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默的将手中竹简置于书架。
再望向白淑,神色却已满是复杂。
“三年,三年时间,纵横策论,诗赋文章,用兵之道……淑儿,老夫已教无可教也。”
望向白淑的眼神,已经是不知道多少次惊叹了:“若你为男而身,纵周公管仲之辈,亦不及也。”
白淑同样盘坐于范雎对面。
听得范雎之言。
却依旧自若。
只是朝着范雎恭恭敬敬的一拱手:“请老师授业解惑。”
范雎深深的见得面前的白淑。
却只是摆手:“老夫毕生所学,你已得精要。”
“今日,老夫授无可授,教无可教。”
“唯余一问,若汝能答之,便可出师。”
短短的一句话后。
白淑眉毛轻挑。
已是猛然抬头:“老师,此话当真!?”
范雎轻点其头。
沉思片刻后。
便已目光如炬:“今我秦国承平已有三载。修身养息,国力已复。”
“当承先烈之志,而霸于天下。”
“若你为秦相,当如何助我大秦,闻鼎天下!?”
一语言之。
白淑未得须臾之沉思。
却已抬头。
缓缓朝着范雎拱手:“白淑些许拙见,请老师斧正。”
第六十六章驱虎吞狼
随着白淑的一句之后。
范雎不语。
只是目光微眯。
似是半睡半醒。
然而其目光之利,却如同猛虎。
一直静静的放在白淑的身上。
而这边。
白淑依旧盘坐于席。
迎着范雎那锐利的目光,整个人却依旧是不疾不徐。
哪里还能见得三年前丝毫青涩之模样?
及须臾。
白淑拱手:“敢问老师,我大秦举国之力,可独战天下否?”
范雎摇头:“前番大战三载,我大秦民惫国疲。虽得三载生息。然较之国力,尚弗如他日。”
“武安君函谷一战,尽没六国五十万兵,屠得六国有志之士、有能之将。”
“然六国据有四海,幅员辽阔,倍我大秦。函谷一战后,奋起向上,变其法,勤农事,多修甲兵。带甲之卒,仍逾百万;有识之士,浩如烟海。若聚而攻我大秦,弗敌也。”
说着这话的时候。
范雎的目光是愈利。
而白淑却依旧是从容不迫:“故此番,大秦霸之天下。非独以刀兵之利,亦以间也。”
范雎缓缓点头,脸上的表情却不带丝毫波澜。
很明显。
他的认知中。
以如今白淑的能力,能说出此言,自是再寻常不过了。
缓缓的抬起头来。
便是朗声笑道:“何以见之?”
白淑依旧是静静的抬起头来。
面对范雎之询问。
不过片刻思索。
便道:“前苏秦,以合纵之计,而攻大秦;然我武信君以连横之计破之,愈强大秦。及老师,以“得寸即王之寸,得尺亦王之尺”谏之,远交而近攻,以此而掠得列国大片国土。”
“而今,函谷一战,虽得大败列国。然列国合纵而拒每.日!更,新来?自小.说 群.呆。呆(九!八?零?二,,零,五?八【五六)我之心愈盛。”
“故此此番,欲再破合纵之势,白淑有一计。”
范雎挑了挑眉,眼皮微抬:“何计?”
白淑原本清澈如许的目光瞬间便已锐利:“此计名曰:驱虎吞狼。”
话音刚落。
范雎的目光中闪过一丝精芒:“何为虎,何为狼?”
白淑轻轻的拱手:“赵国为虎,魏、楚、齐等为狼。”
范雎的身体,愈挺立了:“列国之中,韩、燕者,皆国弱而兵衰。独以魏、齐、楚等,仍有带甲之士,三十万众。”
“反观赵国,武安君尽没赵卒四十五万于长平。昔日可独抗大秦之赵国,虽得三载之生息,带甲之士,不过二十万余。其东百里之地共十数城,为齐所据;其南二百里共三十城,魏、楚两国尽而吞之;便是其北地,故以燕之弱,尚垂涎欲滴。”
“今赵尚无独抗魏、齐、楚其一,病虎也;其身难保,何以抗得魏、齐、楚之恶狼?”
事实上。
范雎的话,自然是有几分道理的。
自长平一战后。
赵国主力,尽为秦军所屠戮。
邯郸一战后,更是直接灭国。
自函谷关之战后。
虽在赵臣李牧、乐乘、庞煖、司马尚等人的支持下,得以复国。
然几经毁灭性的打击。
原本可列国之为,可独抗大秦的强赵。
早已成为了历史。
三年生息,在近乎穷兵黩武一般的发展军备之下。
赵国勉强恢复了些许国力。
然而。
趁着赵国疲惫之际。
魏、齐、燕等本就和赵国不睦之国。
自然是不能放过这个痛打落水狗的机会。
在此三年间。
大举攻赵。
吞没了赵国大片领土。
此刻的赵国,用屋漏偏逢连夜雨来形容,却是再合适不过了。
虽有大将李牧、庞煖、乐乘等勉力支撑。
然而在四面受敌之下,已是摇摇欲坠。
在如此的情况下。
自身难保的赵国,又怎么可能如同白淑所说的那般,帮助大秦暂时顶住来自列国的压力呢?
听得此言。
白淑没有丝毫犹豫。
缓缓起身:“赵灭而复国,便如破后而立,破茧成蝶。”
“赵君卧薪尝胆,励精图治,有如昔日之越王勾贱;赵臣兢兢业业;赵人万众一心。虽其兵弱,然其同心,其利断金。”
“故病,若辅以良药,大病初愈,便有如饿虎;虽狼众,以虎病而欺之,可挡饿虎也?”
“蚌方出曝,而鹬啄其肉,蚌合而箝其喙。鹬曰:“今日不雨,明日不雨,即有死蚌!”蚌亦谓鹬曰:“今日不出,明日不出,即有死鹬!”两者不肯相舍,渔者得而并禽之。若秦赵而盟,赵复强,必奋力而夺其所没之土。列国纷乱,鹬蚌相争,独我大秦以渔翁而得利。何如?”
一语后。
范雎闭眼:“长平一战,秦赵之间,如同生死之敌。”
“赵人于我秦国,恨不得尽食秦人之肉,饮秦人之血,啖秦人之骨。其恨如渊,不可断绝。何以盟赵?”
白淑转身,目光望向西北之侧,惧是锐利:“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赵人仇秦,不过前番秦得利,而尽侵赵土,杀得赵人,而弱赵国。”
“故此番,我秦以占得之赵土、所俘之赵人,赵卒,悉数而归于赵。何如?”
范雎望向白淑的目光愈加满意。
沉默半晌。
便道:“若赵强,而复以攻赵,则此番饲虎而害之己身,又何如?”
白淑听得此言,嘴角缓缓的带上一丝笑意:“邯郸一战,赵王、赵太子亡,赵国王室多散于各国。如今,赵国虽得以复国,却群龙无首,朝局混乱。”
“赵丹之子,春平君赵佾质于咸阳已有十载。如今,可送之归赵。”
范雎沉默良久。
深深的看得面前的白淑。
半晌,唯余长叹:“淑儿,今日始,范叔已教无可教矣。”
仅仅是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