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安定了吟儿的情绪,阡随即转过头去,撇开冷眼旁观的洪瀚抒,直接问孟良关:“孟前辈,你考虑了这么久,可答应了盟主的条件,先将解药交出手,再由她告诉你轮回剑的下落?”
吟儿心知肚明,轮回剑当然还在孟良关手上,阡说这句话,不过是给他一个台阶下。吟儿想,这样也不错,当金人都误以为轮回剑到了抗金联盟的手上,他们的视线会随之尽数转移,既然他
们不能知己知彼,倒是给联盟赢得轮回剑增添了不少胜算。
孰料洪瀚抒冷笑一声,偏不肯妥协,两方对峙,终成三方牵制:“孟良关,你就算重新有了轮回剑,我也不会把孟流星给你!除非,你能让这厚颜无耻的男人,从凤箫吟身边马上消失!否则
,今生今世,你与你女儿再难相见!”蛮不讲理至此,教群雄都哭笑不得。
“孟前辈,人命关天,还是先救了无辜,再来解决牵扯入轮回剑的一切人事。”阡正色说,说的同时也已经对瀚抒的行为忍无可忍。吟儿察觉得出,阡一开始只是想要救瀚抒,但现在,这个
目的,不一定了……
孟良关一怔,明白阡话中自有深意,点点头,嘱咐僮仆将解药给了吟儿,吟儿不假思索,当即回身来救冷飘零性命,看她手上伤口果然黑迹象,心道孟良关真是为了轮回剑不择手段。当此时
,尽管冷飘零和她凤箫吟已经是众矢之的,但有阡、文暄师兄、海逐浪、柳五津、路政就在身边,守护森严,又何来的凶险。
“今日事暂且到此为止,盟王,盟主,洪山主,希望三位为了犬女和轮回剑,能留下与老夫一叙,其余人等,尽数都可以离去。”
阡和吟儿,同时看向孟良关难以捉摸的神色:孟良关啊孟良关,你到底有怎样的企图?你想躲开履行承诺,就可以轻易把轮回剑转移,你想再度号令群雄,又可以轻易令轮回剑重现,我们谁
都拦不得,只能顺着你编造的剧情走下去……但你最终,是一定会有那个目的的啊,那个会让你不再闪烁其词的目的。难道真的会像叶文暄和柳五津分析得那样吗,真的是为了一些故人吗…
…
今日事暂且到此为止,其余人可以尽数离去?厅堂之中的这群金人们,又岂可能听从这样的命令善罢甘休?
误以为剑在凤箫吟冷飘零手中的敌人,如二王爷、薛焕,全然对着联盟群雄虎视眈眈不肯离去;而对事态洞若观火,甚至本就是幕后黑手的敌人,如小王爷、陈铸,此刻的想法一定和阡、吟
儿一样,他们明白得很,既然事情不会再有枝节,当务之急就是琢磨孟良关私藏轮回剑的原因;甚至,更有敌人比阡和吟儿了解更深入,如东方雨、黄鹤去,他们,更不可能平心静气地被动
等候孟良关引导局面,是时候该主动出手。
这一群又棘手又凶恶的敌人,现在最危险的轩辕九烨他还不在这里……
“孟大哥,我真是有些好奇,你说的这个犬女,指的到底是哪一个?”东方雨一脸洞悉的表情,忽然就在此刻话。孟良关脸色当即一沉:“你说什么?”
“孟良关,果真是情痴一个,为了一个女人就退隐埋名,结果却管不住她,白白替她和别人养了这么多年的女儿。不过,有的时候,能睹物思人总是好的,特别是一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
女儿……”黄鹤去叙说的同时,孟良关的脸色越来越差。
感情上的事,真不该勉强吧,就算为了她放弃一切,都管不住她的心,都要看着她沦陷到另外一个人的怀里去,瀚抒听着听着,心冷如死,他和孟良关,真是同病相怜,甚至,糊涂到不能再
糊涂,爱一次还不够,连一模一样的容貌都不放过!
“孟大哥让轮回剑出世,无非是号令天下人都来找她吧?算来还真是有缘,若非在海州见过几面,之后又在黔西巧遇,我还真不知道她就是你的女儿。孟流年,长得和当年的孟紫狐,真正是
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也难怪你要用一个轮回剑,把消息传得那么远。东至苍梧,西之昆仑,北及盛京,南临大理,可谓寻遍了天下。”东方雨亦感慨万千,语气一转,面露杀气,“不过,孟
大哥若想要再见她,还是早些夺回轮回剑来为妙……”
“什么?年儿她,已经被你们找到!?”孟良关关心之情溢于言表,吟儿忽然有些怜悯他:两个女儿,竟同时在别人的手上,而此时这个父亲,竟还没有半丝主动权么……
“那就要看你孟良关有没有魄力从林阡手里夺回轮回剑了,也要看看你得到剑后,是更愿意跟我们交换大女儿呢,还是更愿意跟洪山主交换小女儿。”黄鹤去冷笑,以胁迫的口吻。
恰在此时,小王爷转过头去看了一眼东方雨和黄鹤去,东方雨尚且浑然不知,黄鹤去却是面色一变,当即低声回应:“事出突然,还不及告知小王爷,贺若大人嘱咐过,不到万不得已,先不
用此人质,所以……”当此时,黄鹤去已经汗流浃背,只恐小王爷又对他起疑心。
“也罢,贺若大人只是想多一份保证罢了。”小王爷神色才有些缓和,说话之时,连看都没有看黄鹤去一眼,黄鹤去却终于如释重负。这就是他们的父亲,他莫非的父亲,他洪瀚抒的父亲,
身为一个宋人,无时无刻不在为金国的主子怀疑他的忠心而担心,最根本的原因,是因黄鹤去所有的儿子,都是林阡忠心不二的麾下……
“教我如何确定,她在你们手里?”听得出,孟良关语气骤然凌乱。
“她当然在我手里,你看看这是什么。”说话时,东方雨呈现在手中的锏,应当是孟流年贴身携带不假,孟良关脸色大变,语气变硬:“东方,既是找到了她,那你就有资格留在这里,但若
她有一丝半毫的损伤,你都绝对得不到轮回剑,你是聪明人,应当很了解1
“自然1东方雨当即回应,“孟大哥夺回轮回剑,我立刻命人将她毫不伤地带到这里,东方雨绝不食言1
“如果,洪山主肯收手的话。”刚巧黄鹤去补充了这样的一句,瀚抒一瞬捏紧了拳,为何这里的每一个人,都要激起他叛逆的心!
“爹,救命!救命1见孟良关似是更想要救孟流年,孟流星见势不妙,大声哭喊。
洪瀚抒一听更烦,怒不可遏,转身就走:“孟良关,你便救你大女儿吧,你小女儿是没指望了!只要凤箫吟和林阡在一块,你孟良关就休想从我这里得到半分好处!文白,咱们走1
“你给我站住1阡冷冷转过头来,终于语气变重,“信不信,你出不去这道门槛?1
听林阡忽然动怒,整个厅堂为之一震,隐逸山庄的上方天空,雷电如树枝凌乱。当天空像白玉瓷瓶,雷电像瓶上的裂痕。这一幕,终于怎么躲也躲不过!
洪瀚抒怒火中烧,火从钩俨然就在手上:“林阡,我洪瀚抒,凭何要屈居你之下1
这一次,也再也没有人会对阡说:你忍,我战……
那个曾经推开阡的饮恨刀接下火从钩的人,如今,携带抚今鞭在人群中悄然冷漠:吟儿,其实连我都不知道,到底错的那个人,是林阡,还是洪瀚抒……但不管怎样,我越风,都是错了……
当隐逸山庄里重重战意终于汇聚一点,矛盾就在孟良关想要结束纷扰的同时,前所未有地开始激烈爆。眼看又一场战云燹火,讽刺地即将在云雾山比武的六七名之间蔓延铺展,那些年少轻狂
的好日子,一长大大概就结束了吧……吟儿噙泪看着这样的情景,宛如回到了当年,当年胜南和瀚抒在云雾山比武的时候,她虽然也很紧张,也很激动,却完全是期待,而不是痛苦,不是煎
熬,不是揪心……可是瀚抒,难道还不理解么?多年前虽然你二人交锋多达千招堪称云雾山最势均力敌的一对,可当陵儿在擂台下说出一句“胜者为王是亘古不变的道理”的时候,当胜南凭
借最后一刀险胜了你之后,冥冥中就注定了,你洪瀚抒,就要居他林阡之下……
而当年,在擂台下一同观战的那些人呢,如今都去了哪里?宋贤,依然,再不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差点就是使君有妇罗敷有夫;吴越,石磊,再不是恩爱鸳鸯生死同路,早已经身世大白分
道扬镳;但所幸风行和陵儿还一如既往地幸福,有情人终成眷属还将有他们自己的子嗣;而一样没有改变的宇文白呢,却还自始至终爱着一个从来不会回顾的人。变与不变,都这样令人感怀
……
文暄叹了口气,其实,他想的何尝不是和吟儿一样?两年而已,沧海桑田……守护在冷飘零身旁的同时,文暄情不自禁地分心来关注这一战……恰在这个瞬间,文暄只觉脑后生风,还没有回
过神来,已被那道巨力斥开老远,刚刚解毒的冷飘零蓦然就被身后一剑锁喉,动弹不得!
怎么回事?怎地在自己人之中,竟也有人要对飘零不利!?文暄大惊,剑光一闪,紫电青霜出鞘,但那人却不抵挡,挟持着冷飘零飞掠过厅堂直落在孟良关身边,文暄轻功卓绝,立即跃过去
一剑指向那人脖子:“放开她!”
那人侧过头来,叶文暄却不由得一惊更甚:“路伯伯……”这挟持者,竟然是短刀谷七大领之中的路政!?
路政这一突然举动又掀起波澜,小王爷一怔:“怎么回事?”东方雨眉头一皱,察觉事态不对劲。
路政瞥了文暄一眼:“我不要她的性命!我只要她、交出轮回剑!”
第385章 欲寻陈迹怅人非4
当文暄赫然惊呼一声“路伯伯”,盟军这边显然个个都措手不及,一瞬,群雄全然沉浸在无限震惊、怀疑和猜测里,谁都难以解释清,从来都是众少年良师益友的路政,慈眉善目、偶尔忧郁
,怎可能会作出这般意料之外的举动!若非亲眼所见,只怕谁都不会相信……
海逐浪缓过神来,赶紧去扯柳五津衣袖:“柳大叔,这是……怎么一回事?路大侠他……”怎么回事?柳五津也很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啊,路大哥你吃错药了吗?大敌当前,何以自私到要
夺轮回剑!?
“拿下他!”正当盟军劲敌全部瞠目结舌,忽听林阡号施令,对路政的语气,竟也能这般严厉!严厉到众人还未及思虑,听他一声令下就直接围上前去,刀枪无眼,当即就将孟良关、路政与
叶文暄三人围了个严严实实!
拿下他,当然要拿下他。此时若不擒拿路政,难道就这么自乱阵脚,等着给金人抓住机会!现在围上前去,才能维持紧张,保证轮回剑暂时不失!柳五津赞许地回看林阡一眼,身陷激战中的
他,依旧是盟军里最清醒的那一个,甚至满阵的敌人也没有谁会比他先到一步!
可是,转过头来,柳五津还是觉得路政此举不可思议……
强敌之中,东方雨面露惊诧,难以置信,黄鹤去也是出乎意料,纳闷不已:“怎地这人也想要轮回剑?”完颜猛烈呸了一声,忿忿不平:“宋国匹夫,枉称江湖义士,原来也这般自私自利!
”
“怪不得他们算出孟流年出手之后可能有诸多变故,原来是真的……”东方雨喃喃自语,话中的“他们”,自然是他手下的妙算门客们了。
“‘算’出?”小王爷蹙眉,转过脸来。
“算得真准碍…因为……这个人,他竟然出现了……”东方雨面色有异,转过头去对鬼之吩咐:“鬼之,快,快和蜮儿一起,将孟流年押上来1
这个人,他竟然出现了?
孟良关转过身来时,身子一颤,忽然怔住,嘴唇翕动,却愣是说不出一句话。
“各位英雄,路政自知罪过,无话可说,但求轮回剑一用1路政眼中噙泪。
“路前辈,放开她1吟儿来不及为阡与瀚抒担心,立即为盟军做主,与阡的语气竟是同样严厉。
路政的眼神移向孟良关:“盟主,我只想,用轮回剑,去救该救的人……”
“救该救的人,就该杀不该杀的人吗?!路政前辈你糊涂了1吟儿怒而喝斥,“放开她1
路政非但不放,反而剑越贴越紧,冷飘零颈部已有剑伤,却见她虽然刚刚解毒又受剑伤,却异常冷静:“路前辈,轮回剑它,不在我的手上……”
“不在你的手上?明明适才,盟主已经承认1路政怒喝。
孟良关瞬间泪流满面:“良修,这么多年了,你总算……总算不再逃避……”
路政转头看他,热泪盈眶:“大哥,我会帮你,留下轮回剑……”
一语既出,众人才醍醐灌顶,路政,原来就是二十年前那失去挚爱之后人间蒸的孟良修碍…
激战中途,饶是阡和瀚抒,也不免都为之一惊,双方后退一步,一旦分心,此战当毕——不错,路政就是孟良修……
白帝庙江边醉酒,当瀚抒问他,路前辈怎么滴酒不沾,路政说,有个故人劝他不再喝酒。“故人,是一个女人吗?”“是。”“女人是不是欺骗了你,是不是伤害了你?”“不是,她虽然骗
我,却没有伤害过我……”“你怎么知道?”“她因我而死,我一辈子都无法释怀……”对话里的这个故人,不正是不幸死在孟良关手上的孟紫狐么?
离三峡渔歌四起,当阡、云烟和吟儿争辩人生如梦、论及欣赏的诗词时,路政悔恨地说,他最感触的一句话是“个中须着眼,认取自家身”,“无论是梦是现实,但求定位正确,切莫年少轻
狂。”现在阡才恍然大悟,为什么越近黔西,路政就越忧郁,为什么从川蜀到瀑布的这一路,路政都心事重重。是啊,切莫年少轻狂!正是因为年少轻狂,所以,才背离了自己最亲的人,害
死了自己最爱的女子,又怎敢回头直面自己的罪……
却当真讽刺,当年的孟良修,为了得到孟紫狐选择和孟良关截然相反的路。只因孟良关选择隐退,所以孟良修就选择功成名就,然而,最后的他,不也一样选择退隐,更甚至隐姓埋名,进入
了另一段与过去毫不相干的人生?!谁也不知道,短刀谷七大领里,最性情平和的路政,原来年少时曾有过这般的往事……
昨天还在故事里的人物,今天才现他存在于自己身边十多年了……柳五津惊得连连抹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难怪,难怪昨日与大家讲述孟家旧事时,路政一直一言不,却在大家对孟良关纷
纷谴责时,路政会说出一句,“是吗?可是兄弟之间,有什么是不可以谅解的呢?不是说误杀了吗?也许事情,还另有隐情吧。”或许,离开黔西这片伤心地之后的二十多年,路政早已经想
通了当年的事。人世间,两年就可以沧海桑田了,二十年,当然可以斗转星移。
“事过境迁,大家都老了。老了。良修,竟然……竟然还认我这个哥哥……”故人在此,孟良关再也不是那么捉摸不透虚与委蛇,真情流露,老泪纵横。
“不是因为老了,是因为想通了。大哥,有人对我说,该面对的事情,就绝对不能逃避。这么多年,我本不该带着对大哥的仇恨,放下自己的亲生骨肉一走了之……”路政一度哽噎,“更不
该让紫狐不得安心,我知她一心希望我二人和好如初……”
看路政愈动情,似是要对冷飘零不利,叶文暄怒喝:“路伯伯,不要伤她!否则我绝对不会罢休!”群雄均是第一次看见叶文暄如此动怒,他那样舒缓的性情,却原来也有这样一颗炽热的心
?却道是所有英雄,都有情关难过……
“路前辈听我一言。昨夜我们虽然行窃,却连剑的影子都没有见到1吟儿当即辩解。然而这句话越拖越迟,到如今,不仅连狡辩都算不上,更是没有丝毫价值可言。果不其然,路政根本不
信:“盟主,文暄,我说过,不会伤害她性命,只要她交出轮回剑!”
“路前辈,难道连盟主的话,也不信了么?就算不信我们,也该信任你大哥的实力,以及他要救回流年姑娘的决心!”阡回到吟儿身后,深知与孟良关孟良修同病相怜的洪瀚抒,一时半刻不
会再扬言要走。
路政面色一变,果真因为阡的话而恢复了些理性,半信半疑看向孟良关,孟良关不置可否,只对路政轻声承诺:“良修,你放心,我定然会将年儿救回来!毫不伤地还给你1
“爹!爹!你难道真的要救姐姐不要我了!?不要啊!我才是你的亲生女儿1孟流星气急败坏,吟儿一瞬听得心烦,掉转头去厉声道:“吵什么吵?再吵就真不救你!任你去祁连山自生自
灭!”惊得孟流星赶紧住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