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滞的空气中,隐隐传递出诸葛其谁的一丝不安。
陡然间,局势令胜南和吟儿惊喜地往更有利于他们的方向去,甚至刀与剑都不必太费力合作,周边魔军,忽然自乱阵脚——
气势骇人的诸葛大军,蓦然竟分成两势,相互对立,自相残杀!当此时,真军队已被击溃成散兵游勇,而背后的假兵将,他们的嫌隙刚刚有了苗头,争斗就已经躲不过,一旦升温,一而不可
收,分裂出的左右两路,矛盾激化、拼死交锋,以人斗人,以马撞马,以刀割刀,以枪断枪,以箭射箭,以阵灭阵,瞬间双方已死死伤伤!
充斥胜南和吟儿身侧的景象,凄清黯然,风悲日曛。左面是尸堆如山,右边是血流成河,一地的宝刀折,满阵却仍然残存顽固的兵刃交。胜南看得清清楚楚,这情势,证明了诸葛军真的是幻
象——只有幻象,才会如此磅礴却虚空!
吟儿疑道:“怎么?诸葛其谁的调遣出问题了?”
胜南点头:“他所设阵法,出现的兵马越来越多,场面越来越大,所以就会渐渐的控制不住,就像、我适才对饮恨刀一样……”
原来,诸葛与胜南,都遭遇了一样的状况,过激则乱?所以诸葛也一样,作茧自缚了?
吟儿不解:“可是……他……为何连他的麾下都控制不住?他的麾下是人啊,和你这饮恨刀的臭脾气不一样啊……”
胜南一笑,声音却不低:“如果我告诉你,他的麾下,大部分是鬼,不是人呢?”
诸葛军,大部分是鬼?!吟儿想不到,居然连胜南这样的人,也会说阴森森的话,不禁全身一震,惊悚地也怀疑地重复:“鬼?”
正自相残杀的诸葛大军,配合着胜南的话猛然消失,荡然无存,吟儿揉搓着眼睛,证实了这一切不是做梦之后,吓了一大跳:“鬼!”
胜南笑看仅余的数十残兵纷纷散开,目光迎向他们的主人诸葛其谁:“真军师,假兵将。”
同样也是心力耗竭的诸葛其谁,面对着得胜的胜南与吟儿,牵驴径自走来,端的是临危不乱,更像是个隐逸的世外高人,足不出户便可洞悉天下的他,把天下势当棋局,自然不会害怕强势。
然而,眼前这个不满2o岁的年轻小子,闯入了他的棋局,竟然能与他下成平手,实在是他意料之外。
“何以林将军可以看出,他们是幻象?适才见你勒马转向,似乎有十足把握。”诸葛其谁的这个称呼,应该是胜南将来的称谓吧,吟儿心里不停回味,林少侠,再过几年,真的要成林将军啦
。眼前这个诸葛其谁,不知有没有还穿戴着伪装。
“其实,前辈的阵法变化,已经暴露出了他们是幻象:第一次来围攻我时,你用的是八门金锁阵,最主要的阵法,是进攻一流的锥形阵,而第二次来围攻我,用的是方阵和圆阵,现如今却用
数阵与雁行阵。进攻力量非但不因人数增加而增加,反倒更趋于防御。不就证明了增加的人数是虚?”胜南轻声解释,诸葛面露惊疑:“却真是我设阵之外的破绽啊……”
诸葛上前来,看他一身血伤,叹道:“可惜,就算是林将军你,一开始在幻境之中,也没有能保全自己。所以,你对付邪后的时候,要小心了,她的幻术,是魔门最强,她的落川刀,很可能
也不比你差。”
吟儿一愣,气氛真和谐,胜南和诸葛,竟好像化敌为友了一般:诸葛其谁正在告诉胜南要提防林美材啊,岂不是预示着她和胜南可以走出去?事已至此,想必诸葛其谁也已经没有再多的办法
了,连硬伤都已经暴露,化敌为友对他来讲是唯一的一条路。
诸葛其谁望着胜南手里的饮恨刀:“林将军适才饮恨刀脱手,我也看得清楚,林将军是不是经常与饮恨刀产生排斥,而且不止一次两次?”
胜南一怔:“前辈以为,这饮恨刀与我相斥,是出自何因?”
“过近则斥啊,可能饮恨刀与你事先并不相融,是一步一步慢慢熟悉彼此的,到了一定的地步,理当有一个磨合的阶段。”诸葛其谁神色黯然,“万事万物皆如此,或不及,或过度,结果都
是失败,适才对战,你我二人,便都在被自己的心魔纠缠碍…”
“心魔?难道幻境里前辈你的麾下忽然自相残杀,是真的生过的事情么?”吟儿回过神来,有些不解。
“幻境?不,不是幻境……十多年前,他们是我诸葛其谁的左膀右臂啊,就像你们见到的一样,作战骁勇,气势难当……谁料到,这两支旗鼓相当的精锐,会在那一年,因为很小的摩擦就对
立……还没有来得及调控,两路人马,就已经兵戎相见,那一战整整历经了五天五夜,折损了我诸葛其谁无数人马。从此以后,我诸葛其谁的麾下,便只剩下些老弱病残,和吟风弄月之士,
屏障我的,就是这些我用幻术创造出的假兵将,唉,虽然是假的,他们的身形相貌,却一个不差,越久,越忘不掉。这么多年了,他们协同作战的场景在我的记忆里,永远磨灭不了,可是他
们两败俱伤的结局,却几乎扎根在我心里,每每思及,辗转难眠……”诸葛其谁语带悲伤,十几年却一直不忘,耿耿于怀。
这一刻,诸葛其谁,再不是叙述姻缘谶时的脾性幼稚,也不是周转各类阵法时的作风紧凑,更不是操控真假军队时的攻势毒辣。只是一个还没有从已经十年的打击里走出来的老人。谁也说不
清,左右手的忽然冲突,到底是谁赐给的。
“想不到会有这样的往事……”胜南暗自叹息,“前辈在之后的几年里,成功地用幻军迷人心智,创造出这样虚实相生的阵法,幻境做正兵,真军队做奇兵,把人数不足的空缺掩饰得如此完
美,还令这支其实只有百余人的军队,变作外界传言之中魔门中最强最慑人的一支军队。永远都杀不尽。越杀越多,越杀越强……”诸葛其谁的伪装,未免太厉害。
诸葛其谁苦笑着,忽然问他:“若是你最倚仗的几路兵马,生了如此激烈的冲突,你会怎么做?”
“揪出当中激锐两路,销一路,收一路,另外几路,自然而静。”胜南不假思索。
“想两路一起收的我,根本就没有转圜余地。”诸葛其谁点点头,“那两路人马,对我诸葛其谁而言,一样重要,无法取舍,无从取舍……”
胜南一怔,是啊,说得轻巧,真到那时候,销哪一路来以儆效尤,可能真的太难抉择……
吟儿看他二人投机,知生死战已成过去,却不知能否趁机实施劝降,不禁有感而:“传闻魔门中有一部分,是避世的高人,不失风雅,文人墨客,从前一直不相信,这次来到魔村,却觉真的
可惜,那魔门六枭里,神墓派是因为多数没有开化,行为习惯与我们常人不一样;五毒教专攻毒术,有他们自己的供奉信仰;诸葛前辈这里,也真的与世无争,隔绝一切……”可是,战争从
来没有对错。吟儿这一次,虽然有恻隐,却不可能动摇,“只可惜,你魔门是真的出了害群之马,才使得太多的无辜之众,被硬生生拖累。这一切,归根结底,都是你们魔王的罪过。从前相
安无事不好么,却一定要变成**。他和他党羽、一而再再而三地祸害民间,才激得正道江湖义愤填膺,赢回抗金联盟这场打击,现在魔门败落,是他自食其果。”
诸葛其谁叹息:“那小子,根本就是败絮其中,没有一点他父亲魔神殿下的样子……只可惜,我魔门六枭,都曾在魔神殿下面前立过重誓,不管生什么事,都必须保障好魔王的性命,即使被
他拖累,也绝对不能后悔。”
“明知是错,是罪大恶极,也必须对**保障?这魔神的威慑,未免太厉害了些……”吟儿一怔,“那他现如今在哪里?”
“魔神殿下,已仙去了七年,却是我魔门六枭宁可持久战也不愿直接交出魔王的原因。”诸葛其谁语带敬畏地回忆他。
“原来,最凝聚军心的,竟是个已经故去7年的人。”吟儿怆然,“为了魔神,你魔门六枭纵使是死,也不肯归降。我还以为,只是因为邪后林美材厉害……”
“是啊,也是因为继位的魔王太不成器,7年来魔门无一不在怀念魔神殿下从前的统治。”诸葛其谁苦笑,“幸而我邪后林美材,因为自幼跟随魔神殿下,耳濡目染还存些魔神殿下的感觉,可
惜却可惜在,终究是女子,不是魔王,而是邪后。”
“这样说来,诸葛前辈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把那**直接交出来给我们处置了?”吟儿嗅出局势的僵持,冷冷问。
诸葛其谁点头:“今日交锋,我可以答应放你二人出魔村,但决计不会出卖魔王。至于将来是否与你抗金联盟改善关系,也需要时间考虑。”
胜南一笑,早已洞察:“如果前辈不肯交出**是因为曾经向魔神立誓,那么,前辈不肯立即与联盟改善现状,想必就是另一方的原因了吧?”
诸葛其谁神色一变。胜南轻声道:“交战四月之久,魔门其实遭到左右夹击,不仅正道江湖与你为敌,金人也在想方设法操纵。一明一暗,处境两难,林阡明白,也希望前辈你三思而后行,
一失足,便一定绝路。你不交出**,林阡自会把**找出来、但未必伤害你,但你若是擅自与金人合作,我林阡必定会连着魔村一起剿除!”
吟儿当即接茬,才不给诸葛其谁犹豫的时间:“如今五毒教已然归顺,墓室三凶形同虚设,诸葛前辈怎样抉择,就是黔西局势恢复的关键。你一点头,战事可以加了结,那群金人,也会从头
到尾都插不了手空手而归。希望诸葛前辈也记住我凤箫吟今天的话,我抗金联盟不是你们的敌人,而那群一直想操控你魔门兵力的金人们,更不可能是你们的友人。魔门必须恢复原状,金人
也该卷铺盖回家!”
诸葛其谁因阡吟语气同样坚决而一怔:“现今江湖大势,联盟如日中天,而‘魔人无可用之将,金人无深入之兵’,这样的棋局,教我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出自两个少年人之手。今日一见
,才明白你这一对男女的厉害。短短四个月,你们让我看见了一场颠覆,民间见而生畏的黔西魔门,是第一次变成一盘散沙。”
是啊,此刻金人无兵、魔人无将,全因夔州他深谋远虑,黔西他攻无不克。两次征战,却不止是他一个人做领袖,还有她,凡事事在他为,凡话话在她说,慕二不是说了吗,林阡有伤人脑筋
的脑筋,她凤箫吟是断人口舌的口舌,合起来,便是折人性命的性命。
“那好,我便答应林将军与盟主,不会与金人合作,不会刻意与抗金联盟争斗。若林将军再入魔村,我诸葛其谁,不会再添新阵法阻拦。”诸葛其谁说,“但林将军必须向我保证,你对我魔
门无辜、能放一条生路。”
“该放生的,自然放生。”胜南微微一笑,如是说。
第326章 林美材,邪后威
彻底醒来的时候,司马黛蓝模糊的视野里,只有一个曾经魂牵梦绕的影子。
身体冰寒,四肢无力,呼吸困难,胸口沉闷。她依稀记得,她半梦半醒的日子里,他半刻也没有离开过她,体贴照料、无微不至,几天之内,担忧焦虑的情绪害得他也随着她变消瘦,可是,
她永远不会忘,被劫持之前她听见他说的那句无可奈何的话:“司马帮主,娶到茯苓,是我从小到大的梦想,这么多年我的努力,都是为了能够与她有好的将来……”他说,慕容茯苓,是他
杨叶从小到大的理想。
被慕三毒害,她应该只剩下几天的时间可活了,自己的身体,自己再清楚不过。
那不如就好好地给他和慕容茯苓成全吧,他们才是恩爱的鸳鸯,她只是描述她人生的画面上、那只不幸迷途的天鹅。
她的痛苦,他的煎熬。
“黛蓝你总算醒了……”杨叶向来英俊的脸此刻憔悴万分,他显然有好几天没有合过眼,“正巧药也刚刚煎好……”他竟为她,端茶递水?
黛蓝噙泪摇头:“我不喝。”
杨叶不忍看见她忧伤的脸,却不得不将那药碗递到她面前:“对不起黛蓝,不要为了我,作贱自己……”
黛蓝哽咽:“我千不该万不该喝你的药,千不该万不该遇见你……”
杨叶惘然,这么巧……
也是一年前的秋天,他千不该万不该经过慕容荆棘种植冰美人的花地,拯救了染毒的她,照看她许久却害她染上对他的情毒。
“为什么……为什么天要害我不幸福……她慕容茯苓一出生就有父母疼有姐姐爱,我什么都没有……我只有你,可是,连你都是她的……你从你六岁的时候就属于她……”司马黛蓝不停地干
咳:“是不是我不该来到这世上,出生之后,就被父母抛弃,拜了师学了艺做了不可一世的帮主,以为老天开始回报我,可是我好不容易喜欢上的人,他却说他从小就属于另一个女人了……
”泪止不住地流,遍体鳞伤的她,从前的骄傲一扫而光,他止不住要去替她擦拭眼泪,但刚一移动,黛蓝忽然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来。
杨叶手足冰凉,慌忙上前运功给她,黛蓝反手将他的手一甩,情景酷似弥留:“我……我死之后,你就把我随便找个荒……荒郊野地埋掉吧……像我这种没有人疼没有人管的人,活在世上也
是多余,只配死在荒郊野外……”杨叶一时忘情,一把将她揽在怀里:“不,不是,你怎么会多余?这世上多少人都喜欢你疼惜你,都希望你活得好好的……”
黛蓝冷笑着,她竟然可以被杨叶紧紧抱着,她从来就没有奢求过这样……这是假的,这一定是梦是幻觉……身体渐渐不再冰冷,心却凄寒,她艰难地抬头去看杨叶,这是他没错,可是他不了
解她的心,她也猜不透他的心。如果可以,她真想就这么死在他臂弯里,如果可以,现在就死了也好啊……
可是猝然,她从幻境里清醒,一把将杨叶用力推开,继而无力地倚在床边;杨叶慌忙失神站起,一阵迷惘,他不知道刚才自己为什么要抱住她,他不知道刚才自己心里到底是什么感觉,他只
知道,她忽然从他尊敬多于喜欢的司马帮主,变成了一个久经苦难折磨的女子,她的伤痕已经如剑一般在他身上划了一道裂口……原来,谁都有太柔弱,需要依靠的时候……
他为什么要抱住她?刚才,他就是那样没有理由地、迫不及待要去抱住她、抱紧她,不松开,就算现在清醒了,还是想要抱着她,没有其他的任何想法和愿望……
黛蓝小声地拼命地喊:“你,你快滚!你给我滚1
再也忍不住,嘴角又渗出一丝血迹,杨叶冲上前去扶稳摇摇欲坠的她,她泪流满面:“你快走吧,我明白的,我不要你为难,不要……”
杨叶握起她的手,只见掌上一道血痕,这么多日过去才见黑迹象,他不管是什么毒,即刻不假思索,帮她吸毒。
黛蓝大急:“你,你干什么?你不要命了吗?1
杨叶不理会她,继续拯救她的命不顾自己的死活。刷的一声一道血光,立刻落在杨叶脖子上:“你要命你就给我滚!你只需要替我报仇就行了,我在九泉之下也会感激你……很难受,反正我
也不想活了,但是你要好好地活,你好好地……”她一时动情,说着说着就痛哭不已。
杨叶怒气攻心,却也是真情流露:“司马黛蓝,真以为我舍弃得了你么?这几天来,令我念念不忘的是你,令我提心吊胆的是你,令我把任何人任何事都置之度外的也是你,对你的感情,我
可以骗你骗茯苓,可是早就骗不了我自己,骗不了天地,司马黛蓝,我杨叶对天誓,如果你可以活下来,我杨叶娶定了你,绝不食言1
黛蓝泣不成声:“若是……若是活不下来呢……”
“活不下来?那好,要死一起死1他情不自禁,势要与她同生共死。
话未毕,天外一声闷雷,砸中他和她都已经濒临破碎的心。
黛蓝被吓得不敢再流泪、更没有反抗,任他替自己把毒素一口一口地吸出来……
“要死……一起死?”她忽然精神恍惚地看着他,根本无法肯定她可以收获她的爱情。
瞬息帘已被雨打开来,纷纷落落地袭进毫无防备的营帐里,交睫间地面湿了,帘外,此刻天色是一片纯黑。
是夜最黑暗的时候,好像有一波又一波的黑暗在填补……
不,不对,帘不是被风雨敲打开来的,帘是被人为卷起的,此刻营帐外伫立不久的妙龄女子,是那个最不该看到他们听到他们的人,慕容茯苓,她从姑苏千里迢迢赶至这里,起初连姐姐也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