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圆照,是韦总的儿子,斛斯政的舅舅,他的老婆,叫杨静徽,是杨勇的庶女,韦圆照受妻子牵连,被贬为庶人,不得入仕为官。
杨铭叹息道:“她今年多大了?”
“才二十八,”杨雄也叹息道:“想是打击太大,积忧成疾所致,终究是皇家血脉,虽被贬为庶人,但其身后事,咱们是不是也该打发一二。”
杨铭对杨静徽印象很深,终究是堂姐,幼时是有交往的,两人之间并无矛盾。
于是他将李百药喊来,以太子名义写一篇悼文,送到韦圆照家里,并备祭品,以示哀悼。
等到杨雄走后,杨铭独自坐在大殿沉思。
其实他一直以来都觉得,隋朝之亡,除杨广自身过于暴虐之外,还有一个不可忽略的原因,那就是宗室凋敝。
老杨家没人啊。
偏偏眼下的老爹,并没有重用宗亲,反而有些疏远,宗室在隋末无法掌权,也是大隋迅速被各路起义军瓦解的重要原因。
真心保杨家国祚的,还得靠姓杨的。
于是杨铭几番思量之后,决定写信给自己老爹,奏请杨俊的儿子杨浩,返京就任右屯卫大将军。
杨俊死的早,跟杨广没什么仇,这件事有很大几率可以办成。
至于老四杨秀家里那几个小的,还不好安排,因为杨秀没死。
要知道,杨秀干了二十年的益州总管,幕僚门客无数,杨广如果把杨秀放出来,危害很大,人家如果有造反的心思,就会是又一个杨谅。
杨秀可比杨谅胆子大多了,这个人是五兄弟当中,胆子最肥的,别看现在好像很老实,那特么都是装的。
离开皇宫,杨铭去了一趟杨丽华家里,希望对方能主持今年的春游,最好能促进某几家关中世家与山东、江南之间的联姻。
眼下势微的关中豪族,可以与山东江南联姻,但是强势的那几家绝对不行,比如韦、杨、李、裴、柳、窦。
这么做,也是为了分化关中集团,但杨铭不能明说,只能暗示杨丽华,至于人家照不照做,他也没办法。
返回皇宫的时候,杨铭在朱雀门外见到了鬼鬼祟祟的李世民,于是立即让陈奎把这小子揪来问话。
“你出宫做什么?”杨铭问道:“这个时间,杨瑞还在读书吧?”
李世民嘿嘿笑道:“禀告姐夫,我跟殿下请假了。”
“请假回去干什么?”杨铭又问。
李世民笑道:“我要是说出来,姐夫别骂我,也别骂大哥。”
杨铭一愣,顿时皱眉道:“跟建成有什么关系?”
李世民道:“大哥忧心嫂子身体,悄悄跑回来了。”
杨铭嘴角一抽,顿时无语。
你特么是太守,没有吏部同意不得离开任地,你胆子是真肥啊.......
杨铭沉声道:“上车吧,去你家。”
唐国公府,李建成刚开始还装不在家,让自己老妈窦氏出门迎接杨铭,结果杨铭一进门就来了一句:
“把建成那个蠢货给我叫出来。”
窦氏一愣,狠狠瞪了世民一眼,不用猜也知道是老二把老大给卖了。
小兔崽子,看我呆会怎么收拾你。
不大一会,建成屁颠屁颠的跑来前堂,拜见杨铭:
“哥哥容我解释一下。”
“解释什么?”杨铭冷冷道:“大隋律是摆设?吏部明文都是废纸?你知道不知道,你擅离任地这件事,要是被人捅到朝会,是会被革职查办的。”
李建成心知肚明,他爹李渊在晋阳宫的事情上,摆了杨暕一道,以至于把宇文述来护儿等人给得罪了,所以他们家在朝中,是有敌人的。
“是我太心急了,”李建成一脸不好意思道:“女儿降生,身为父亲却不能见面,我在襄城那是整日整夜的睡不着啊,所以一个没忍住,就给跑回来了。”
这一点,杨铭可以理解,但是擅自离任这种事情,如果发生在战乱时期,那是要命的,所以在承平时期就要把这个门关紧了,不准任何人触犯。
“这次念你是思女情切,放你一马,对外就说是我让你回来的,”杨铭一脚踢翻一张椅子,指着建成怒斥道:
“再有下次,我要了你的脑袋。”
建成浑身一震,忙不迭的点头:“哥哥放心,下不为例。”
第440章 怒发冲冠
杨铭刚走,窦氏就已经准备出一根拇指粗的竹棍子。
其实家里这几个兄弟,挨打最多的是元吉,一来这孩子打出生就不招亲娘喜欢,二来这小子经常惹事。
这根竹棍,平时是用来打元吉的,因为李世民很会哄他娘。
房间内,李世民主动跪在地上,准备受罚。
“阿娘打吧,挨一顿打总比欺骗姐夫强。”
窦氏气呼呼道:“你大哥派人入宫知会你返家相见,是因你们兄弟久未重逢,牵挂着你,你倒好,转头就把你大哥卖了。”
说罢,窦氏一棍子就要抡下,却被建成给拦住了:
“世民做的没错,阿娘不要责罚了。”
窦氏不肯,但却被长子直接将手里的竹棍给夺去,建成扶着母亲坐下后,道:
“世民倘若欺瞒太子,今日确实该罚,但他应变的对,是我太心急,应该提早跟吏部打声招呼,多等个十天半月再回来才是最稳妥的,如今太子既已知晓,我反倒不用再偷偷摸摸了,是好事情。”
窦氏其实也不是真想收拾世民,她是担心建成生世民的气,所以由她做恶人,好让建成不要记恨世民。
不过如今看来,长子建成已经成熟很多,通晓事理了,于是她也借坡下驴,笑道:
“太子终是你们姐夫,自然会包庇你,不过吾儿需得知晓,麻烦无可避免,但不能自找,擅自离开任地这种事情,可大可小,今后遇事,还是要多加谨慎,倚仗他人庇佑,不是长久之计,要学会自己庇佑自己。”
“阿娘教诲,孩儿必当谨记,”李建成道。
终究是长子,李渊夫妇对李建成是寄与厚望的,至于李世民和李元吉,家业肯定是继承不了的,但是他们俩如果能自成一番成就,做为爹娘,肯定也很高兴。
毕竟是亲生的。
眼下的房间里,李元吉和李智云都在,这两小子同庚,今年都是七岁,而李智云是李渊的小妾万氏生的,管窦氏叫娘。
因为李世民跟亲弟弟元吉玩不到一块去,所以李元吉和李智云两人关系很铁,两人也特别敬重李建成。
等到窦氏和建成离开,去往裴曦所在的寝院后,李元吉嘿嘿冷笑的朝着世民走来:
“我说二哥,你这张嘴不严实啊,姐夫才问第一句,你就把大哥卖了啊?”
“就是,换做是我,怎么也得问个七八回,我才敢说,”李智云在一旁像个小奸臣一样道。
李世民觉得跟这俩小子说话,完全就是鸡同鸭讲、浪费口舌,于是一声不吭就往外走。
“欸~~~”李元吉跳前几步,伸手拦住世民:“二哥哪里去?”
李世民皱眉道:“你是不是皮痒痒了?”
元吉嘿嘿道:“我与智云近来学了几招拳脚,二哥有没有兴趣切磋一下,念你年长,我们俩以二对一。”
李智云顿时拉开架势,口中怪吼一声:
“二哥哥请赐教。”
李世民嘴角一勾,往身往回走,直接将那根竹棍抄在手里。
元吉见状,立即挑眉道:
“咱们是拳脚切磋,二哥拿家伙不太合适吧?”
李世民哈哈大笑一声,直接朝着两人扑来,元吉和智云怪叫一声,撒腿就往外跑,兄弟仨就这么在家里追追打打。
李建成跟自己的三个弟弟之间,年龄拉断层了,所以无法交流,但是他对弟弟们,是真心爱护,而李世民当下,跟自己大哥之间那也是亲兄热弟。
但是亲兄弟之间一旦有了极大的利益之争,翻起脸来比外人还狠。
历史上如果没有玄武门之变,李建成顺利继位,那么李元吉肯定活的很滋润,但是李世民应该会像现在的杨秀一样,被杨广禁锢在身边,小命是不会丢的,但也别想活的自由。
洛阳紫微宫,徽猷殿。
傍晚时分刚刚掌灯,杨广在得知今夜是裴矩值守后,便派内侍将裴矩喊了过来。
“世矩看看这封奏折,是太子送来的,”杨广指了指那堆奏折最上面的一封,朝裴矩道。
裴矩点了点头,拿过奏折,然后端过一盏油灯,借着灯光仔细阅读。
半晌后,裴矩道:“太子胆略过人啊。”
他没有明说杨铭胆子大,敢给杨浩军权,所以来了句暗语。
杨广当然能听得懂,微笑道:“朕问你,你觉得朕这个儿子,是真的重情重义吗?”
“太子仁德之名,天下远播,毋庸置疑,”裴矩道。
杨广呵呵一笑,道:“知子莫若父,老三是什么样的人,朕比任何人都清楚,如果换做老二用杨浩,朕不放心,但是老三嘛,他能使高颎臣服,一个杨浩又算得什么呢?”
“太子天资英纵,恐是星宿下凡,辅佐天子以成大业,”裴矩笑道。
杨广稍稍换了个坐姿,点头道:
“你这话朕爱听,麒麟儿一直以来所谋之事,朕还是满意的,虽每有出人意料之举,但朕事后仔细回味,发现其中自有独到,朕即位以来,疏远宗室,也是因为他们太过放纵,目无礼法,朕若视而不见,岂不是有纵容之嫌?适当敲打敲打,收收他们的傲气,对他们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确实如此,陛下深谋远虑,此番苦心想来他们也该知晓,”裴矩道,你都快杀没了,这敲打的是不是太过火了?
杨广朝高野招了招手,道:“把朕那个不成器的弟弟带来,准备点酒食,朕要跟他饮一杯。”
高野前脚刚走,裴矩赶忙起身:“陛下兄弟相聚,臣不便在.........”
“欸~~”杨广抬手道:“世矩不是外人,也就是你,能陪今天这个场了。”
不多一会,一身平民打扮的杨秀被领了进来,绕过几座书架后,杨秀见到了自己的二哥,然后跪地:
“罪臣杨秀,拜见陛下。”
“哲谦消瘦了,”杨广朝裴矩道:“世矩替朕将他扶起来吧。”
裴矩点了点头,上前搀扶杨秀,道:“四郎快请入座,陛下今晚见你,也是挂念你,勿要如此生疏,冷了陛下的心。”
这话都给你说满了,你不起来已经不合适了,杨秀心叫牛比,还得是你啊裴世矩,换成别人扶老子,老子还得跪一会。
杨秀起身坐下,耷拉着脑袋,坐姿端正。
杨广见状,忍不住笑道:“父皇母后曾言,哲谦性烈如火,遇事难以克制,每每怒发冲冠,有勇而无智,将来恐铸大错,果不其然。”
杨秀赶忙道:“臣弟庸言庸行,本为碌碌之人,天降大幸得为二圣之子,却倚此偏爱屡屡犯错,只觉愧疚难当。”
“别唬朕了,你愧疚不愧疚,朕心里还不知道?”杨广淡淡道。
杨秀一愣,赶忙起身又跪,这一次可没人扶他了。
杨广笑道:“好了好了,你我终是兄弟,我说你也是为了你好,父皇母后尚且不能矫正于你,朕自然也没有那个本事,起来吧,不要再跪了,今晚没有君臣,只有兄弟。”
杨秀直接感动的哭出来了,一把鼻涕一把泪,嘴上不停的感谢他哥。
他这样子,一半是装的,一半是真心酸,我特么被你关起来都有九年了,你个王八蛋,老子又没有得罪你?老子得罪的是我妈。
“世矩让哲谦也看看太子的那封奏疏,”杨广朝裴矩道。
裴矩点了点头,拿给了杨秀,杨秀双手接过,目光看向他哥,杨广点头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