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然一怔,面色惨白,支支吾吾。
“是谁?”吟儿轻声问,沈依然颤抖着,她何尝不想知道,孩子的父亲到底是谁。
胜南和吟儿,当年却并没有想到沈依然不说是因为不知,以为她是羞赧所致,刻意隐藏,胜南叹息:“依然,你不必牺牲自己幸福去拉拢石青,我们会替你提防好他,石青想造反,恐怕没有
那么容易。”
“可是,你们不要去对抗魔门么?”
“伏魔门、平余乱,两者本就是并重,否则黔西不会真正安定。”胜南轻声说,“你放心,我和吟儿会帮你,将魔门和乱军一并解决。只不过,最终沈家寨的安定,必须靠你沈依然处理妥当
,你不能随意牺牲自己,而是该巩固势力,知人善用,我见那单行卢潇有嫌隙,知道是为你一人,他二人或许就是你最好的助手,抑或会为了你而反目,从今往后,要注意他二人如何分工合
作,如何各居其职。”
“林大哥,其实,单行和卢潇,就像你和宋贤那样。”沈依然抬起头来看他,“你与宋贤,也是这般,最好的兄弟,却多出了一个女人夹在中间。我不知道你们男人家的想法,只知道我们女
子,并不是存心想要霸占着两份爱,两个人爱同一个,的确很累很纠结,可是一个人要爱两个,更乱更难受,不想伤害谁,却于理难容……”
这便是来自玉泽的踌躇和矛盾吗?虽然是从另一个女子口中说出的属于她的心境,胜南听在心里,总是觉得隐隐忧伤:“依然,现如今,卢潇与单行,孰轻孰重,你必须权衡。否则,伤害的
不仅仅是你们三人,还有孩子,还有沈家寨的基业。答应我,立刻把事情告诉孩子的父亲,不要再把自己当赌注。”
依然噙泪点头:“林大哥,论轻重,自是卢潇师兄最能辅佐,因为,单行师兄也有异心,若是处理不好,只怕他是严峰、石青之后第三个叛乱的势力。”
“单行?上一次剿除严峰是靠他,这一次剿除石青你也要交给他。”胜南面色平和,“他战胜之后,你立刻当众在寨中提拔他,称他是剿除叛军的最大功臣。”
依然一愕,胜南轻声道:“对于有些叛将,用战事平息他,不如用和平去表彰他。他越想乱,你就越封他做平乱英雄,先制人。”
“对啊依然,这样一来,单行不也一起拿下了么?”吟儿会意,低声劝服。
“你越来越像林伯伯了,将来川蜀有你,我黔西不会不安。”沈依然轻轻叹。
十日之内,剿石青势、留单行忠。
伏魔的大趋势下,又平一乱,无痕无迹。
当夜,海逐浪面带喜色地当众赠刀给胜南,众人尽皆觉得奇怪,海逐浪来到黔西许久,明明可以在九月初六给胜南贺寿,那样送刀更不会惹人猜疑注意,比今天有理由得多,柳五津拍着海逐
浪肩,笑说:送刀作甚?胜南身上用不着太多兵器,有饮恨刀可配。海逐浪大大咧咧,忙说不碍事不碍事,宝刀配的是英雄,知道他可能用不着,但就是想送给他,从前不送,是因为想等他
安定联盟,现在联盟已定,拣日不如撞日。
也便是这赠刀一举,在旁人眼里看来,也许是海逐浪又回头是岸的表现,背地里可能也会说他心机厉害,见风使舵,胜南虽与逐浪认识时间短,却与他人见解不同,说那海逐浪生性豪爽,不
会刻意去讨好逢迎,也可能不懂人事繁杂,因此先前大家说他背叛天骄,很可能是误会一场,“海逐浪当年只是海盗一个,初入短刀谷去,可能会不知道哪些人能接近,哪些人不能接近,和
苏降雪靠得近了些,也是他自己没有想到的吧。”胜南说的时候,语气中是有一丝遗憾在,吟儿和云烟一左一右地听,他说,“只是没有想过,原来,和衷共济只是在尔虞我诈的缝隙里少有
的现象。”
“是啊,无论是在哪里,只要有人,就一定会为了自己而斗,这一生,如果能得一个同盟,从生至死,便是幸福。”吟儿叹。
“会有啊,咱们三个,到哪里都是同盟,是不是?”云烟嫣然一笑,胜南和吟儿,好像都有些悲观了。
冬季天凉,胜南看云烟穿得少了,把身上外衣除去,披盖着她,明明就是体贴,偏偏要说:“哎呀,穿得有些多,云烟先帮忙穿一下。”云烟一愕,吟儿已经扑哧笑出来:“好啊,竟敢拿云
烟姐姐做衣柜。”
星光怡人,美丽宁静,温馨也晴朗,那缀在夜幕上的所有繁星,都争先恐后地在闪烁在耀眼,这既是乱世,也是盛世。
因为心乱,因为向战,看夜空的时候,好像都少了从前的心平气和,胜南的从前,是可以待在院子里,悠闲地看着星空,想象自己的未来的,可是,步入了江湖,一步一步在上坡的路上,胜
南觉得,自己的心却在坠落深渊,好像被侵蚀地更想要投奔战场了。赢得了恢弘,却失去了自由,然则,毕竟现在的自己,才最对得起饮恨刀的使命,不是从前那个可以随意游历江湖的少年
了,而是战士,是将军,是联盟最需要的人。胜南一笑,守护住云烟,拥护好吟儿,也便最对得起自己的从前,对得起自己的怀念。
“要是一辈子都这样,就好了。”云烟悠悠说,其实,在阡的身侧,她又何尝还记得别人,文暻啊文暻,希望你平安来再平安去。我喜欢的男人,在临安之外,所以,就必须摒弃从前的一切
繁华,做离他最近的人。
吟儿微笑看天幕上属于自己的那一颗星星,很小,但是最闪亮,虽然不是离月最近,可是,只要换个角度看,可以最近:“是啊,胜南,云烟姐姐,要记得啊,我们三个,永远同盟,到哪里
都同盟。”
似乎在天空一角,偶然划过一束流星,吟儿说完上一句,突然有些哽咽,不知是因为感动,还是因为伤怀,那束流星是陌,吟儿会永远感激他的退让,将来,吟儿还要与阡一起,等候陌的原
谅。
第314章 得此盟,垂拱治
有如噩梦一场,慕大慕二,在同一天同一个时辰遭逢末路,兄弟俩先后束手就擒,实在是给那六枭与金人的合作计划重重一撼。
慕二不得不惊诧,何以自己的计划,碰上敌人的计划,每次都会被对方套牢后缚死,结果完全被敌人牵着鼻子走。感觉如落入了一个难解的局,抗金联盟,像是他魔门落坠的无底洞,越陷越
深的同时,敌人的底就越来越摸不清……
吟儿策马凯旋,心里不知怎地就忆起胜南在夔州和她讲的一句话,他说,要和他下棋,就得遵守他的规则。现如今,无论是魔门还是金南,都可以被他弄于股掌之间。而她,满足的同时,也
和他一样在等待,等待联盟有更多的敌人,等待理想有更好的实现。
海逐浪殿后而行,确保没有一个俘虏逃得了。当看见了那慕大唯唯诺诺、慕二却不服不认,海逐浪于是贴紧了被缚被铐的慕二前行,后来便索性下了马,与他肩并肩地走路,确保他动不了叛
变、规规矩矩地跟着盟主。偶尔慕二想要使眼色耍手段,都被海逐浪在第一时间中断终止,动作眼疾手快,作风也雷厉风行,慕二的手下们得不到慕二的号施令,显然是有胆子乱也乱不了,
而慕大的那一群散兵,根本就连犯乱的胆子都没有。
常胜不败……吟儿长舒了一口气,擒得了慕大慕二,自己的第一场独立之战便算是大获全胜……想的同时,不免有些松懈,同时,恰好看见越风所率兵马正从路经村落的一条古径上疾行而来
,无疑也是得偿所愿已经把慕三拿下了。今天,不仅仅是慕大慕二的末日,有杯羹不会不分给慕三一份,他三兄弟,本该有难同当,一起沦丧。
吟儿微笑止行,上前去迎越风,怎就见他英气勃的脸上忽然又换成一种怜惜?也不知是为什么,吟儿并不是很习惯这种怜惜,而更喜欢像胜南那样,见到自己的时候,可以带着些许玩笑的口
吻地唤她“盟主”,越风却从来没有称过她盟主,策马上前来,只是带着犹疑的神色注视着她因作战而凌乱的,再带着些担忧的语气问:“吟儿,莫不是又一马当先、冲锋陷阵了?”涉及这
个话题,旁观的海逐浪每次都只能窘迫地笑笑,关于吟儿能否出征这一问,他也清楚,林阡和越风一向抵触。
众所周知吟儿是孤儿,越风来黔西的第一天,便与众人宣称要把吟儿当妹妹照看、并要在她寻到她未婚丈夫之前保护好她。数月来,众将的确看见了吟儿把越风当成了亲兄长,从来不会逆他
的意思,不可能流露出对瀚抒的那些任性和小脾气,越风举手投足倒也的确止于爱抚那一步、比在苍梧山稍有收敛克制,只是表现得还不如吟儿鲜明罢了。像这种时候,海逐浪便可以清晰地
看见,越风的眼神里,稍纵即逝一丝不舍,夹杂些隐忍和哀愁。
不爱的,总比爱的要更善于残忍,爱的人,又一心想要装得和对方一样洒脱。爱至深,又绝口不提,海逐浪暗自叹息,越风真是辛苦。
吟儿没有正面回答越风,探头去看他身后风情万种的美貌俘虏,那俘虏虽然被囚,却毫不见沮丧神色,眼如秋水,面若桃花,一抬头就眉目传情,搔弄姿,才不管吟儿是男是女、是敌是友,
那一双清澈的眸子,立刻开始勾魂,交替着释放出一切淫逸与放荡,属妖的美艳撩人,飞地被他大肆铺张……
吟儿带着点好奇喃喃自语:“哦,‘之骚之娇’,应该便是他了……”
越风一怔,其他听见的人都笑起来,逐浪边笑边问:“是谁替慕三这样定义了?到挺贴切合适。”
吟儿疑道:“不是黔西一贯的传说么?哦,原来是胜南自己定义的……”吟儿不禁露出一丝笑来,“就说嘛,那么难听的词,怎么会是黔西民众们缔造的,原来是胜南自创啊……”
逐浪一愣,摸摸后脑勺:“林兄弟说的话?哈哈,还以为是盟主你自创的。”
吟儿听得这句,蓦然脸上掠过一抹红,是啊,她在胜南身边这么久,应该也会对胜南有潜移默化的影响吧……这样的词语,到真是吟儿的风格,而非胜南的。
“咱们不必再在这里逗留片刻了,还是一并回去把俘虏们交给他来处置。”越风轻声提醒,吟儿才回过神来,海逐浪也心情悠哉,转身继续看守几大俘虏,并准备指引麾下继续前行。
却没有料得到,也不会来得及——陡然之间,征尘突暗,忽已暝,静也失,动乱生,天地人世如颠倒!
风沙骤起,万马齐喑,气浪恣汹涌。天昏地暗,霜降尘扬,道转路移,草飞石缺。
乾坤间再无着眼之处,充斥其中尽是黑云黄雾,叠嶂如山,既迷眼,更窒息!
只道是误入迷途——忽然抵达的暴风圈,猝不及防选择偷袭,联盟三军当其冲。瞬即,漫天卷地尽皆风霜沙砾,从各个角度朝着各种方向起攻势,奔腾冲击、可抵利器,无人可知何时开始何
时结束,无人可道从何处来去何处去。白昼蓦然沦为黄昏暗夜,不见适才归途,只有一条死路。
入迷宫,同时遭逢鬼门关。饶是身经百战的短刀谷、小秦淮、红袄寨诸位兵将,在刀剑戈戟同陈阵前的同时,也不免暗自心惊!
未设何阵?人人心头都只是这一个疑问,为何这暴风骤雨来得这般迅猛突然,事先没有一丝预兆?!却无暇思虑,那些平铺横行在半空中的锐利风沙,纵使如蝉翼般薄,也会像磐石般坚!
未设何阵?伸手不见五指的诡谲战场上,还来不及去探查军心可乱,便听见黑暗的末梢传来敌人的讥笑,那笑声,来自于吸血鬼慕二,在空气的尽头,他只剩一道很淡的影子:“早听说盟主
是所有敌人的克星,只要盟主站在哪边,胜利一定归属于哪里,也听说过越风与抚今鞭皆是世间命最硬,见人克人,见物克物,岂料到你二人相遇,竟会将对方克死,齐齐陷入我墓室三凶之
‘风沙隘’1
众人心头皆是一震:风沙隘?!于黔西交战已有数月,没有谁曾经听说过什么“风沙隘”……
唯一的可能,这“风沙隘”是墓室三凶深藏的看家本事。吟儿仔细回想:从前擒拿墓室三凶,是“分而歼之、各个击破”的策略,从来没有一并俘获过,所以大家也就不会有缘得见“风沙隘
”,可是,谁也预见不了,一旦他兄弟三个被一起俘获,便会合力运用这“风沙隘”脱险逃生,甚至反败为胜……
人算不如天算——多擒了一个敌人,反而将胜局改写!
吟儿一边挥剑斩尘,一边开始懂了——这风沙,一定是墓室三凶合力念咒造成的,也真是坏在吟儿和越风凑巧在半途相遇,如果吟儿和越风各自擒得俘虏回营,三凶合力念咒这情景,根本不
可能得以在行军中途实现。想到这里,吟儿不由得暗叹,难道真是相克……
风沙隘中,形势凶急,尘沙不断,穿行不息。却教吟儿欣慰的是,麾下军心非但不乱,还愈凝聚,早便在霜风中杀出条条晴明之径,把这险隘的浑浊层层冲洗刷净。少顷,那飞沙走石、鼓声
大噪的幻境略有减缓,换作先前见到的古旧村庄、曲径通幽。黔西边荒的这片风景,本该是从水墨中走出的世界,虽萧条,也安谧,却不知何故,要被魔门的暴戾搅和,沦为淤泥。联盟的以
暴制暴,虽然将这团泥淖净化了不少,但似乎还是有些顽固的还想粘滞在画上、不肯脱落,便如这墓室三凶的风沙隘,许久,迟迟不愿撤退。
混乱中,又有数道强风齐齐打来,力道皆劲猛,令吟儿一时难辨轻重缓急。眼见她又成众矢之的无法脱身,越风即刻飞身上前,一鞭疾去,金光掠处,云销雾弭,吟儿适才无法兼顾的几个方
向,没有一处不被斥退。其实又岂止那单独几个方向?吟儿身边数丈,一时已再无任何风沙敢侵犯!
鞭剑相克?越风站在吟儿的右边,忽然按住她握着剑的手,一点点地往下轻压,他似乎也被方才慕二相克之说撼动,低声说,不带什么责怨,到有些自豪和贴心安慰:“吟儿,的的确确是我
的克星。”吟儿不禁一愣,笑道:“忘恩负义,何时克过你?”
克过他吧……苍梧的孔望与花果,回忆臻美也清新。越风明白,自己逾越不了这一步,然而尽管身处凶险战场,还是想对吟儿说心里话,其实不想做兄妹,不想又妥协又虚伪,现如今的他,
就算成就再多功绩再高,也依旧觉得他还是那个人人得而诛之的奸贼,宁教世人同时追杀他征讨他,只要其中有吟儿一个就够。是啊吟儿,虽然因为你我有了更好的明天,可也许你就真的一
直克着我了……
可是,苍梧的故事早已经结束,现如今吟儿要征讨的,是黔西魔门,吟儿不了解越风的哀愁,此时正投入地对慕二激将:“吸血鬼,人都说你是死不屈膝的牛脾气,林阡称你有孟获之倔之蛮
,今日一见,不过如此,顽固愚忠,又厚颜无耻!”
慕二依旧冷笑:“随便你们怎么形容,我慕二绝不认输!绝不投降!”众部下齐声高呼,士气鼓舞,军心如铁,不辱其主。强制镇压,果然无效,拿下慕二半个时辰,一直没有驯服得了他。
即使被擒,还说作乱就作乱,不留余地。吟儿面色一凛,已觉棘手:难怪胜南要屡擒屡放,果然就没有任何软硬方法……
越风听得这“绝不认输”出口,立刻挥鞭,积风寒骨:“不认输,也不是你能不认就不认的1
吟儿要驯服谁,他越风自然要逼迫谁屈服,就算那是天皇老子,就算比登天还难!他越风从来没有败给谁过,就算是林阡的饮恨刀在对面,他也从来退让半刻!
乍见金鞭破云翳,交睫已攒万径风!
鞭舒啸,风卷云,神威有千重。
便由这第一鞭的激越激励,联盟兵将无不骁勇奋战、愈加争先恐后,驱云逐雾,齐心共济,游刃有余。
吟儿的惜音剑,却一直被越风轻轻压制在他抚今鞭下,吟儿没有像适才那样“一马当先冲锋陷阵”,无须多虑,联盟是必胜无疑……
也许,是因为麾下们太勇猛太强悍?她不动弹,也坐享其成……
眼前霜雾早已破损,墓室三凶试图补救竟束手无策,只好眼睁睁地看着那风沙隘越卷积越无力。当是时,慕二的脸上明显划过一丝无奈,谁教他慕二竟出现在联盟最辉煌的时代,出现在这一
时代的敌人,都毫无争议地要被联盟击垮击败……
此刻,割着自己面庞的还是冷风,虽然凛冽如刀,却是制胜之要,吟儿不禁慨叹:哪里是沈依然得单行卢潇而垂拱治啊,明明是我林念昔,得联盟诸将而垂拱治……
尘沙岂敢惹正道,纷纷遁散惧扶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