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真是让铁石心肠的赢稷,都是对于自己先前的做法,产生了一丝愧疚。
而此刻。
面对周姐一番言语。
赢稷却并没有立刻的答应。
只是直勾勾的盯着面前的周姐,沉思片刻,是缓缓的摇了摇头:“武安君啊,还当真是会给寡人出得难题。”
长平之战秦军大胜之后。
赢稷对邯郸甚至是整个赵国没有想法吗?
自然是有的。
然而。
身为秦王。
赢稷自然也作眼于全局考虑。
而并不会计较一城一地的得失。
如今。
赵军大败。
国内已无青壮可战之兵,以抵抗秦军。
所以。
在长平之战后,只要他秦军长驱直入,在武安君的带领下,拿下邯郸,甚至一举吞并整个赵国,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赢稷可以如此做。
却并非他此时之愿也。
紧紧的望着面前的周姐,赢稷沉默片刻,便是直接一字一句道:“武安君可知,即便此番我秦军能攻下邯郸,吞并赵国。然而,那天下列国,可会善罢甘休?眼睁睁坐视我大秦吞并赵国?”
毕竟。
赢稷身为秦王,对于此刻秦国和秦军的情况,自然是再明白不过了。
此番,虽然于长平大胜赵军。
但是三年的大战下来。
秦国本身,也已经是人困马乏,国力空虚。
固然可以趁机灭了赵国。
然而,若余下五国因此为借口,连纵攻秦。
纵以秦国之强,此时却也难有以一敌五之力。
面对赢稷之询问。
周姐缓缓点头:“王上,家父知晓。家父言及,王上为我秦主,思索国事定是面面俱到,小心谨慎如履薄冰。故以王上之意,定会决意,暂时休战,与赵国盟誓。”
“如此一来,即能修身养息。待到数年之后,国力军力恢复,再复攻赵,赵不过为秦案板之鱼肉,任我宰割。而余下五国,亦再无合纵攻秦之理。”
说着这话的时候。
周姐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的从嘴里说了出来,生怕是遗漏了此临行之际,陆仁于她之言。
而赢稷和范雎听得周姐之言,同样也是点了点头。
很明显。
此刻陆仁托周姐说出之言。
也正是他们心中所想。
微微的皱了皱眉头,赢稷再一次的望向面前的周姐:“武安君既已知悉,为何又复请小姐,让寡人灭赵?”
一句之后。
这边周姐深呼一口气。
脸上的表情,再一次的变得无比的凝重起来:“王上考虑详尽,却唯独错漏一事。数年时间,秦能恢复国力民力,然赵国亦可。”
“此番长平之战,赵军大败,国内已无十五岁已上可战之丁男。攻下邯郸,灭得赵国,已易如反掌。若此番不趁大胜之势,而一举攻取邯郸,灭得赵国。来日,亦不再复此良机。”
“更何况,此刻我秦军大败赵军。自此我秦军独步于天下,列国再无一国,有独立抗秦之力。独战天下,以一敌六之势,已不可避免。若此刻不灭赵,来日再攻,余下五国岂能坐视不理?”
一番话落下,赢稷和范雎皆已是眉头紧皱,陷入了沉默。
陆仁的意思,他们自然已经明白了。
但是他们自然还有自己的顾虑。
深深的看了面前的周姐一眼,范雎是沉声道:“但是此番,我大秦确无直面六国之力。”
“与赵国盟誓,实乃不得已而为之。”
然而。
让范雎没有想到的是。
随着他的一句之后。
这边周姐反而是缓缓的摇了摇头:“丞相认为,赵国当真会接受与我秦之盟约么?”
瞬间。
一直是紧坐于主位之上的赢稷便是再也忍不住,直接起身来到周姐面前:“小姐,武安君此乃何意?”
周姐拱手反问:“敢问王上,若与赵盟誓,将会如何?”
赢稷微微挑眉,不假思索便是应道:“无非派得质子,割地以求媾和。”
周姐面色入场,再问:“敢问王上,如今赵国如何视我大秦?”
赢稷再答:“赵军大败,数十万之赵国男丁,没于我秦军之手。凡为赵人,皆欲饮我秦人之血,食我秦人之肉。其恨绵绵,如海之浩瀚,如渊之深邃;断不能绝。”
而这边。
范雎更是忍不住的沉声道:“故以小姐之言,赵人为何不与我秦国盟誓?”
说着这话的时候。
无论是赢稷还是范雎,皆是将自己的目光紧紧的放在周姐的身上。
面对两人的目光,周姐的神色,依旧是无比的郑重:“王上、丞相。于赵人而言,此番派质、献城以求媾和。故今得媾和,莫我秦来日,必不复攻也?若来年秦复攻赵,赵亦得无割其地而媾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何以终日?”
“故于赵人而言,此番盟誓,不过自绝之术,不如不媾。”
当话说到这里的时候。
无论是赢稷还是范雎,那脸上的神色,都是彻底的变了。
目光灼灼,直勾勾的盯着面前的周姐。
沉默片刻之后。
脸上之神色,依然是无比凝重。
少时,赢稷抬头:“若以武安君之言,此番赵人,将会如何?”
周姐目光坚定,声音也是愈加的郑重:“若赵人,以献秦之地,收列国诸侯以攻疲惫之秦。若得克,是以失于诸侯之地而取偿于秦地,赵国尚得以利,故孰与坐而割地,自弱以疆秦耶?是宁以献地而事秦,不过坐而视城尽而赵亡。”
“疆者善攻,弱者而不能守。故赵人今而思之,与其坐而听秦,秦兵不弊而多得地,是疆秦而弱赵也。以利秦之盟而愈弱赵之誓,秦军必不能止。”
“故此番,我索地于赵。于赵人而言,弗以赵地赂齐、楚等地之诸侯。诸侯得赵之地,必并力西击秦,何乐而不为?”
一番话后。
现场鸦雀无言。
赢稷、范雎皆是瞪大双眼,紧紧的望向了面前的周姐。
良久、良久。
“武安君啊……”
一声叹息。
在周姐的注视之下,赢稷缓缓摇头,无奈苦笑:“寡人为秦王,自觉尽悉人心之事。然此番,武安君以小姐一番言语,方之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寡人受教了。”
听得赢稷之言。
周姐一直是紧绷的脸上,终于是带上了一丝的笑意。
深深的吸了一气。
将目光径直的望向赢稷:“所以,王上的意思是?”
目光中,带着深深的期盼。
而在周姐的注视之下。
赢稷沉默片刻。
脸上的表情,早已是无比的凝重了:“寡人眼下,唯余一问。”
周姐朝着赢稷缓缓的一拱手:“王上有问,民女知无不言。”
赢稷重重的点了点头,目光紧紧的放在周姐的身上:“若攻取邯郸,灭得赵国。诸侯合纵而攻秦,我秦将如何?”
周姐深深一拜:“武安君,必倾力,护得大秦周全!”
秦王挑眉:“若不能保?”
周姐不语。
沉默片刻之后。
便是朝着赢稷一拱手:“王上稍待。”
随着周姐的一语之后。
赢稷缓缓点头。
在他的允许之后。
一个侍卫缓缓上前。
在他的手中。
还捧着一物。
不是别得,正是一柄剑。
将此剑,缓缓的递到了赢稷面前。
剑鞘花纹密布,样式古朴。
而见得此剑的一刹那。
赢稷重重一瞪眼,本就是郑重的目光,此刻已经是带上了惊骇。
“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