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这话，苏尼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
他扭头看着骨力裴罗，双目瞪出血丝，怒目而视。
“骨力裴罗，你是什么意思？！”
自从那次相伴离开平涂，他就视对方为心腹，而骨力裴罗也始终讨好着他，这才带领麾下自己的铁勒步卒，一跃成为人口超过十万的大部族。
可就是这么一个亲近与相信，被自己视为心腹的人，竟然会在这种关口，说出这种话语。
骨力裴罗是族长，嘴上怎么可能没有把门，如若说对方不是故意的，苏尼绝对不信。
“没事，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骨力裴罗摇摇头。
方才逃亡的惊慌，恐惧，尽数被他收了回去，反而露出一脸淡然，目光夹着些许兴奋，他的眼神看着苏尼，好似饿狼看见了肥肉。
“骨力裴罗，你想做什么？”
苏尼喝道。
他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
左右张望，他才发现，附近居然没有自己的嫡系，他被骨力裴罗的人团团包围了！
“苏尼，你父亲很聪明，只可惜，他是个小人，还是个认不清形势的小人。”
骨力裴罗驾着马，一步步逼近。
“你们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彻底屠杀那么多夏商，更不该彻底得罪大夏。”
苏尼抽出腰刀，怒视骨力裴罗。
他想到了几日前夏军的埋伏。
为什么夏军会在鹰嘴峡备下陷阱，他们的动作分明很快，大夏不该有这么快的反应，大夏大股军队，更不应该像是早有准备一般，在酒泉城附近等待。
简直……
简直就像是知道猎物的到来，特意在这里设下陷阱一样！
“是你！”
“是你出卖了我们的消息？！”
苏尼看着骨力裴罗，脸色铁青，恨不得两刀砍死对方泄愤。
可他做不到。
不提周围那么多骨力裴罗的人，就是他个人的武力，也远不是一族之长，带领铁勒部不断崛起的骨力裴罗的对手。
“为什么？”
苏尼突然冷静了下来。
他将恨意隐藏在了心中。
“你知不知道，就算你给大夏传递消息，大夏也绝不会信你！”
“你别忘了，当初你也杀了不少夏商！”
“谁说他们死了？”
骨力裴罗笑道。
“什么？”苏尼震惊。
他有震惊的理由，苏尼没想到，骨力裴罗竟然在那时候，就已经开始做局。
骨力裴罗胜券在握，带着一丝笑意开始解释。
“当初在营帐中，你们同意那什么蒙王的决定，要先拿夏商祭旗的时候，我们其实就不是一条路了。”
“呵呵，为了不被大元征伐，你父亲还真是什么都干得出来！”
“可是他忘了，我铁勒部就在易城附近！是跟大夏通商最多的地方！”
骨力裴罗的表情逐渐阴冷。
“你们跟大夏断交，甚至撕破脸，可曾问过我的意见！我若是不另谋生路，大夏第一个打的就是我铁勒部！什么狗屁草原汗王，大元大汗都还在跟大夏做生意，他就因为被大元大汗的儿子逼迫了一下，就急着杀人表忠心，什么玩意儿！”
“连大元汗王的儿子都惧怕，这等鼠辈，岂能称王！”
“更别说他发现大夏早有埋伏，这仗可能会战败的情况下，就连加尔和你都不提前通知，自己带着亲卫逃跑，此等行径，简直不配为人！”
骨力裴罗说完这些，蓦然抽刀，向着仍在震惊和愤怒中的苏尼斩落。
苏尼惊叫一声，抽刀来不及，只能伸手抵挡。
啪……
断落残臂掉在地上，发出噗的一声轻响。
苏尼难以置信看着自己的断手，以及喷溅而出的血液，终于回过神来。
“啊！！！”
他凄厉惨叫着，直接滚落下马，抱着断臂打滚。
然而，周围铁勒部的骑士们，没有任何一人露出多余表情。
尽管苏尼曾经在铁勒部很受欢迎，但东西王庭所做的事，的确是将铁勒部推向灭亡边缘，哪怕是之前不知道内情的，在听了骨力裴罗那番话后，心中也在庆幸和愤怒，目光死死瞪着苏尼。
家破人亡，这是令中原人恐惧的词汇。
放在草原汉子身上，排在第一个的，那应该是族灭。
族灭，家破，人亡。
在中原，家国灭亡，普通人还可以苟延残喘，去往其它中原国度讨生活，但在草原上，族灭，那便是族灭，男子高过车轮便杀，老人也杀，只会留下柔弱的女人和不记事的孩子。
“帮他包扎，这可是我的功劳！”
骨力裴罗收刀回鞘，往地上吐了口口水。
此次歼灭战，足足杀到第二天，才最终完结。
东王庭尽灭，除了逃出鹰嘴峡的人外，只有些许突厥趁乱逃出包围圈，但也有小队追杀而去，西王庭突利花费了很大代价，才成功杀出西面的包围圈，跟着他逃亡的人马，不过数万。
为了万无一失，朱棣亲自率领骑兵追杀。
鹰嘴峡间的土地被血水浸泡到湿软，空气中飘着令人作呕的腥咸。
当大石砸断的后路被重新清理，已经是两日之后了。
“就是你将给我军传递的消息？”
霍去病骑着马来到骨力裴罗面前，眼中带着一丝审视。
“是罪奴。”
骨力裴罗的头很低，连连点头赔笑，丝毫不见斩下苏尼手臂时的狠辣。
“我见过你。”
平涂城一战，霍去病在最后关头赶到，站在众将之间目送苏尼和骨力裴罗出城。
“嗯？”
骨力裴罗心中一喜，再度赔笑拉关系。
“在下对侯爷久闻大名，今日一见，果真是少年英雄，比之那大元的蒙哥，要更胜不知多少！”
第773章圣人庇佑
骨力裴罗实际上并不认识霍去病。
平涂一战时，霍去病是最后赶到的，事后留在那里的将领那么多，他又怎么可能认出霍去病这个人。
之所以一开口就叫侯爷，是因为霍去病气势够足。
大夏的年轻将军不少。
其中一些人声名远扬，就连大元，也久闻大名。
霍去病毫无疑问是其中生命最广的人之一，声势更超年岁稍大的赵云，而他的体貌特征，自然也被各国大人物们牢记，如此大战，银枪银甲红披风，就算没打出旗帜，不是霍去病又是谁？
又拍了两句马屁，骨力裴罗识趣闭嘴，将断去一条小臂的苏尼带了上来。
“侯爷，那颉利可汗老奸巨猾，此前感觉到事态不对，就带人逃跑了。”
骨力裴罗似乎有些遗憾。
身旁苏尼听着这话，下意识想要上前，跟骨力裴罗拼命。
可他的命都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又如何跟人拼命，被旁边一名突厥骑士砸在小腹，捂着肚子直抽冷气。
“不过侯爷，此人名为阿史那苏尼，是颉利可汗最喜爱的儿子，抓了他，便是抓了东王庭的未来，也是条大鱼！”
骨力裴罗献媚一样笑着。
霍去病看了一眼苏尼，不置可否。
“带走。”
他冷声说完，带着大股骑兵离去。
身后，骨力裴罗仍陪着笑，直至看不见他的背影，才长出一口气。
“族长，这夏人不知好歹，竟连点好脸色也……”
他身旁，一名铁勒骑卒打抱不平。
可话还没说完，苏尼猛然转身，刀光分毫不差，斩落了对方一只耳朵。
那铁勒骑卒反应过来，捂着耳朵尖声痛叫。
“带下去包扎。”
骨力裴罗冷哼道。
“从今日起，若是让我再听见族中有谁对大夏不敬！我不会再留手！”
一众铁勒骑卒被吓住了。
方才说话的骑卒被带了下去，以骨力裴罗在族内的威望，无人会，也无人敢为他喊冤。
“族长，大夏再强，跟咱们也隔着十万八千里，咱们这么做，会不会被其它部族使绊子啊？”
骨力裴罗看了他一眼，倒是没有生气。
他也知道松弛有度的道理。
纯粹的强硬手段，在草原上行得通，偶尔的强硬，能够为部族赢得更大的草场，饲养更多的牛羊，但始终强硬只会埋下祸患。
“东西王庭成不了气候，大元本身会放牧，大元国内贵族太多，自家的草原都不够用，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盯上了咱们的草原。”
骨力裴罗道。
投靠大元，狗都不干，说不定还要分割自家草场，甚至会吃干抹净。
别看他跟大元不少贵族交好，甚至能知道大元正在跟大秦开战这种重磅消息，但要是真想入局，他在大元必定是孤家寡人，没人愿意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