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其实,哪里没有覆盖他林阡?
这箫声,比云烟所吹更断胜南肠,此时思及旧爱,无所适从,他在白帝城的街巷中没有目的地散步,一旦脱离了争战,他就很寂寞,夏天的风吹在身上,竟也一阵寒意。
忽然听见一阵轻微的脚步,还是有人在跟踪他……真的很熟悉,这脚步声。
胜南冷笑,是他熟人的,无论敌人还是战友,都太多太多了,这一位,又是一个女子。
一转身,一道白影忽然消失在街角,胜南心念一动,不由自主地跟上去,停于适才白影消失的地方,白影早便去无踪。难道是她吗?她逃跑的起点,却是他追逐的终点?但若是她,怎么又如
此躲躲藏藏,不肯出来相见,他和她,明明可以正大光明地相见,应该不是她吧……
胜南苦笑,应该不是她,玉泽啊玉泽,你究竟是美玉,还是坚冰……
江水声,撼狭谷。
此时此刻,蓝玉泽站在峰与天关接的夔门欣赏江天,却让自己掌控局势的男人在婉约的箫声里空守孤寂。
离自己十七岁的生日还有一个月,他十七岁的时候,第一次遇见她。
“想不到,你竟然在跟踪胜南……”
命运真的很奇怪,给她蓝玉泽安排了另一个人守护,这一守护,就是将近一年。直到她看见胜南的时候,也总不知不觉会忆起这个人的影子。
她沉默着,没有回答他。
“为什么跟踪胜南?你想见他了,是不是?那就光明正大地见他呀,为什么要跟踪他,为什么他现之后你又躲起来?”宋贤不解的语气里尽皆关心。
“谢谢你刚才没有暴露我。”玉泽掩饰不住又激动又害怕的心情,想起刚才差点被胜南追及,既快乐,又矛盾着伤感。
“玉泽,我越来越不懂,你想他了是不是?那刚才就该站在那里等他1宋贤气恼着,“我真不该帮你闪1
玉泽摇头:“我想他又怎样,那八月十五的期限,是我定的。我却自己违背,岂不可笑……”
“傻子!你们两个都是傻瓜1宋贤怒,他二人就为了这个八月十五,明明都想见到,谁都没有先低头承认思念,“胜南不见你,是在乎你的感受,是尊敬你的决定,所以没有敢打破这期限
,那玉泽你又在乎什么?!你才不会是为了什么可不可笑,你大理第一美女的蓝玉泽,几时在意过这些低俗的问题!”
玉泽微笑:“是啊,其实我在乎的,哪里是这些……”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玉泽黯然神伤,显然是有心事。
“在海州,你和胜南约定期限迟缓感情,说什么你害怕流言不敢继续,我也不信!”宋贤问,“你把原因彻头彻尾告诉我,我看一看能不能帮你。”
玉泽走了几步,突然轻声反问他:“宋贤,有没有觉得,胜南有些变了?”
宋贤一愣:“他变了?他哪里变了?”
玉泽眼神中尽是不舍:“我最近几日远远观望他,只觉得,林阡非胜南,胜南非林阡。他变了,以前有些话有些事他不会做,有些心情他也不会表现得出,可是现在不一样了,感觉真的不一
样。”
宋贤自然没有现她话里任何一个改变之处:“他没有变碍…就算他地位变了身份变了,其实他本质还没有改变,他从前是韬光养晦,现在终于可以领导江湖,虽然气势上的确和从前大不一
样,可是这不妨碍他一如既往地爱你。”宋贤听胜南说过玉泽的性格,说她多愁善感,总是要把一个问题想深了想远了,其实是真的,宋贤心里想,玉泽真是喜欢自扰,胜南哪里变了,只是
在成长罢了,再说玉泽当年只见过胜南五天,不可能对他有方方面面的了解,没有全然看透他而已。
玉泽噙泪摇摇头,那使得胜南离开从前的原因她也清晰,是胜南身边的女人,是她令胜南渐渐地打开了心扉,和从前自闭的胜南不一样了:“自己的男人性格改变了,却不是因为自己改变的
。宋贤,我真的,有些难受……”
宋贤愕然,玉泽的这句话暴露了她的脆弱,宋贤想不到,在海州玉泽拒绝胜南的理由,其实再简单不过,是出于女人的嫉妒,或者说,第一美女竟然也会有自卑?!
玉泽苦笑着继续说下去:“总败给自己,总觉得自己是不够好的,配不上胜南的,胜南身边的女人,那么优秀,那么体贴又温柔,用不着他担忧,从一而终地爱他陪着他,可是我却处理不好
……因为一点流言就动遥我也许,真的玷污了情爱,我从小到大就不懂,到现在也依旧不明白,怎么才能做好领袖身边的女人……”
宋贤皱眉,酝酿着安慰她的话,却连一句也说不出口,玉泽的语气里最多的是害怕,宋贤清楚她幼年时候算命先生的断言,说她不会投入任何一段深爱,也清楚当时玉泽对胜南移情别恋,正
是因为胜南给了玉泽一份远离风口浪尖的安全感,可是现在,一切又开始起变化,可纵然如此,玉泽都不应该产生自卑啊……
玉泽轻声哽咽:“胜南来海州的前几天,我根本就睡不着,我什么事情都想不通,好不容易睡了一觉,还做了一个噩梦,梦里面有个白衣人一直在指责我,指责我什么都没有做,却牢牢占据
着别人的感情,惹了徐辕一个还不够,还要再亏欠别人,可是林阡身边的女人就是不一样,从来都只给林阡带来快乐,不像我,只给他牵挂只给他担心……”
玉泽其实是这样的女子,宁愿一个人背两个人的罪,也不把自己的心事说与谁……
一向乐天的宋贤,每次触碰玉泽的忧愁,都不得不连声叹气:“可是,这句话要让胜南说又不一样了吧,别的女子给胜南带来快乐就够了,你蓝玉泽就要占据着他牵挂又怎样,就算胜南一直
担心你可是他担心得心甘情愿又怎样!既然你二人都不是因为流言,那就好办多了!你可知道,胜南今天早晨差点就死了,可是因为你的玉戒,他才复活……”
玉泽一惊,声音都有颤抖:“他差点就死了!?”
宋贤将事情粗略地叙述了一遍:“你看看你,说不想再让他牵挂的,却定了一个八月十五的期限,不是更让他牵挂你吗?他要真的死在中秋之前,看你如何后悔!”
玉泽没有笑,喃喃自语道:“那玉戒,真的还属于我么?”
“它当然属于你。就算你们俩的感情现在还不稳定还不牢靠,也许还达不到生死不渝的境地,可是这玉戒却专属于你和胜南,任谁都不可能填补。到今天为止,在胜南心里没有谁会及得上你
蓝玉泽的高度1
宋贤看玉泽展眉,知道她因为云烟而产生的卑微感正在减轻,暗自高兴,轻声继续劝慰:“玉泽,答应我,将来和胜南一起去短刀谷,一起生活。我会在红袄寨等你们经常回来,我杨宋贤是
林胜南生生世世的兄弟,你蓝玉泽便是我生生世世需尊敬的二嫂。把所有烦心的事情都忘了,玉泽,过去的其实早就过去了,我们都该放下了……”
玉泽的不安渐渐散去,终于露出真心的笑容:“宋贤,谢谢你。也许是吧,那场噩梦虽伤人,也只是我日有所思、庸人自扰罢了,而从前的流言蜚语,想想也不算什么,应该和胜南一起去面
对才是,不会的,不懂的,我可以向那云烟姑娘学……不然,可能真的会后悔遗憾一辈子……”
“这才对1宋贤喜道,“想通就好,你和胜南浪费了半年的时间!真教旁人看了都心急1
宋贤把她劝回了头,顿觉心里爽朗了不少,回看夜幕降临,江边野间倒是出现了不少闪烁飞舞的萤火虫,夏秋之际,这些生灵给久遭阴霾的江畔带来了不少生机。
“真美啊玉泽,我来捉几只给你看一看如何?省得你既害怕黑暗,又怕光亮。黑夜里,最好看的风景。”宋贤笑着,童心未泯地开始捉萤火虫,他笑得真的很开心,他终于摒除了他们三个人
没有挑明的尴尬和暧昧。
对啊,玉泽,你生生世世是林阡的女人,不该再让他担忧了,还是趁早打破自己下的期限吧……
玉泽微笑着走上前几步,胜南有宋贤这样的兄弟,应该也是不枉此生了吧。
天竟让我蓝玉泽遇见这许多的大好男儿,个个都重情重义,有时竟教我难分伯仲……遇见胜南已是几生修来的福气,想不到之后还会邂逅宋贤这般痴情的剑侠,依旧令自己觉得三生有幸,玉
泽真的感谢上苍,玉泽也真的很知足……
玉泽抬头看夜晚古夔州美丽的天,不禁感慨万千,不觉泪已盈眶:为何在黑夜里天要送我一束光芒,告诉我应该热爱光明,再将它掐灭,然后奉献出满天的萤火虫……
这感慨,源自于内心的感动和感伤,宋贤爱错了她,宋贤太无私,她却只能对他铁心肠。可是,萤火虫终究不是黑暗世界的终结者,承诺要带她走出这片黑暗的,还是胜南啊,一想起胜南,
心里就更加坚定,前所未有的坚定——
胜南,即使光明曾经被掐灭,纵然黑夜里萤火虫再美,我仍然还在期待,期待爱再燃烧一遍……
第283章 最有幸,莫过此生,左右尽知己1
“胜南在哪里,我想见他,告诉他一件喜事。”宋贤兴冲冲地闯进内院,看胜南屋子里似乎灯火已灭,而云烟刚从他屋内出来,估计他已经睡下,不禁索然:“他睡了吗?真不巧啊……”
云烟一愣:“没有,他适才有了点事,随柳大侠一并出去了,应该会很快回来。”
宋贤摸摸后脑勺:“总之还是不巧……”忽然闻见屋子里有熟悉的烟火气,奇道:“他刚才……又在烧纸?”
云烟微笑,点点头:“他其实,从三月末就每天都烧纸,一直都烧。他很不开心……不过不用担心啦,也许从明天起,他就不必再难受了。”
宋贤一怔:“莫不是……云烟姑娘已经知道了玉泽的事?”
云烟笑道:“我们明日要布置的宴席,说好了是庆功宴的,到那时,胜南会见到他想见的人。”
宋贤当即咋舌:“想不到……云烟姑娘不仅知道,还在其中帮了忙?”云烟嫣然一笑:“我要做的事很简单,就是如果胜南不愿去,把他骗过去,其实还没有开始做。杨少侠不也一样么?我
猜测,杨少侠所说的这件喜事,应该和蓝姑娘那边有莫大的关联吧?若是放心,可以告诉我由我来转告他……”
“不必了不必了,不说也无所谓了……”宋贤喜道,“现下我懂啦,他二人其实真的一点阻碍也没有……云烟姑娘我真是!感谢得没有话讲了1宋贤克制不了激动兴奋的心情,说着就上前
来跟云烟连连握手,冲动的个性到和吟儿有点相仿,丝毫不避男女之嫌。
乘兴而来,高兴离开,宋贤的喜怒均因胜南玉泽,从来不掩藏。
云烟叹息着,站在夜晚风中独等胜南,真的很想忽略身后江中子的存在。
“郡主,还有一个月就是中秋。”江中子提醒她。
云烟抬头惆怅地看天:“是啊,还有一个月……”
“郡主,属下却无法放心郡主。”江中子低声说。
云烟的视线从天空移开:“可是江中子,我很开心。”回身看他仍旧愁眉不展,笑着说:“江中子你回避吧,胜南就快回来了。”
也不知是否恋人之间惯有的心有灵犀,江中子真的很蹊跷,没有任何武功天赋的谈靖郡主,会比内力深厚的他更能听出林阡的回归。
就像他初至之时,看见云烟片刻间替林阡把伤口包扎完善一样。也许,人只会对自己在乎的事在乎的人才会不顾一切,才会学会奉献,至少以他对谈靖郡主的了解。此时回避到墙角,听云烟
和林阡交谈,她说每一句,自己这老奴都要感触且感激地点头。
谈靖郡主,也许真的是长大了,可是竟然,爱上江湖草莽,而非贵族王孙,要知道,她从小生长帝王之家,从来都将江湖草莽当收为己用的奴才碍…
“我才不愿去参加什么庆功宴。事实上这场战事没有全然胜利,海逐浪和风鸣涧竟然意见不合,白白把金南前十放走了,金北的解涛还有残留,没有撤完。”胜南非常生气,“他们只会想着
庆功,从来没有想过过失。真奇怪,一个是天骄掘的人才,一个是我爹钟爱的徒弟,他二人竟然也会有争权夺利的事情生!”
连江中子也能听出胜南真的火气很大,这是对抗金联盟一次至关重要的奠基之战,却如此荒唐地给了金人一线生机,事情要出在别人身上倒还可以解释,差错却偏偏要在短刀谷!
可是,江中子最担忧的不是短刀谷,而是胜南,而是饮恨刀,忘了告诉郡主,饮恨刀中的战念,有的时候,会将他的主人吞没,就如同过去的林楚江,不知林阡有没有想过一件事——他在学
习操控饮恨刀的每一时每一刻,饮恨刀都在试图操控他呢?
但却也在这一刻,江中子终于明白郡主为什么会心甘情愿跟从他。如今的赵家,就算帝王,身上也绝对没有吸引谈靖郡主的地方。
“真的不去?”听见郡主略带笑意地问他。
“真的不去。”他执拗着。
“你若是不去,那我就没有身份去了,可是,我来到白帝城来,都已经饿了这么多天了。”
江中子暗笑,郡主语气不重,却以柔克刚。这一招也真是有效,果真林阡有些心软:“饿了许多天?”
“是埃,我想去好好地开一开胃口。”云烟狡黠地笑。
这么多日子,她说的话哪一句没有奏效过,胜南因为有她在身边,心里的愤怒难免要往后挪一个位置,被快乐取代上来。这快乐,本就很简单:“那好,我便带你这馋鬼去,不过,你要答应
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云烟奇问。
“明天早上,帮我准备车马……”胜南才说一句,云烟就连连点头。
“跟我一起,游玩白帝城。”胜南笑着说完他的恳求,云烟微惊,许久才答话:“游玩白帝城?”
胜南点头:“据说你特别向往丰都那地方,我们去丰都怎样?”
“丰都?不好,若是赶不回来怎么办?”云烟摇头否决。
“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宴席,迟到会儿没什么呀,你要先履行对我的承诺,我再履行你的。”
云烟一笑挽他手臂:“不必准备车马啦,我最近身体不是很好,过阵子再出远门好不?你若真要陪我,明天咱们就在这附近的街道逛一逛,再带着吟儿一起吧,吟儿的鞋好像破了,近几日走
路都一瘸一拐的。”
“嗯……好……那你欠我一个丰都。”胜南孩子气地笑。至少这个表情,现如今他只给她一个人。
“好,欠你一个丰都。”云烟笑。
万籁俱寂。
江中子忽然想起临行前最后一次看到叶文暻的情景,从来没有向任何事情低过头的叶文暻,却真挚地对他连连嘱托寻找郡主这件事,还失神说了这样一句:“我叶文暻不在乎什么成就,只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