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将领道:“三佛寨这个地方,利于列阵,我军应派遣三千人,主攻这一方向,开辟路线之后,麦总管的后续大军,可结兵于此,引成决战之局。”
薛祚点了点头:“敌军这六座军寨,颇仿我黄河九曲阵,以三佛寨居中,剩余五寨呈拱卫之势,可见这里应是敌军主力所在,我若击之,五寨必救。”
三佛寨,薛祚是打不了的,因为他的兵种搭配,就不是攻坚的,而是往前压,给后方大军腾出登陆的地方。
眼下的他,除了派出六千人不断往前推进之后,剩余的都守在岸边,以防敌军突然杀出来,攻打浮桥。
事实也是如此,林子里不断有敌军士卒手持火油,冲击他们的护桥防线,以期能破坏浮桥。
薛祚当即下令:“令张五奴、王通,向乌玉山部方向集结,全力开辟通往三佛寨的通道,向李总管禀报军情,等待下一步军令。”
张五奴、王通、乌玉山,这都是军府的骠骑将军,在军中的职务,是押官。
三部加起来,有三千多人,眼下距离不远。
登陆之后,依赖军备之利,先锋军打的非常顺利畅快,已经推进了七八里地,期间不断与敌军厮杀,优势明显。
以至于高句丽出现一个怪异的现象,不用手中的刀矛跟你打,而是捡起石头砸你。
破甲需以重物,也就是锤斧一类的重型武器,但是高句丽的临岸守军,拢共只有两百人配备了这玩意,而这两百人,已经不知道死在哪了。
眼下已经是深夜,两军非常默契的都不用火把照明,完全是两眼一抹黑,你不知道我在哪,我不知道你在哪。
先锋军有拖延敌军的任务,所以根本不在意能不能跟你撞上,撞上就打,撞不上我继续往前推。
只有守在岸边的才用火把,这是为了防范偷袭。
通定镇这边,收到军报的李靖,立即令麦铁杖主力部连夜渡河,就按照薛祚的这个法子,直扑三佛寨,务必于明日晌午之前,于军寨外的旷野结阵。
麦铁杖赶忙下去整备军马。
“两路渡河,眼下都非常顺利,何太府居功至伟啊,”李靖朝何稠笑道。
何稠连忙自谦:“分内之事,渡河顺利,我也就安心了。”
高句丽临岸的六座营寨,就是辽东城最外围的一道屏障,只要拿下这里,后续大军即可陆续过河,对辽东周边山城形成高压态势。
历史上,麦铁杖吃了过不去河的亏,但你要是让他过了河,可就挡不住了。
李靖于大堂之中,继续与众将安排着后续的渡河事宜。
两座浮桥,算上吐万绪部,要过二十多万人,不停的过,也得七八天。
“麦总管部渡河之后,辛总管你这一路就要过河了,你们什么都不要管,过河之后,分兵四路直接南下,于岫岩娘娘城、安市城、浮屠城、得胜城外围安营扎寨,等到吐万总管攻打辽东之后,你要尽快将这四座山城拿下。”
辛世雄点了点头:“那么我这次走,要备多少日的军粮?”
“半月即可,”李靖道:“后续辎重仍在途中,届时我会给你送过去,现在还是先行军吧。”
大军调度,其中最关键的一项,就是资源调配,这个不能少了,那个不能多了,得合理安排,虽然前锋军的粮草是完全足够的,但是大部分还在路上呢。
而所有的军需辎重,只有李靖可以调配。
辛世雄这一部,有两万八千人,打四座山城轻松的一批,本来这四座山城不归他打,但是李靖担心辽东城会陷入焦灼,所以想要早早开辟南下路线。
这时候,对岸有一封军报送至,薛祚麾下的张五奴、王通、乌玉山三路,吸引了大批敌军,眼下有被围之险,薛祚请求主力立即过河支援。
而李靖刚才已经安排麦铁杖渡河了。
“九曲黄河阵,日阵屯兵,下寨用之,合为九阵,方为能用,而三佛寨,就是日阵所在,乃必救之处,六寨列九曲,乾坤无形,有点不伦不类,”李靖淡淡道。
裴行俨在一旁笑道:“偷师终为小伎,番邦之国,不知我中原兵法之精奥。”
“不可大意,”李靖笑道:“观地形,敌军只立六寨,也是不得已,莫要存小觑之心。”
裴行俨赶忙正色道:“末将受教了。”
随着岸边鼓号响起,麦铁杖部渡河了。
“你们三个各领本部,渡河之后,直接前往乌玉山等人所在之处,尽早汇合,后日天明之前,要扫清我主力前行障碍,务必做到,”麦铁杖朝三个儿子吩咐道。
三兄弟同时道:“末将领命。”
对于麦铁杖带了三个儿子上前线,杨广在朝会上是大夸特夸的,因为这是榜样,而杨广要树立麦铁杖父子为军中榜样,好让其他人多多学习。
学习是不可能的,没有人会学麦铁杖,你这是不给你们老麦家留后啊。
而杨广的意思是,你们看到了,人家全家替我卖命,再看看你们?
谁忠心,谁不忠心,一眼可见。
宇文述也跟着沾了光,因为他有一个儿子也在军中,区别在于,人家麦铁杖的儿子是打先锋的,你的儿子是坐镇中军的。
死兵不是将,是军中历来的规矩,将领阵亡影响大军调度,所以不能死。
麦铁杖龙精虎猛,身上披着铠甲,过河的时候也是健步如飞,杨广有意栽培他,所以曾经在朝会上戏谑的称之为,小万岁。
意思就是缩小版的史万岁。
由此可见,他跟史万岁走的是一个路子,都是拼命三郎。
浮桥被这么多人踩踏,肯定也会出问题,所以杨万石的作用,就是负责浮桥稳固,不要影响行军。
两岸的长锁拉起来了,虽然浮桥已经跑偏,但是卫士们正在不停的打楔子,以稳固桥身。
安排杨万石这么一个便宜差事,是杨约打了招呼的,李靖不方便拒绝,军中的人情世故,朝堂的人情世故,他都得兼顾着。
领军打仗,真的一点都不容易,会领兵是一方面,还得会做人。
所以将领的两项必备技能,就是领会上意,驾驭属下,甚至比你会用兵,还要重要,李靖的这两项技能,是杨素教给他的。
感恩于授业,所以李靖会对杨万石和杨元庆适当照顾,但也有限度,因为领会上意,才是优先重点。
而他的上意,是太子杨铭。
第499章 羁縻政策
随着麦铁杖部的顺利渡河,高句丽的临岸防线被彻底击溃,阵型大乱,末客纥石利不得已下,只能令大军往三佛寨方向撤退。
这个地方,就是临岸防线的关键所在,守住三佛寨,分布在周边的剩余五寨,便可依据有利地形遥相呼应,彼此兼顾,但要是丢了三佛寨,剩下五座军寨,就形同虚设了。
双方一夜一日的激战,战损天差地别,隋军这边,先锋军薛祚阵亡三百人,伤者五百,而对面的纥石利部,则是漫山遍野的尸体,不知道死了多少。
麦铁杖部进场之后,三个儿子赶赴乌玉山部所在的方向支援,而麦铁杖则是令大军迅速清理战场,收回箭簇以及散落的将士尸体。
收集尸体,主要是怕卫士身上的甲胄被扒走,因为高句丽正在这么干。
他们也发现,过河的隋军之所以这么利害,就是源于兵器太锋利,甲胄太坚固,因此小规模的战斗,高句丽这边会玩命的抢尸体,而大隋这边则是拼命的守尸体。
麦铁杖已经下令:遗落甲胄者,斩。
此令一出,前线当即就砍了几个火长,以儆效尤,以至于府、团、旅、队、火各级作战单位,一旦出现身边战友阵亡,先把甲胄扒下来,以免落入敌军。
毕竟他们这些甲胄,可是被无数人眼红的,他们如果丢失过重,那些没有装备精炼铠甲的部队,会闹不满。
所有的不满,都来自于不公平,凭什么你有我没有?
你丢了?好,我举报你。
麦铁杖是个粗人,没有这么细腻的心思,但是人家混起来之后,身边的幕僚门客可是不少,这帮人就是负责给他出各种主意的。
从涿郡至辽东,两条线,傍海道以及卢龙道,眼下已经出现了千年来未有之盛景,数不清的人马正踏上这片人迹罕见的土地。
杨广是最后出发的,当他得知李靖用了九天才抵达通定镇,当即就把柳城郡太守杨林甫坐地免官,押送京师由太子问罪。
杨林甫也冤啊,我特么一封一封的求援军报早就发给韦云起了,是这小子按兵不动,这不能怪我啊?
但是他没有把韦云起卖了,因为他知道自己就算被押回京师,也没啥事。
因为他是观王杨雄的远房堂侄,是大隋宗室。
杨广当即下令,四月二十之前,吐万绪必须攻打辽东城,五月五之前,必须拿下。
为什么?
因为杨广打算在五月五,进驻辽东城。
他不着急不行啊,后面的辎重保障,眼下已经乱成一团,不断有民夫逃跑,抓都不好抓。
杨约跟他哥哥杨素一样,是顶了尖的大狠人,奏请皇帝亲领两千人,开始到处杀人。
别说逃跑的了,不听话直接就砍了。
虽然手段极为血腥,杀了七八千人,但是效果非常理想,民夫逃跑的态势,也被有效的压制下来。
杨广大为高兴,直接封了杨约勋位的第一等,左光禄大夫。
王薄的那句口号,可谓是杀人诛心,已经传至涿郡一带,以至于从前线逃亡的民夫,一半跑去了山东,另一半跑去了河北。
张须陀接收到了杨玄感派人送来的三十万石粮食,本来是打算赈济灾民的,可惜的是,现在齐郡的灾民,不是要你的赈灾粮,而是要抢你的赈灾粮。
无奈之下,张须陀以此粮食,于民间招募士卒,组成了一支五千人的军队,朝着王薄的大本营长白山杀过去了。
........
岭南,宁越郡。
宁长真收到了沈婺华的那封信,但是他却并没有在意,而是随意的搁置一旁,继续喂养着笼中之鸟。
三个儿子宁洄藻、宁璩、宁据都在。
长子宁洄藻娶的是冼家的闺女,宁璩娶的是冯家的闺女,宁据娶的是谈家的闺女,这三家都是岭南豪酋。
“父亲认为,这粮,该不该借?”宁洄藻小心翼翼的问道。
宁长真悠闲的漫步在园中,淡淡道:“没有。”
“这个.......好像有,”颇为实诚的老二宁璩。
宁长真笑了:“你有你给。”
老三宁据嬉皮笑脸道:“父亲说笑了,这么说,您觉得不该给?”
宁长真淡淡道:“我不是不想给,这是她第一次找我办事,论交情,我该给,但是我不能给,不然皇帝就会觉得,你为了一个女人,肯出粮,但是不肯为朕分忧献粮,是什么道理呢?”
长子宁洄藻恍然大悟:“大隋皇帝刚愎自用,不能容人,还是父亲考虑周到,这粮不能借,但是太子那边,又该如何交代?”
“就说没有粮食,”宁长真道:“我辖地匪盗四起,疲于应对,田亩稀少,赋税收缴艰难,库中没有存粮。”
“得罪了太子,不太好吧?”宁洄藻皱眉道:“儿子听说,当今太子极得人心,冯盎有意让玉致做太子的女人,此事若成,冯盎在岭南的地位将无人可以撼动,于我部族不利。”
“冯盎?”宁长真呵呵道:“他比我难多了,被人重视,也是被人惦记,人踩在刀刃上,一个不好,就会弄伤自己,他是求外以保内,殊不知,我岭南已经被盯上了,与其求人,不如自保。”
宁洄藻疑惑道:“何为自保?”
宁长真慢悠悠的踱着步,悠哉悠哉道:
“当今皇帝,雄心壮志,继位不过六年,大事是一桩连着一桩,对于大隋来说,突厥、高句丽这是外患,而我岭南,是内忧,自秦汉以来,南北王朝对我岭南,一直是采用羁縻之策,便是他们口中的以夷制夷,以其俗治其俗,时至今日亦是如此,但是当今皇帝,担任扬州总管时,曾对人放言,岭南不应特殊,其赋税宜参照各地缴纳,人家早就想打我们的主意了。”
宁长真继续道:“所以我岭南今后,不应与外界过多交流,独据一方,自善其身,方为固本之策,若大隋律法在岭南颁行,各部族帅酋的好日子,也就过到头了。”
“哪有这么容易?”老三宁据笑道:“历代多少皇帝都办不成的事情,当今皇帝就能办成?”
宁长真道:“东都、运河,哪件事是历代帝王办成的?人家不照样做成了吗?冯盎是个笨蛋,不知羁縻之策于我有利,反而像条狗一样去巴结人家,殊不知岭南就属他们家势大,朝廷要动岭南,先得收拾他。”
“这么看来,山东有民造反,对我们来说还是好事,这样一来,皇帝打下高句丽,还需整顿山东,无暇顾及我岭南,”宁洄藻皱眉道:“只是这样一来,皇帝太子都得罪,我们今后只怕是步步维艰。”
宁长真道:“今后的事,今后再说,高句丽也不是那么好打的,要不然也不会征召百万大军,可是自古以来,就没有哪个朝代,能供应的起百万大军的粮饷辎重,此番征讨,后勤必出问题。”
“既然父亲主意已定,那么东宫来的那个崔谓,又该如何打发?”宁洄藻道。
宁长真道:“自然是请他进来,告诉他我们的难处,让他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