包容。”
他仍将杨茵绛称为王妃。
杨约颇为满意,笑道:“茵绛的脾气更差,我见了都觉头疼,好在世子温润,乃天生长者。”
天生长者这四个字,是杨坚当年形容杨昭的。
杨约此时借用,也是意有所指,我家茵绛虽然暂时处在下风,但是我们还有世子这张王牌呢,希望你知难而退。
裴矩点头赞同道:“世子之德,不可多得,秦王有福啊。”
你知道就好,接着,两人又闲聊了几句之后,杨约告辞离开,转头去了高颎那里。
在他看来,将来很有可能要和裴矩翻脸,那么高颎就必须拉拢,因为杨约知道高颎在杨铭心里的地位,而高颎对苏威牛弘,有着直接的影响力。
“此番北巡,一路辛苦,您老都晒黑了,”杨约笑道。
高颎这个人是很直白的,凑过去小声道:“凡事回了洛阳再说,最好是在京师。”
杨约顿时大喜,还是老高你靠得住啊,裴老狗都特么快反水了。
“渤海非久留之地,这次回去,您老还是让盛道回来吧,”杨约道:“这一次也是盛道吉人天相,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犬子迂腐,难堪大用,确实不宜外任地方,”高颎叹息道:“世人之难,莫过于后继无人。”
“您老这话就偏颇了,”杨约拿出看家本事,拍马屁道:“盛道为任一方,百姓称贤,贼首高杵尚且不忍加害,可知盛道厚德载物,使人心悦诚服。”
他有个屁的厚德,高颎岔开话题道:“那个叫魏征的人,你听说了没有。”
“当然知道,”杨约赶忙压低声音:“秦王此招绝妙。”
高颎笑道:“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今晚还要唐突呢?时机在哪,人家秦王其实已经告诉你了。”
杨约一愣,顿时苦笑摇头:“是我愚笨了。”
他听懂了高颎的意思,决战在京师,决战在魏征。
高颎最后提醒道:“不要打这个人的主意,也不要派任何人接近他,这个人眼下,谁都不能碰。”
杨约浑身一震,算是彻底服了高颎了。
因为他确实打算偷偷派人,将河北具体情形,想办法让这个魏征都知道,这样一来,将来魏征捅刀的时候,也会有所依据。
毕竟这个人一直在京师,河北的情况所知有限。
但眼下高颎看穿他的心意,提醒他这个人不能碰,杨约就绝对不敢碰了。
因为他猜到为什么不能碰,皇帝盯上了........
第375章 一时情不自禁
京师,秦王官署。
房玄龄率先道;“工部上次得到的奏报,说运河会在九月下旬完工,现在已经是九月二十三,看样子收尾在即,那么我们这边,也该收尾了。”
杨铭坐在主位上,点头道:“这段时间以来,河北所有奏报,包括地方官员的行政官文,以及私人信件,全部整理起来,到时候我会直接呈给陛下。”
这些卷宗汇总在一起,可谓堆积如山,都是杨暕的累累罪状,既是杨暕的催命符,也是河北逢此大难之后的最强反击。
河北十八个郡,告状的郡守有十一个,河北之乱,死了五个县令。
杨铭这边,无法得到今年河北伤亡的准确数字,只能依靠地方官员的奏报来推算。
真正的数字,这些个郡守是不会说实话的,死的太多,他们也难辞其咎,但是就目前看来,可以大致推断出一个数字。
运河死亡人数,民部报上来的是十一万,这简直就是扯淡,从多方消息来源判断,运河死亡人数,应该在三十万至四十万之间。
那么地方百姓因粮荒、战乱而导致的死亡人数,大致为二十万至三十万之间。
取中来看,河北今年至少死了六十万人,这还不算山西河南的。
不得不说,华夏民族太坚韧了,承压能力太强悍,死了六十多万人,才冒出来一个不上档次的高应年。
难道想要等到窦建德,还得死更多的人?
杜如晦道:“殿下是不是应该派司隶台的人去河北,负责巡察具体伤亡人数?民部明目张胆作假,实在可恶。”
杨铭摇头道:“这件事情是不好查的,就算要查,也不是眼下,现在你让司隶台的人下去,他们都不敢去,追究事实,下面有人会让他们死,不追究,朝廷也不会放过他们,这份差事需要更大的巡查使,而不是那些司隶别驾。”
杜如晦皱眉道:“若是就这么拖下去,势必有人会掩盖真相,届时恐怕想查也查不清楚了。”
“万事不由人,”杨铭笑道:“有些事情不是我们想怎么做就能怎么做,要顾及当下形势,一切等到陛下回来再说吧。”
房玄龄接着道:“殿下前段时间与众臣商议的免除河北三年赋税,是不是应该再添加一些额外补助,只是免税的话,恐怕不能解决问题。”
“只是免税,都未必能通过,”杨铭道:“陛下免除扬州赋税,是居于形势判断,有了通济渠,南方货物源源不断的抵达洛阳,再销往各地,这个亏空江南是可以以贸易补上的,但是免除河北赋税,没有可以找补的地方,所以将会异常困难。”
“免税都难?”房玄龄瞠目结舌:“河北若没有有效的安抚政策出台,未来三五年百姓何其之艰?”
杨铭点头道:“所以我们要另想它法。”
众人顿时颓然。
他们本来还想着除了免税三年之外,还能有些其他方法安抚河北,眼下听杨铭这么一说,似乎免税的可能性都不大。
杨铭也是无可奈何,他不想给河北百姓免税吗?当然想,但他也知道,自己有些想当然了。
出于大局考虑,眼下的大隋,已经有旧扬州总管辖下四十四州免税,河北再免的话,未来三年国库就收不上钱。
各地一旦有天灾人祸,国库就拨不出钱来赈灾,而且南北这条运河,本来就是欠着帐在修,来年还要还债,这个时候免除河北赋税,杨广未必会同意。
那么河北百姓肯定还是需要安抚,所以只能在世家身上打主意。
如今免除奴婢部曲授田的政策,只在江南数郡,河北、山西、山东、河南施行,长江上游的蜀地以及赋税重地荆州,可是还没有落地呢。
这两个地方如果也能施行,足以补给河北。
至于西南和岭南,姑且也可以试一试,如果当地反应太大的话,就需及时收回,毕竟这两个地方造反是家常便饭。
主要因为这个政策,杨广是支持的。
反正杨铭现在是明白了,硬跟老爹对着干,必然吃不了兜着走,只能是尽量顺着来。
会议还没有结束,徐景进来通报,说是长公主希望杨铭今日得闲了,可以去她那里一趟。
眼下的议事,倒也没什么需要自己点头的事情,况且杨铭知道杨丽华不会无缘无故找他,于是便直接动身离开了官署。
半道上,杨铭撞上了陈淑仪的车队。
好家伙,可算是见到你了,于是杨铭立即令陈淑仪上车,直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