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当年王薄是在这个地方造的反,所以山东的百姓自然而然的认为,要躲避官军抓壮丁,还得往这个地方跑。
随着长白山进来的人越来越多,大将军寨的土匪头子杜伏威,越来越担心起来。
“兄长,照这样下去可不妙啊,”杜伏威道:“以前咱们处事低调,官兵顾不上收拾我们,眼下越来越多的人往山里逃,必然会引来官兵,届时恐会捎带把咱们收拾了。”
杜伏威今年三十七岁,历史上也是个大反贼头子,小说大唐双龙传里,他是两个主角的义父,是的,这个人喜欢收义子,眼下就已经收了四个了。
而他口中的这位兄长,便是他的铁杆发小,同为大反贼的辅公祏。
这两个人的造反级别以及在隋末的势力范围,不是王薄能比的,但不得不说,王薄是打响隋末大乱斗第一枪的关键人物。
辅公祏脸色难看道:“弟兄们来报已经在外面发现了官兵的踪迹,张须陀这个人太利害,他手下也有几个猛人咱们兵械短缺,人手就几百个一旦官军进山围剿,恐你我兄弟要折在这里。”
义子王雄诞在一旁道:“我派人四处打听过,张须陀应该没有离开齐郡,山东的兵是他负责征调,听说四五月份就会开打,咱们又能逃到哪里去呢?不如再往深山里躲一躲,熬过这一两个月,应该就没事了。”
“这个狗皇帝,三天两头征兵,就好像有打不完的仗,”义子阚棱道:“我看呐,山东这次还得大乱一场,只看这些逃难来的平民,来自山东各地,就知道张须陀征兵非常不顺。”
说罢,阚棱正色道:“义父,不如咱们趁势大干一场,终日躲在这深山当中,与野人何异?反正出去也是个死,不如轰轰烈烈借势而起,招募难民,组成义军。”
“吾儿之言,正合我意,”杜伏威哈哈大笑道:“他王薄干得,我杜伏威又如何干不得呢?只不过眼下还不是时机,正如雄诞所言,等到山东的朝廷大军离开之后,届时各郡县衙门兵力空虚,方才是我等大展拳脚的时刻。”
辅公祏皱眉道:“知世郎当年何其势大,最终还是逃不过兵败身亡,可知山东一地,不宜举义,我们将来,还是要往南边走,躲得朝廷大军远远的。”
“不错,”杜伏威点了点头道:“我跟着知世郎南征北战,败就败在离开山东之后去了河北,可知这两个地方都是官府强势所在,江淮水系纵横,若聚水泊而守之,何惧官兵?”
辅公祏道:“眼下山中平民,皆可为我所用,网络人心就在当下,我们需要尽早往山中撤去,以免与官军遭遇。”
“好!”杜伏威一拍桌子:“兄长今后就是我杜家军的长史,咱们也给自己封个官做一做。”
这两人,是从小玩到大的,刎颈之交,实际上辅公祏还是被杜伏威给坑了,才当了土匪。
杜伏威人家也是地主出身,只不过爹妈死的早,他又是个败家玩意,都嚯嚯干净了,而发小辅公祏一直在接济他,总是从姑姑家偷羊给杜伏威。
后来辅公祏的姑姑报了官,这两小子便躲进山里当了土匪,那年杜伏威才十六岁,算是很早就在长白山落草为寇的那一拨,王薄都属于后面来的。
只不过王薄年纪大点,个人魅力也不一般,将落草在长白山的一帮匪盗聚集在了麾下,杜伏威也就是那个时候跟了王薄。
这么铁的关系,历史上杜伏威和辅公祏还是出问题了,两人降唐之后,杜伏威主动申请朝见李渊,在长安被封为吴王、任太子太保,东南道行台尚书令、江淮以南安抚大使,位在齐王李元吉之上,是大唐的四把手。
而留守在江淮的辅公祏直接造反,后来被李孝恭抓到之后,谎称是杜伏威让他造反的,以至于把身在长安的杜伏威给连累了。
这就是一报还一报,少年时因为杜伏威落草为寇,后来杜伏威也因他而死。
杜伏威的墓志记载,他的死,是因为辅公祏“留在丹杨,图为衅逆”,导致杜他“内怀忧惧,降年不永”。
........
张须陀几个月之间,仿佛苍老了很多岁,这次征兵,是陛下的旨意,他很清楚,干不好了,陛下能要他的命。
而杨铭给他的信中,也说了,尽力而为吧。
分到山东头上的兵员数量,不多,也就三万人,但是还有三十万民夫呢,各郡县的粮食也都被征调了。
山东的百姓现在是闻兵役而色变,不等官差们讲清楚,便已经在准备着拖家带口的逃亡了,三年前刚经历了一次,眼下日子还没过稳当,就又来了一次。
玩呢?
“唉.......现在完全就是抓壮丁了,好在差不多也快凑齐了,”房玄龄道:“大军一走,山东恐怕会是遍地反贼,三年前那场动乱,只怕要重新上演了。”
房玄龄之所以在这里,是负责处理玄感的那几十万亩露田来了,如果没有今年这场北征,山东一切安稳,正在朝着最好的方向发展。
但是征兵一开,完蛋了,群盗四起,民不聊生,眼下富商大族全都窝在城里,已经不敢出去了。
张须陀长叹一声:“大势如此,非你我所能更改,就连太子,也只能扼腕叹息了。”
“历城军府,必须保障三千人的常备兵员,否则大军一走,咱们连郡府衙门未必都能保得住,”说这话的,是张须陀的新进爱将,罗士信。
罗士信他们家本来就是历城豪族,三年前的叛乱,他的哥哥临济县县丞罗明,就是死于王薄之手,他们家和张须陀,关系非常近。
如今的他,已经十五岁了,在外剿匪一年,勇猛无敌,山东地区人送外号,小孟贲。
十五岁的年纪,长得人高马大,跟二十岁的差不多。
张须陀点了点头:“我以招募军饷的名义,私下里扣了一些粮草,存在历城库中,以备将来之需,此番北征,今年年底之前,怎么都会结束,我们也就是熬过今年,以后就会好一点。”
“没错,”房玄龄点头道:“但也只是比今年好一点,比之去年,是远远不如的,匪盗一起,就是星星之火,将来宣城候又得四处灭火了。”
张须陀都快不想干了,这特么是干什么啊?就不能让山东过点安稳日子吗?
“熬过了今年,玄龄帮我在太子那边说一说,给我换个地方吧,”张须陀苦笑道。
房玄龄笑道:“太子曾言,山东不可以一日无字果,这里,还是得靠你啊,山东将来是很难,但越是难的时候,才越显宣城候之栋梁之才。”
他才不敢答应张须陀这种事情,你级别比我高,也是太子的人,你自己为啥不说呢?
张须陀笑了笑,道:“玄龄这几天准备一下,便尽早返京吧,这里已经没有你的事了,晚走的话,怕是回京之路,多有坎坷。”
房玄龄点了点头,他也想赶紧走,再不走,想出山东都不容易了,眼下拦路打劫的匪盗可不老少,虽然他身边有几十名随从,但是架不住匪盗过众。
当下呢,从山东征的兵,正在开拔,算是比较安全的时期,等大军一走,官道上将会是危机四伏。
而房玄龄呢,会从齐郡出发过黄河,进入清河郡,然后从运河乘船南下,直往洛阳,然后从洛阳返回京师。
这条线路,是最安全的,因为这条线上,全是大军,来护儿的骁果军,就是走运河的,而洛阳与关中之间,是整个大隋最安全的一条官道。
因为京师与东都之间,一直都有各路消息传递,驿卒不断,没人敢在这条道上打劫。
两天后,张须陀带着部将亲自将房玄龄的车队送出城。
望着离开的车马,罗士信皱眉道:“这个人,有点孬种啊,太子可没说让他回去,你看看他那胆小的样。”
张须陀笑道:“怕死的人有怕死的优点,不怕死的人有不怕死的长处。”
“那咱们应该就算不怕死的吧?”罗士信道。
张须陀点头道:“如果咱们也怕死,就彻底是无用之人了,无用之人,自然会被弃之如敝。”
“卑职受教了,”罗士信点了点头。
第647章
中华自古以来,历代大一统王朝,山河四省几乎一直都是兵员的主要招募地,很奇怪,难道别的地方的人不能打吗?为什么总是从这四个地方挑选呢?
其实原因很简单,因为古代绝大多数战争,发生在北方。
对外,是草原游牧民族,对内,也是内战不断,因为人多嘛,有人就有江湖,就有纷争。
其中以山西为最,无论首都是在长安还是北京,丢了山西危险最大。
所以此番北征的主力,是从山西过去,出了山西笔直往北,就是突厥设置在都斤山东麓、额根河下游的牙帐,也就是后世的蒙古国杭爱山脉一带。
突厥人以狼为图腾,帐前竖着一杆大旗,叫做“狼头大纛”,东突厥为金狼,西突厥为黑狼。
李渊坐镇晋阳,与裴寂同志负责山西地区的兵员征调,这里比起山东河北,都要顺利一些,主要原因还是山西本就有大量驻军。
阿史那大奈手里,就有两万西突厥人,雁门关守军还有一万,边境的马邑郡、定襄郡各有驻兵三千,所以很容易凑的。
马邑郡就是大同一带,定襄郡可不是后世的忻州市定襄县,而是拓跋鲜卑族的北都盛乐城,眼下叫大利城,后世内蒙古林格尔县以北,这里住着的一半都是突厥人,大隋在这里的驻兵,主要是为了监管与东突厥的贸易,以及抵御突厥入侵。
河东府有太子的五千精锐,李渊不敢征,毕竟河东有炼场,这里不容有失。
兵是好征调的,但是民夫不好征,毕竟山西地区正经路都没有几条,你征调的民夫单是往目的地赶路,就需要耗费大量时间何况还有各种骡马戎车。
“按照眼下的进展四月份是打不成的,”李渊在晋阳城的官邸中,召见诸多官员开会,说道:“陛下应该已经起程往洛阳了,大军要进山西,需入关中绕道,算算日子,陛下应该是在四月中旬抵达晋阳,留给我们的时间其实还算宽裕。”
这就是山西的牛逼之处,整个山西真正的缺口,其实就是最北的大同和最南的河东,也就是运城。
但是河东郡与河南接壤的南边,隔着一座中条山,而隔壁的长平郡,也就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的晋城,与河南隔着太行山,那压根就不叫路,民夫可以从这走,杨广可不会从这走。
你想从河北地区进入山西,也不容易,只有太行八径,这一个“径”字,已经能说明一切了。
所以大军辎重还得去关中,过黄河进入河东,才能往晋阳走。
也正是因为山西特殊的地理形势,所以后世才那么穷,要想富先修路,你这边路都不好修。
不过穷有穷的好处,这里是整个中国四季最分明的地方,清明时节必下雨,为什么呢?因为二十四节气就是源自于山西。
裴寂皱眉道:“咱们要负责中军主力的粮草供应,可眼下才筹集了不到一半,楚国公那边的另一半,还没有消息,粮草总不能跟在大军屁股后面来吧?您要不再跟洛阳催一催。”
“不用我催,”李渊道:“许国公已经去了洛阳,他自然会催的,咱们就别发这了牢骚了,得罪人啊。”
从河东升任太原郡丞的徐德言,道:“不会有问题的,楚公负责三路大军的粮草调度,太原更是主力所在,他不会懈怠的。”
“不是怕他懈怠”晋阳县令刘文静道:“是怕他有心无力啊,眼下三路大军都在要粮食,河北山东已经起乱子了,咱们这边虽说好点,但从洛阳到这里,一半从河东进,一半走太行小径,一个是太远,一个是路不好走,军粮势必延期,我们最好还是有个心理准备。”
李渊沉默半晌,点了点头:“那我还是跟许国公说一声吧,咱们的分内之事是完成了,剩下的还得靠洛阳。”
他是不想担责,免得皇帝将来怪他统筹不利。
事实上,已经抵达洛阳的杨广,已经在劈头盖脸的训斥玄感。
杨玄感确实冤枉,当下这个年头,征调粮食何其艰难啊?再说了,我是个押粮官,征调粮食也不是我负责。
宇文述征调的迟,那我的运输肯定也迟,这不能怪我啊?
宇文述也是赶忙在朝会上帮着说话:“是臣的失职,征调难度太大,巴蜀的粮食已经进入关中,正在往晋阳调拨,四月份出兵.......是来不及了,但是五月肯定可以。”
这个关头,杨广是不会骂宇文述的,他骂杨玄感其实就是骂给宇文述听的,玄感好说话嘛。
但是玄感也记仇啊,他不知道杨广是在指桑骂槐,而是认为皇帝看他不爽,针对他。
杨广冷哼一声,道:“朕御驾亲征,国之大事,四海蛮夷莫不仰望,这等关键时刻,尔等延误国事,枉为柱国,朕说四月就是四月,三天之后,洛阳大军开拔,入关中以进山西,四月之前,朕要抵达晋阳。”
苏威等人相顾对视一眼,默不作声。
杨广的性格,造就了朝会上已经没有几个人敢拂逆他的意思,渐渐的,这里已经听不到其它的声音了。
开皇年间,门下省纳言包括御史台,这都是可以给皇帝提意见的,但是现在嘛,连太子都不敢了。
宇文述心知皇帝是在敲打他,无奈之下,只能商量着缩减民夫口粮以供军需,这是当下唯一的办法了。
富商豪族能借的,他都拉下脸来跟人家借了,独孤家、元家、郑家、长孙家都出资了,再想狮子大开口,人家会翻脸的。
世家肯把自己的粮食贡献出来吗?不可能的,人家都是在压榨下面。
世家大族最懂得如何保全自己,无论身处怎样的时代,他们都有一套属于自己的保本之道,也就是居安思危下的未雨绸缪。
他们是安了,下面惨了。
河南已经是饿殍遍地,民不聊生。
就在河南东郡,负责征调粮食和民夫的各级官员,已经全部下放到地方,以各种方式抓壮丁,搞粮食。
如今这个时期,他们的本职工作,都可以暂时先放在一旁,以北征大事为主。
其中有一个人,担任东郡法曹,是个从七品的官职,他呢,在下面搞粮食,杀了几个人,结果得罪了元家,被关起来了。
但是东郡司马黄君汉,又把他放了,这个人逃出大狱之后,跑进了老家韦城县西南方向的瓦岗寨落草为寇,没错,这个人就是翟让。
你说这能叫农民起义吗?人家也不是个农民啊。
他可是个死囚,已经定罪了,活该他倒霉,到下面征调粮食,杀了一个大地主,人家那个地主呢,是给老元家种地的,你这不是太岁头上动土吗?
所以翟让落草之后,直接便举起了反隋大旗,好家伙,那叫一个一呼百应。
还是那句话,天下百姓,不直陛下久矣。
可是眼下这个时候,没法平叛了,大军都在调动,而且翟让也很乖巧,反隋的旗号是打出去了,但是实质上,啥也没干。
他不敢啊,东郡距离洛阳,也就隔着一个荥阳郡,你真敢打县城,大军扭个屁股就能把你消灭掉。
所以他现在,基本处在占山为王阶段,出了瓦岗寨,啥也不是,在朝廷眼里就是个土匪,洛阳那边根本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完全没有搭理翟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