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点点头,却还在说什么,因为说的太快,陶谦都没听清。
“糜芳,你说琅琊完了是什么意思?”
糜芳哭道:“青州黄巾贼杀进来了!我当时正在那里收税,好不容易从那些富贵名流身上搜刮了五车金钱,却遭遇了黄巾贼来犯,钱没了,那里的富户也被杀光了,他们的钱粮,也都被抢光了!刺史大人,这些富户可是徐州的一大税收来源,现在他们没了,就是糜家的生意都要大打折扣啊!”
陶谦听的面无人色:“糜芳,你说的是真是假?这种事,你可不要和老夫开玩笑,这会出大问题的!”
“这种事我哪敢开玩笑?我离开时,贼众已经在琅琊清理战利品,已经准备进入东海了!”
陶谦一时心急,突然就两眼一黑,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糜芳见此,赶忙上去给陶谦掐人中,总算是把陶谦给弄了醒了过来。
陶谦此时气短,艰难地伸出了一根手指头指着西面,吃力地开口:“糜芳,快叫刘备回下邳,我有事要和他说!”
糜芳都顾不上洗去血污,立刻出城去找刘备。
此时的刘备,还和关羽、张飞在任城一带郡给赵云添堵中,这要一撤,那二度攻打兖州就又宣告失败了。
陶谦见糜芳离开,勉强舒了口气,又吩咐左右:“快去把糜竺、陈珪、陈登请来,老夫有事要说。”
不久,这几人都走了进来,看到陶谦一副支棱不起来的样子,个个神色微变。
“青州黄巾贼,打进来了!琅琊已失,东海危在旦夕!”
陶谦说完,众人个个面色剧变,就是早已暗投了曹操的陈珪父子,此时都担忧起了徐州的命运。
“我已命糜芳去前方调刘玄德回来,若他回来,以他的才能,定能护徐州周全!”
众人一听这话好像意有所指,但是并没有表露什么。
陶谦于是接着说:“刘备祖上虽然因为坐失酎金而被踢出宗族,但说到底,他确实是汉室后裔。刘备有气度,又得关羽、张飞二人辅佐,只要给他个机会,他日必成大器!我经此事,突感时日不多大限将至。我死之后,唯恐徐州无主,被曹操轻易所得。曹操势力越强,天子便越是无助,为了汉室,老夫决定效仿先贤尧舜禹,将徐州刺史之位让给刘备!”
众人个个大吃一惊,要知道刘备是在酸枣会盟时被曹羽当着诸侯的面搞废的,当时刘备以汉室宗亲自称,结果不光没被诸侯承认,还被曹羽当众说出坐失酎金一事,导致名声一落千丈,甚至不少人都说他是骗子!
让一个声名狼藉之人出任徐州刺史?这不是开玩笑呢?
下面的官员,徐州的名士大贤,如何能服气?
陶谦虽然病恹恹,好像随时会断气,看众人神色,却耐心地劝说起来:“你们也别不服气刘备,我就问你们,谁敢带兵讨伐孙策?谁又敢去和曹羽抗争?”
陈珪和陈登父子神秘一笑,心说孙策是曹羽的人,曹羽早先已经接受了陈家归顺朝廷,他们怎么会和曹羽、孙策为敌?
不过糜竺倒是点点头,颇为赞同陶谦的看法:“确实,放眼徐州,敢和朝廷抗衡的,非刘玄德莫属!这徐州若想不落入曹操之后,非得由刘备来执掌!”
第157章 陶谦把徐州托付给徐州的缘由
这个时候,陈珪和陈登也不想节外生枝,于是只附和起来。
“刺史和别驾说的极是,这徐州,确实得由刘备来掌!”
看陈珪父子也同样,陶谦顿时如释重负地露出了一抹笑容,继而眼里的精光一闪,又徐徐开口。
“昔日,听说尧舜禅位,儿孙得以福寿绵延。今日我将徐州让给刘玄德,却不知我的儿孙今后会是怎样?”
糜竺终究是商人出身,不懂他的深意,只感觉自己一个商户贱民得陶谦如此重用,甚至被辟为别驾,早已对陶谦有知遇之恩,如今感觉陶谦行将木就随时可能老去,心里很是悲伤。
听他说到儿孙,糜竺不由地哭了:“刺史大人放心,便是刘备有负于您的期望,在下也会倾尽家业,让您后人衣食无忧。”
陶谦微微摇头:“子仲有情有义,你的话老夫自然相信,只是如今的世道,弱肉强食强者为尊,你空有家业,却没有靠山,怕是自身都难保啊!”
糜竺浑身一震,更感悲伤。
不过陶谦见他如此,更加欣慰,感觉这是个可以托付的人,于是就给糜竺开始开导起来:“刘备,英雄也!这样的人物,如果有必要,什么都能做得出来!但若想用他的才能,必须给他兵权,当然想控制他,也并不是没有办法。”
此刻的陈珪父子相视一笑,都更加看清了陶谦的为人。
前一刻还在说自己控制徐州或者让徐州给刘备,是为了制衡曹操给刘协一些资本、底气,结果说到最后,是为自己的儿孙考虑,甚至为了铺路,都还没开始利用刘备,就已经开始教糜竺如何控制刘备了。
这一刻,二人更加对陶谦感觉到厌恶,感觉到了这老头的伪善。
糜竺倒是没想别的,而且虚心求教起来:“不知是何办法,能够牵制刘备?”
“自然是钱粮!”陶谦直接说破,“不管是治理徐州,还是用兵打仗,那都需要钱粮!而钱粮这东西,恰恰是糜家的长项!若以此挟制刘备,刘备必不敢造次。以后他掌兵权,你掌钱粮,既可以互相牵制,也能精诚合作,这边是你的进退之路。”
糜竺恍然,连连点头,把陶谦的叮嘱一一记下。
陶谦说了很多,已经筋疲力尽,但糜竺这边说通,让他感觉很是欣慰,于是带着一抹笑容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众人以为他这才真的死了,急忙上去摸脉试鼻息,结果发现这老头只是昏睡,这才放下心来。
“散了吧,刺史大人惊闻噩耗,心力交瘁,如今就需要休息。他不在的时候,我等各司其职,一定要为大人排忧解难!”
糜竺如是说,陈珪等人便微微颔首,随即各自散去。
“父亲,这个时候,我感觉得做些什么!”回府后,陈登突然面色凝重起来,“刘备确实是个人物,而陶谦在徐州至今颇有威望,他说把徐州托付给刘备,那刘备便真的可以顺理成章地接手徐州。以刘备的手段,若得徐州,不久便会大获人心!到时候曹公再想拿下徐州,怕是又要颇费力气!”
陈珪老谋深算地笑了起来:“这个时候,我们确实该做些事情,不过不知道你有何主意?”
“孩儿以为,应该立刻把消息告诉曹操、曹羽,让他们知道刘备撤兵的消息,若趁势袭击,刘备必定大败!如此,徐州或可轻易拿下!”
陈珪却哈哈大笑起来:“儿啊,若朝廷这么轻易拿下徐州,那我陈家便显得无足轻重啊!为父倒是另有一策,不知你愿不愿意听听?”
“当然!”陈登喜出望外。
“是这样,你之前就说过,糜家和曹操没来往,所以曹操得徐州后,糜家必定会遭到打压。糜家和我陈家几代人都有来往,若换了那冀州甄家,买卖上可能我们要吃大亏!所以为父一直想保住糜家。”
陈登一听这个,立刻苦笑:“之前我已经给曹羽送去了一封书信,想要撮合他和糜家结亲,结果这信石沉大海,至今没得了回音。父亲,这事怕是不好办。”
陈珪却摆摆手:“这兵荒马乱的,书信不到不是很正常?曹羽没回音,没准就是因为没得书信!这几日,为父叫可靠之人亲自去陈留一趟见见曹羽。听说曹羽颇为好色,糜竺的妹妹糜柔容貌出众,曹羽必定欣然同意!”
说到这里,陈珪面露红光,十分激动:“我们牵线促成这桩好事后,曹羽对我们心存感激,以后必定对我陈家多多提携!糜家也会感念我们,以后我陈家卖粮他不得多给些钱?至于其他,我们只说陶谦时日不多,却不要提及刘备之事。若曹羽自己想到这一层,那就由他去,若他想不到,那他以后想破徐州,我们还能暗中帮忙,让他再落我们几个人情!”
陈登听的无比佩服:“都说姜是老的辣!父亲这一计,既给曹羽送上美色,送上糜家这个助力,还保住了糜家,最重要的是,我们就跑跑腿,拿糜家做我们的嫁衣,却让陈家得了最大的好处!高明啊!”
于是,徐州的将来,就在陈珪父子的交谈中被决定下来。
……
任成国地界,刘备大军到了这里已有多日。
这几日里,关羽和张飞多次挑衅赵云,两边恶斗不知多少回,但谁都奈何不得赵云。
“大哥,这厮枪法精妙,气力不输于俺和二哥,不如下次他出来,咱们一拥而上杀了他?”
杀猪户出身的张飞很不讲武德,见拿不下赵云就想群殴。
刘备却一直在犹豫:“此人武艺超群,眉宇之间有一股忠义之气,若能收为己用,今后必定是为兄的一大助力!若群起攻之,就怕能胜他的身,却再也无法得了他的心!”
“唉,大哥总是考虑的比俺多,那俺听大哥的。”
于是,因为刘备的贪心,任成国安然无恙。
而就在刘备想别的办法拿下这里的时候,糜芳却已经带着陶谦的命令到了这里。
第158章 陶谦死,徐州易主
“玄德公!”
还离得老远,糜芳就惊喜地叫了起来。
刘备回头一看,他对糜芳也不陌生,毕竟都是在陶谦身边混的。
不过糜芳这个人一向不输于核心人物,而且,和他没什么来往,平时在下邳都不怎么说话,现在糜芳却大老远跑到了前线交战之地,这就很奇怪。
“糜芳?你来这里,不知何意?”刘备面色如常,淡然询问。
“玄德公,刺史大人急召你回下邳一见,你快快下令退兵,和我一起回下邳吧!”
刘备的眼里顿时闪过一抹狐疑:“刺史大人叫我来攻打兖州,怎么会突然让我回去?糜芳,你该不会是收了曹操好处,故意来此坏我大事的吧?”
糜芳苦笑:“玄德公,我和你不同,我的家小都在下邳,我做任何事都要考虑家人!你想想看,我若敢乱说,那我的家眷会是什么下场?”
刘备一想也是,糜家都在下邳住着,就是糜芳的妻儿老小也是一样,他敢拿这种事扯谎,下场一定很惨。
“那究竟发生了何事,刺史大人这么着急叫我回去?”
糜芳摇摇头:“这个刺史大人没说,不过多半是和徐州如今的局势有关!你不知道,青州黄巾贼突然攻破了琅琊,正在往东海移动,若是让他们再拿下东海,那下邳就将面临黄巾贼和孙策的两面夹击!甚至,那赵云都可能发兵来捡便宜!我估摸着,刺史大人是想让你出兵将青州黄巾贼击退。”
刘备沉吟一阵,突然点头应承下来。
其实他是很想收服赵云,并且击败曹羽的兵马以提振自己的名声的。
但是吧,现在他在徐州军中威望并不高,而击败黄巾贼的话,倒是有可能降服一些部众,成为自己的嫡系,这也是刘备同意撤兵的根本原因。
不过刘备才到了下邳的时候,就见城头大旗放倒,白幡摇动,隐隐有哭声传来。
“坏了,陶谦已经死了?”
刘备心里一紧,忧心忡忡。
说实话,自打被曹羽搞坏了名声,他是走哪里都不受欢迎,就是公孙瓒都不愿意收留他了。
也就是陶谦,不光愿意收留他,还委以重任。
如果陶谦什么都不交代,就直接撒手人寰,那他以后就很难继续在徐州立足了。
不过进了陶谦府上时,陶谦的长子却欣喜地上来拉住了刘备就往里走。
“父亲如今就吊着一口气等你回来,快进去吧!”
里面陶谦睡在帷帐,隔着青纱帐可以看到身边守着几个妻妾,至于外面,则坐着糜竺、陈珪、陈登等徐州重臣。
“刺史大人,玄德回来了!”糜竺见刘备到,顿时欣喜地流下两行热泪。
陶谦此时双眼深陷,颧骨高耸,嘴唇皲裂,已经僵直了一阵,只有微弱的一口鼻息。
但听说刘备到了后,许久没动的眼珠,却突然转到了侧面,直勾勾地盯着刘备。
糜竺顿时会意,招手让刘备靠过去。
刘备于是跪在帷帐外,头垂下,陡然放声哭了起来。
“备不过离开几日,您怎么就到了这步田地?早知如此,备愿衣不解带留在大人身边伺候,以报大人的知遇之恩!”
陶谦眼里闪过一抹喜气,缓缓张开皲裂的嘴唇,气若游丝地说到:“玄德忠义,老夫今日走的放心!”
随即目视糜竺,糜竺立刻从怀里摸出了一份檄文,展开后,刘备发现这是以陶谦的名义写的一份告民书,大概的意思,就是把徐州托付给他。
刘备见此,心里狂喜!
没想到柳暗花明又一村,居然在这里遇到了这种好事!
不过眼角余光发现周围的人都在看他的反应,刘备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
“这个时候我若只盯着这好事,怕是这好事会立刻和我无缘!”
于是刘备突然把这檄文撕的粉碎,不等糜竺等人斥责,刘备便更加大声的哭诉起来!
“我不要徐州,我只要刺史大人您活着,长命百岁的活着!大人对我有知遇提携之恩,您若死,备情愿一死,以永远追随大人!”
但陶谦还要靠刘备保他的儿孙,怎么能让他死了?
不过老实说,看刘备这态度,陶谦这心里更放心了。
当然,不光是他放心,糜竺等人也很放心,感觉刘备这人靠得住。
陶谦此时已经没力气劝刘备了,只能眼巴巴地看着糜竺等人。
糜竺于是哭道:“玄德公,你难道就忍心看徐州成了无主之地?你不掌徐州,难道要我们这些文不成武不就的人来?刺史大人还有家眷,你既想报恩,为何就不替刺史大人照顾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