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父隋炀帝 第557节

  今年是大业十二年,杨铭都二十九岁了,裴淑英三十二,杨茵绛和陈淑仪三十三。

  “崔司农这一次也跟着陛下离京,眼下就在洛阳,”杨茵绛一脸假笑道:“下晌时候,你去见见自己的父亲吧。”

  崔矜惜她爹,是司农司卿,一寺主官,正bu级官员,背后还有庞大的清河崔氏,人家这姑娘,身上没有一点低三下四的姿态。

  关中门阀怎么了?来了河北也是条虫。

  “是,”崔矜惜纳了一个万福,便低头不吭声了,她感觉的出殿内的空气都有些排外。

  杨广会在洛阳呆半个月,然后乘船去江都。

  洛阳这地方,是被杨广当成家的,什么都是按照他的心意盖起来的,自然喜欢,江都那是有年轻时候的回忆情素羁绊,洛阳是纯纯的家。

  杨铭每天都会来他母亲萧皇后这里请安,皇后一直在疏远东宫,但是不会疏远儿子。

  因为这是她生的,是她的骨肉。

  “都是臣的错,是臣没有约束好萧铣,”萧皇后的大侄子萧铉也在,见到杨铭之后,一个劲的请罪。

  他在河北的时候,是在来护儿身边,但是一直都没有机会见到杨铭,因为杨铭不想见他。

  回到洛阳后,萧铉倒也卖力,江都的补给都是他和独孤薪在张罗。

  杨铭呵呵一笑,没有说话。

  老舅萧瑀赶忙做和事佬道:“人是我推荐的,是我有眼无珠,太子有什么怨气,冲着臣来便是。”

  他了解杨铭的性子,知道杨铭不会冲着他发火。

  杨铭叹息一声:“丢人啊。”

  萧皇后本来心情好好的,此刻也是脸色阴沉:“念及亲情,给他机会,到头来却反戈朝廷,我族内出了这种叛徒,江南人人都在看我们的笑话,这次回江都,我都没脸见人。”

  萧铉顿时噤若寒蝉。

  杨铭问道:“沈婺华的弟弟沈叔义在叛军之中虽是军师,但儿子从投诚的许玄彻那里得知,沈叔义恐怕是身在曹营心在汉,这个人若是有办法联系上,或可成为破局之关键。”

  萧瑀皱眉道:“沈婺华的那个族侄沈法兴,可是叛军主将啊,听说坐镇武昌,正在打造水军,这个人恐怕不值得信任吧?”

  “当然不值得信任,”杨铭笑道:“事实上许玄彻、万瓒也不值得信任,河北平叛,我对叛军有了一些新的认识,他们当中很多人,其实并不想造反,无论出于何种原因走上的这条路,其中很多人是可以引导他们,离开这条路的,没有心思称王的,其实都可以招安,比如吴郡的刘元进,给他个总管,他就已经很满意了。”

  萧皇后道:“你父皇不喜欢这样,你令卫玄在江南招抚叛军,他已经不高兴了,终究是造反,若不重惩,何以警示天下?”

  “可我们现在的主要目的,是平叛,是让天下安定,”杨铭耐心解释道:

  “像投诚的瓦岗诸将、窦建德、许、万等人,等到天下大定之后,自然会有谏官找他们秋后算账,是杀是剐,那时候是我们说了算,算账的事情,是可以在顾全大局的情况下,往后延一延的。”

  “太子至理,”萧铉拍马屁道:“我们确实不能因一时之气,而顾此失彼,眼下招安确实是最能减少各地损失的唯一办法。”

  萧皇后叹息道:“国事不要问我,我做不了主。”

  杨铭无奈的点了点头,自己的母亲太懦弱了,你怕什么啊?你就算跟老爹对着干,他能把你咋地?

  他敢动你吗?

  杨铭确实打算想办法联络到沈叔义和沈法兴,其实就是离间计,萧铣的内部有太多的骁果将领,是值得分化离间的。

  如今国家是缺钱又缺粮,叛乱长时间不能平定,对国家的根基伤害之大,难以估量。

  杨广到了这个份上,肯定不会再想着减少人口了,减的够多了,再减下去,没人缴税了。

  离开萧皇后这里,杨铭便派人出宫,去请沈婺华以及沈遵礼,他要好好的了解一下沈叔义这个人。

  别小看一个军师的作用,就算他是傀儡,只要能开口说话,就会对萧铣的内部造成影响。

  结果沈婺华没等来,宫里出事了。

  杨广召见宁长真,当面侮辱对方,扬言会将整个岭南荡平,把他们宁家杀光杀绝。

  这个时候的杨广,对岭南的容忍,已经是零了,再也不会选择以怀柔的方式循序渐进,逐步改造岭南。

  他是顶级的聪明人,他知道冯盎一定会反,就算不反,他也要收拾岭南了。

  所以宁长真已经没有任何作用了。

  他故意刺激宁长真,就是找借口收拾对方,宁长真上当了,急怒攻心之下,朝着杨广冲了过去,打算给杨广来两拳。

  麻老六能让他靠近杨广吗?当场就将宁长真一口老牙全给干断了。

  一脸污血的宁长真被拖出殿外,被侍卫活生生给打死了。

  杨铭赶到的时候,正好看到了这一幕,他整个人都愣住了。

  从这一刻,他就知道,岭南的事情没完了,广西精神领袖,俚人酋帅被皇帝处死,李世民在桂州,麻烦大了。

  从前,杨铭一直觉得自己老爹是心气太高,步子太大,干什么都太着急,滥用民力,是一个暴君,这一刻他真正意识到,老爹同时也是一个昏君。

  你怎么敢杀宁长真啊?

第714章 寄人篱下

  宁长真的死,非同凡响,闻声赶来的各部官员,也都纷纷入殿,紧急商讨善后事宜。

  人死不能复生,现在只能是想办法应对了。

  还应对个屁啊,杨铭话都不想说了。

  老宁家当年造反,宁纯、宁道明、宁璩、宁据被押送京师之后,朝廷都没动,而是贬为庶人,就是要照顾岭南西道,也就是广西俚僚百姓的感情。

  这下好了,宁长真一死,这四个人相继被杀,全家老小一个不留。

  罪名很简单,与宁长真合谋,不轨于陛下面前。

  什么叫不轨?本意是指叛乱,这里指冒犯了皇帝本身,暗指刺杀。

  很多人都清楚,皇帝干了一件超级无脑的事情,但是早就没有人会挑杨广的刺了,大业元年至今,他们已经对那些本不应该发生却发生了的事情,司空见惯了。

  杨铭全程无语,返回东宫之后,沈婺华和沈遵礼已经在这里等着他了。

  说还是不说呢?现在说还是以后再说呢?

  杨铭叹息一声:“宁长真死了,被杖毙于乾阳殿外,陛下已经下令,处死宁璩他们。”

  沈遵礼目瞪口呆,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反倒是沈婺华,很安静,是的,人家这辈子经历的大风大浪,大起大落,实在是太多了,心理承受能力,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我们最近的一次见面,他曾与我低语,说陛下是不会放过他的,”沈婺华面无表情道:

  “陛下对岭南,已经没有耐心了,长真很早就看明白了,这一次与其说陛下杀他,不如说他是主动求死,他心气高,不愿如此苟活。”

  这就说的通了,宁长真也不是一般人,因为杨广几句侮辱之言,便冲冠一怒要打皇帝,这不是他这个级别的人呢,能干出来的事。

  沈婺华这么一解释,就说的通了,宁长真是想以自己之死,倒逼岭南脱离朝廷。

  眼下江南大乱,岭南如果改旗易帜,正是时候。

  杨铭也没有说什么安慰的话,而是开门见山,希望沈家能派一个人,前往荆州,想方设法与沈叔义、沈法兴取得联系。

  “就隔着一条长江,我有襄阳水师封锁水域,他们若想北投,其实不难的,”杨铭说道。

  沈遵礼自然不希望自己亲弟弟沦为反贼,到最后性命不保还会牵联家族,于是道:

  “臣这里有一个绝佳人选,可担此重任,叔义见到此人,必知是我心意,一定会小心谋划,为太子剿灭萧贼,提供便利。”

  杨铭大喜道:“谁?”

  沈遵礼道:“臣的堂侄,折冲郎将沈光。”

  “这个名字有点耳熟啊,”杨铭陷入沉思。

  沈婺华解释道:“打辽东城的时候,他与杨元庆,是最先攻上城墙的,事后被陛下封为朝请大夫,赏赐宝刀宝马,至今仍时常被陛下召见。”

  “我想起来了,就是那位天下赛马第一的沈光,沈总持?”杨铭拍额道。

  沈光这个人,正宗的吴兴沈氏出身,他爹沈君道,为旧陈吏部侍郎,这个小子,就是那种万中无一的奇才。

  十五丈光秃秃的旗杆,这小子能徒手爬上去,外号“肉飞仙”,身体相当灵活。

  他那胳膊腿,跟别人的不一样,就跟杂技团里出来似的。

  这种人不就是古代特工的好苗子吗?骑术牛逼,身体牛逼,脑子还活泛,关键是姓沈。

  别的姓去了,办不了这件事。

  “他现在就在皇城,在左备身府,”沈遵礼道:“殿下随时可以召见。”

  杨铭已经迫不及待了,立即令人传召沈光。

  不多一会,二十六岁的沈光,被带到了杨铭面前,此时陈淑仪听说母亲和舅舅也在这里,也赶过来了。

  “殿下有一件重托,要交付于你,”沈遵礼道:“此行千难万险,务要保全自身。”

  杨铭也点头道:“功成而身退,孤也不愿意你有所损伤。”

  沈光这小子一脸机灵相,闻言爽快道:“太子尽管吩咐,卑职在所不辞。”

  接着,杨铭将事情交代给对方,道:“你口传消息,无需携带信件,只是沈法兴,认识你吗?”

  沈叔义,沈光肯定见过,毕竟是堂叔,但是沈法兴只是同族,没打过交道,因为沈光这一支,比沈法兴正。

  “殿下尽管放心,只需三言两语,沈法兴便知我是谁,”沈光笑道。

  一个家族的人,别的不说,背背家规就知道是自己人了。

  杨铭顿时放心:“那就好,我会派人安排你南下行程,江夏那边会给你打好招呼,确保你路途顺利。”

  “大可不必!”沈光道:“卑职善独行,熟悉南方地理,只身启程最为妥当,卑职自有一套谋生之术,殿下无需担心。”

  杨铭一愣,看向沈遵礼,沈遵礼笑道:“他行的。”

  陈淑仪也道:“总持(沈光字)别看模样浪荡,做事是非常谨慎的,是大巧若拙之辈,他有这个信心,就应该没有问题。”

  “好,”杨铭点头道:“早点动身吧,事成之后,你去江夏找杨玄挺,后面该怎么做,由他来嘱咐你。”

  “卑职必当不负使命,”说罢,沈光告退离开。

  .......

  鄱阳郡。

  林士弘占据鄱阳、东阳两个郡,拥兵五万,他是操师乞麾下第一大将,准确来说,两人已经是大小王的关系了。

  操师乞占着豫章、庐陵两个郡,也是拥兵五万,林士弘要是不认他,他毫无办法。

  鄱阳郡原太守府,如今是林士弘的官邸了,上一任太守是华阳郡公梁文谦,梁师都的侄子,后来的太守就是鹰扬郎将元礼了,元礼死在了东突厥。

  “这是什么意思?冯盎打算尊我为主?”林士弘在收到岭南使者送来的信之后,也是一脸懵逼。

  岭南大军已经北上,进入南康郡(江西赣州市一带)和建安郡(福建福州市一带),林士弘吓的腿都软了,已经与操师乞打算投靠杜伏威,以求自保。

  但是突然来了这么一封信,顿时让他云里雾里。

  “岭南不满朝廷久矣,如今出兵,恐怕跟咱们的念头是一样的,”心腹王戎道:

  “从对方使者的话里不难看出,他们选择与我们私下结盟,说明冯盎明面上,可能是奉命出兵,但是他不想给朝廷卖命,又或者所谋远大,所以才要和我们私下做交易。”

  萧世廉道:“大约应是如此。”

  他给萧摩诃服丧过后,江南已经乱了,回不去杨铭身边,辗转数地想要北上,都没有机会,后来在鄱阳被林士弘抓到,林士弘惜才,收入麾下。

  萧世廉也只能是暂且寄人篱下,保全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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