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父隋炀帝 第394节

  没有冬衣,让我正月行军,开什么玩笑?别走到半路,大军散伙了。

  这完全是有可能的。

  历史上,府兵没有吃喝和过冬用品,极易闹出兵变,募兵没有军饷,直接就地兵变。

  好在大隋眼下,没有募兵,都是府兵,军饷这一项开支非常少。

  史详他们几个,也不走了,天天赖在尚书省,等着冬衣发下来,他们不会去找太府寺,因为太府寺只是管司染,也就是做衣服,但是做衣服的钱哪来,得看尚书省。

  杨雄也正在想办法从民间紧急收购一批冬衣,但是国库实在没钱,一时间,尚书省也是焦头烂额。

  实际上,从皇帝打算亲征高句丽开始,尚书省就一直焦头烂额。

  “我大隋制,军府卫士自备弓、箭筒、横刀、砺石、解结锥、毡帽、毡服、裹腿、矢三十、麦饭九斗、米三斗,并其甲胄、戎具收藏于兵库,有战事出征,按存粮发给,你们怎么就能缺这么多?兵库的库存呢?”民部尚书崔仲方皱眉道。

  府兵制,卫士的一身行头,都需要自己从朝廷购买,然后存在各自所在军府,出征的时候,才会发给你,如果一直不出征,这东西就会没了。

  屈突通道:“没了,有些是被底下的蛀虫给挪用贪污了,有些存放不当,已经是虫吃鼠咬,不能穿了。”

  “你们搞没了,搞坏了,现在跟民部要?没有这个道理吧?”崔仲方也是实在没办法了,朝廷没钱没粮,已经没有办法置办冬衣了,所以他打算甩掉这个包袱。

  史详道:“所有军府都存在这个问题,不单单是我们几个,别家的就能给配冬衣,为什么我们不能配?就因为我们不是打先锋的?”

  平日里,这些个军府将领在尚书省说话,还算客气,但是到了用着他们的时候,人家可跟你不客气。

  当然了,也是分人,再怎么,他们也不敢跟杨雄不客气。

  “出征关头,你们才想起查验兵库,早干什么去了?”杨雄质问道:“如今先锋军已经开拔,你们赖着不走,延误大事,到时候你们四个的脑袋,顶的起?”

  郭荣叹息一声,无奈道:“谁能想到一些破皮烂袄,底下那些将领都会打主意。”

  “你瞧不上破皮烂袄,有的是人能瞧上,”从河东赶回京师,接替阎毗成为新任太府寺卿的元寿冷哼道:“现在就是有钱,司染署也给你们做不出来这些衣服,何况还没钱。”

  “你们可不能撂挑子啊?”屈突通大惊道:“这个节骨眼上,大家应该齐心合力的想个办法,而不是来回推委,你们尚书省要是办不了,我们去找太子去。”

  “混账!”杨雄冷喝一声:“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在这里大放厥词,你也不瞧瞧这是什么地方?是你一个从三品的武将可以放肆的吗?”

  屈突通被训的哑口无言,他也是着急了,大军再不走,洛阳那边问罪的诏书一到,他是脱不了干系的。

  郭荣在一旁解释道:“非是我等不愿走,这寒冬腊月的,北境风寒彻骨,没有冬衣,将士不肯走啊,我就是拿鞭子一个一个的抽,也抽不动这么多人啊?”

  “那些贪腐将领,抄家没有?”崔仲方问道。

  郭荣苦笑道:“抄的干干净净,他们贪的钱,早花没了。”

  “呵呵........呵呵呵.......”杨雄连连冷笑:“你们军府自己捅下的窟窿,让尚书省给你们补,先锋军那帮人,是不得不补,人家要冲阵陷阵,可是我们又能补多少呢?”

  说着,杨雄看向崔仲方,道:“固安公不妨将民部的那堆烂账,让他们看看,别让人家以为咱们有钱,不给人家拨。”

  崔仲放冷笑一声,抬了抬手,立即便有几名民部官员去搬账本了。

  “别别别,我们不是这个意思,”独孤盛赶忙去拦,苦笑道:“我们知道民部没钱,但是我们也确实无处可去了啊,能弄到钱,我们也不会来这里打扰诸位。”

  “四个蠢货,军府是该好好管管了,看看你们都干了些什么?”杨雄怒斥四人,四人不敢吭气。

  论威望,论级别,论血统,他们跟人家杨雄,就不在一个层面上。

  眼下大战将启,实在不宜于内部搞一些动作,放在平时,缺钱了,可以抓几个人,抄几个家,筹一筹,但眼下,你敢这么干吗?

  军队都去了边境,内部就必须要稳固,多大的事,都得等到战争结束才能处理,否则就会出乱子。

  杨雄认为,这件事,还是得告诉太子,不论太子有没有办法解决,人家也得出面主持。

  请示东宫之后,杨铭亲自来了尚书省。

  “都坐下吧,别站着了,”杨铭抬了抬手,示意众人就坐。

  贪官这种事情,是避免不了的,实际上,皇帝也一直在纵容底下的人贪污,不是只有杨坚杨广这么干,大部分皇帝都这么干。

  为什么?你贪污,你就是有把柄的人,我用得着你的时候,你没事,我不用你的时候,这个就是你的罪名。

  我可以用这一条,名正言顺的收拾你。

  这就是为什么,清官很难做到很高的位置,因为皇帝不敢用清官,你都没把柄了,我哪敢用你啊?

  正如后世领导最怕的四类下属:本地公职,没有房贷车贷,父母退休,还特么没结婚,如果四样俱全,那属于是BUFF叠满了,任何人不能奈我何。

  杨铭知道,贪污这种事情,是无法禁绝的,不要小看破皮烂袄,你们现在不就是在为破皮烂袄发愁呢吗?

  “关关难过关关过,办法总比困难多,”杨铭淡淡道:“大军必须在明年三月之前,抵达涿郡,这是首要,其它都属次要,冬衣是卫士们存放在兵库的,既然没了,这个窟窿必须军府来补,你们补不上,尚书省可以帮忙,但是这个钱,算你们欠下的。”

  “可以可以,”郭荣赶忙道:“只要大军能赶紧走,等到战事结束,我们愿意慢慢还这个钱。”

  军府,是有公廨田的,而且数量不少,勒紧裤腰带,三两年就能还清。

  杨铭点了点头,看向尚书省众人道:“没办法了,国库没有钱,将士们又急需冬衣,我凑一凑吧,届时太府寺必须在十日之内,将冬衣全都购置上来,十日之后,大军开拔。”

  杨雄顿时着急道:“这怎么能行?他们捅下的窟窿,怎么能让太子去补?我不同意,眼下东宫新添三位皇孙,正是用度紧张之时,殿下切勿有此念头。”

  别误会,我不是一个人出,我只是想带个头,带着你们一起出,怕什么,难不成他们赖咱们的账?

  其他人也是赶忙出声,纷纷劝谏杨铭收回成命。

  杨铭故作苦恼道:“国事为重,不可延误,眼下也确实没有开源之处,我先拿钱顶一顶吧,总不能让将士们都冻着,你们也不用再劝了,我苦一苦,无妨,但将士们为国出征,我等岂能轻慢。”

  还有人再劝,但是杨铭心意已决,看向四名军府将军,道:

  “我拿六十万,还缺多少?”

  这帮子豪门出身的官员,一个比一个有钱,杨铭在河东设置的那座精品高炉,打造出来的兵械甲胄,就是卖给这些人的,那出手一个比一个阔绰,没有一个搞价的。

  在座的有不少,都是他的顾客。

  人家太子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大家不出力,也不合适,杨雄认捐道:

  “我这里能凑个十万。”

  “我再添五万,”崔仲方叹息道:“国事艰难,却有如此多的蛀虫,等到大事已定,是该好好整治一番了。”

  不大一会,一百万凑出来了,这些钱,买衣服还是不够,因为将士们的冬衣,是毡服,用羊皮羊毛做的,价格不便宜。

  郭荣他们四个人,要三万八千件毡服,总的价格,在一百五十多万贯。

  那么眼下,还缺五十万。

  “你们啊~~~”杨铭站起身,指着那四个一毛不拔的将领道:“我真是服了你们了。”

  四人战战兢兢,不敢抬头。

  说罢,杨铭看向刑部侍郎梁毗道:“在京师抄几家赌坊,把剩下的钱给他们补上。”

  梁毗嘴角一抽,京师的赌坊,这都不是一般人开的,抄哪个是好?

  这差事得罪人啊?

  突然间,梁毗灵光一闪,抄不动赌坊,那我就扣押赌徒的钱呗,反正是朝廷的命令,你们只能吃这个哑巴亏了。

  “臣领命,”梁毗点头道。

第492章 山东知世郎

  大军出征,麻烦的事情是非常多的,运河那边就不用杨铭操心了,但是从关中走驰道的,他得照应着点。

  修成驰道之后,原先被贬到榆林郡的张衡,去了江都,负责修缮江都宫,阎毗成了工部尚书,皇甫议成了工部侍郎。

  但是眼下驰道上面的琐事,还是不少,所以皇甫议留在了京师,整天在尚书省,帮着处理公事。

  哪支大军于什么时间段,在哪座驿站休整,时间表都归兵部安排,而驿站都是皇甫议修的,所以他得帮着安排,毕竟前面已经闹出好几桩笑话。

  一万多人,住进了一座仅能容纳三千人的驿站,营房里都没地睡觉,人坐在地上,人挤人,暖和到是真暖和了,你放个屁,几十个人都能闻到。

  路好走,过夜是真不好过,不是缺这个就是缺那个。

  杨铭直接让东宫一些官员去尚书省帮忙,处理一件又一件,一桩又一桩的琐碎之事。

  而他呢,正在与刘炫、李纲、元文都等一干东宫紧要官员,在看着一封来自兵部的军情奏报。

  涿郡的事情,杨铭早就知道了,皇帝不到涿郡,征高句丽诏没有公告天下,前面就打不起来,韦云起只能是憋着。

  杨铭手里的这封军报,跟征高句丽没有一点关系,但是他却非常之看中。

  因为在山东,冒出来一个反贼,打响隋末起义第一枪的王薄同志,在齐郡张须陀的眼皮子底下,造反了。

  这就是为什么,征兵,征民夫,朝廷对山东一直都有优惠,就是这地方的人啊,脾气太硬,动不动就扯旗造反,一个地方造反,很快就能发展成整个山东造反。

  你让山西陕西河北人民怎么看你?他们受的压迫不比你利害?

  “山东军府这一次,抽了多少人?”杨铭询问道。

  门下坊房玄龄赶忙道:“大军十一万,民夫三十万。”

  “根本不算重,”门下坊刘弘基苦笑道:“他们是受了多大的不公,那些话也敢说出来?”

  王薄,是真造反了,他跟当年河北民变不是一个性质,甚至跟高应年那股叛军,也不一样,人家是明目张胆创作了一句歌谣:要抗兵,要抗选,家家要把铁器敛,敛起铁来做成枪,昏君脏官杀个光。

  眼下大名鼎鼎的《无向辽东浪死歌》,他还没有来得及创作,但是仅这一句,造反之心已经是昭然若揭了。

  事实上,大隋每年都有造反的,而且基本都是平民,只有平民造反敢骂皇帝,士族造反的借口一般都比较伟光正,绝对不会牵扯到皇帝。

  造反的重灾区,就在南方,北方很少见,毕竟大隋百分之七十的军府,在北方。

  南方造反,那也是很快就会平定,也就是兵部拨一些钱粮的事,甚至一度有人认为,就是底下的将领缺钱了,挑唆一帮土匪闹事,然后说是造反,骗朝廷的钱。

  所以王薄这一次闹,兵部其实并没有怎么当回事,他们还很纳闷,为什么太子这么当回事。

  杨铭道:“兵部那边已经发文给张须陀,责令他尽快平叛,可是张须陀现在手底下,最多也有一千来个兵,未必能压得住。”

  “王贼在挑唆百姓逃避服役,又号称什么知世郎,很会蛊惑人心啊,”李纲皱眉道:“眼下大战将启,山东闹出这种事情,还是需要尽快解决,免得成燎原之火。”

  元文都笑道:“没有那么严重吧?这帮人不过是逃进长白山的一群匪盗而已,张须陀一千兵,足矣破之。”

  薛收摇头道:“眼下各地,逃兵役、劳役者繁多,官府一时间也无法缉拿,王贼是第一个以逃役为口号,聚众谋反的,如果不能早点剿灭,怕是其它地方也会效仿之,这才是大问题。”

  “山东的事情,传不过来的,也没有人敢冒这个风险,学王贼,”管记舍人韦福嗣笑道。

  李密摇头道:“未必,眼下逃役者,遍地开花,这些人会流窜至哪里,谁也说不准,正因太过分散,所以地方官府才管不了,何况眼下也确实没有多余人手缉拿逃役者,若是长此以往下去,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太子冼马刘炫道:“殿下不妨派人跟山东大族打个招呼,让他们张罗护院,帮助张须陀剿灭叛军。”

  眼下,朝廷拨不出钱粮,那么张须陀就没办法临时募兵,只能靠军府那帮固有班底,跟王薄打一打。

  但是肯定打不过。

  齐郡那边,没有精炼兵械和甲胄,那帮军府卫士眼下也都穷的一批,未必肯卖命,何况兵力悬殊,张须陀自己都不一定敢打。

  兵部的公文上,王薄现在已经聚众六千人了,而且山东各地百姓,也都在纷纷响应,只怕张须陀的一千人还没到长白山,人家就已经是一万人了。

  一万人就算空着手,也能把你一千人给灭了。

  至于刘炫所说的让世家大族出力,不要指望,这种时候,人家只会自保,绝对不会帮忙,尤其那地方本是北齐故地,杨谅造反的时候,又牵连出一帮人,都被朝廷杀了,他们是不可能出力的。

  但是王薄必须剿,不然接下来,还有郝孝德、孙宣雅、刘霸道、张金称四个山东人、高士达、窦建德两个河北的,翟让这个河南银,都在等在造反呢。

  今年,是大业七年,二月,历史上这些反贼,都是今年冒头的。

  杨铭本以为,自己已经将老爹的危害压到了一个很小的程度,没想到王薄还是出世了。

  可见有些事情,他改变不了。

  这时候,杨铭突然皱眉道:“是不是来护儿那边,压迫的太狠了?不然山东这一次不该这样啊?”

  房玄龄道:“荣国公修船,征调了二十万民夫,都是山东人,死伤应该不轻,山东这一次,应该是和去年发大水有关,那场大雨淹了河南一个郡,但是淹了山东六个郡,老百姓去年的收成,应该连赋税都不足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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