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祖宗,现下是无事,首辅大人既开了口,想来也是陛下的意思,可若是处置不当只怕恶了陛下,还要老祖宗定夺。"贾珍到底还有些判断。
贾政张张嘴欲言又止,他已经回过味来。
贾母看向坐在一边拘谨的邢夫人,怒问:"这件事你知道?"
邢夫人被贾母骤起的气势吓一个激灵,结巴道:"媳妇,媳妇不清楚。"
"你是他夫人,你不知道?"贾母显然不信,这大儿子大儿子媳妇一天到晚在东院作威作福,原以为只在府里她也懒得管,没想到竟私下勾结外官。
"说!"
王夫人推了推瑟瑟发抖的邢夫人,"快些说吧!"
邢夫人腾的站起来跪倒在地:"老太太,媳妇只知道前些日子老爷让琏儿去了趟平安州,详细的真不知道。"
贾政见问不出什么,朝贾母叹一口气,说:"母亲还是让人把大哥叫过来吧!"
"快派人去绑了来!"贾母也不说请了,可见已是气极。
鸳鸯走出去吩咐小厮快去请,又走进来边拍拍贾母的背给她顺气边说道:"老太太莫要着急,珍老爷不是说了现下无大碍么!咱们只等大老爷来了再说。"
贾母跺了跺手中的拐杖叹气:"你年纪还小,政儿和珍儿是目睹过当年那场血雨腥风的,我原不指望你们能重复宁荣二公昔日荣光,做个富贵闲人也罢,没曾想竟背着我做下此等事情,糊涂啊!天家心思是我等能够猜测的?"
贾政和贾珍也都是蜜罐里泡大的,被贾母一句话唬的冷汗直流。
第95章 处置
贾赦来的很快,他正在自己院里和小妾做乐,门子来报老太太请去说话,被打断虽然扫了兴致,但是还是当即朝贾母院过来。
走进门就见三人铁青着脸,邢夫人战战兢兢的跪着,心道不好,上前给贾母躬身行礼:“母亲唤儿子来有何事?”
贾母打量这个素日里不讨喜的长子,压下心里的怒火:“如今越发没了规矩,整日里和那些狐媚子一起,你说说几日没有进来请安了?”
“母亲折煞儿子了,先前得了母亲的吩咐不用时常进来。”贾赦不打算背不孝的罪名,淡淡的说道,心里面也有气,儿子给母亲晨昏定醒是礼数当然,贾母连这个权力都给他收回了,如今还来怪罪。
贾母没有追问,她因不喜贾赦确实说过这话。
“当日只因你身子不好,才免了你的规矩,今日叫你进来是有一桩事情问问你。”贾母没有动怒,打算先问清状况,不然上来劈头盖脸的一顿骂,这个不听话的儿子不一定如实交代,作为母亲对贾赦贾政两兄弟的性格还是了解的。
“母亲问便是。”贾赦心底疑惑,嘴上说道。
“我只问你前些日子你打发琏儿去平安州做什么?”贾母死死盯着贾赦,想看看他的反应。
贾赦笑了,原来是为了这事情,“好叫母亲知晓,前阵子金陵知府的侄子求到咱们家,两银子央求帮忙在平安州安排个实缺,平安州节度使是咱们家故旧,这些年也有往来,儿子便让琏儿带了印鉴过去一趟。”
贾珍听了皱皱眉头,“卖官鬻爵?”这事他也干过,天子应该不会知晓吧?
这等事情在勋贵人家极是常见,可是皇帝要有意打压也是一桩重罪。私交外官,卖官鬻爵,天子要真追究不仅贾赦跑不掉,贾府也受牵连。
贾政也想起当年贾雨村的事情,虽然没收银子,但贾雨村一直以荣国府门下自居,心里也一阵后怕。
难怪贾赦听了贾母的问话笑了,他家几个兄弟后辈都没少干过这事,觉得很寻常。
贾母看他不以为意,怒了,重重地跺一下拐杖,厉声道:“你莫不是短了两活不成了?咱们家竟到了要为两去卖先祖老脸的地步?”
贾母极少发怒,这一声历喝犹如炸雷,邢夫人瑟瑟发抖,王夫人沉默,贾政贾珍跪倒在地,鸳鸯使劲的给贾母扶着背顺气,傍边暖阁里还未走的宝玉等人也都噤若寒蝉,院子里的丫鬟更是小心翼翼。
贾赦是个顺毛驴,贾母的呵斥,脾气也上来,阴阳怪气的说:“母亲自是不会短两银子使,前年光娘娘省亲公中就去了二三百万银子,园子建造,奇珍异石,丫鬟戏子,宫里宫外打点等等哪一处不花银子?母亲不信自可喊了琏儿进来对账。别人家娘娘都是给家里挣钱,偏咱们家是往外使银子。”
王夫人阴沉着脸,这是怪她女儿,“大老爷,听你这话竟是觉得娘娘花光了咱家的银子,即便如此,争的不也是你贾家的光?”
“老二媳妇,什么叫我们贾家?原来你心还是向着王家?”贾赦的话有些诛心,大夏讲究女子出嫁从夫,嫁出去后就是夫家人。
贾母知道大房二房一向不和,看两人争论起来,有些头痛:“吵什么?赦儿你一爷们和弟媳妇吵什么?元春省亲动用的公中的银子,也没让你出多少,说这些阴阳怪气的话作甚。珍哥儿你来告诉大老爷!”
贾母也没有耐心和大儿子慢慢磨,直接让贾珍说话。
跪在地上的贾珍头也不抬的说道:“大老爷,今儿个首辅张大人来东府拜访,原为感谢蓉儿,离开之时告诉侄儿大老爷私交平安州节度使一事天子已知晓,让你好自为之。”
贾赦面色巨变,他原就是个窝里横,如今听到这个消息,先前的气势去了个无影无踪,急忙问道:”当真?这该如何是好。“
”大老爷,首辅大人的话还有错?想是为了答谢蓉儿才透露的消息,如今得快些上个请罪得折子,等到天子追究起来恐怕为时已晚。”贾珍来时想了半天也只想到主动请罪的法子。
“珍哥儿的话你听见没?”贾母冷冷的问:“平日里只知道窝里横,玩女人,遇到事情就没了主意,看你以后还敢不敢?”
“知道了母亲,只是请罪折子上去,天子若怪罪下来....”贾赦悻悻的问。
贾母厌恶的看一眼大儿子,草包:“首辅大人既说明了,就表示天子不会深究,何况人家是上门感谢的不是来抄家恐吓,你如今上了请罪折子惩罚难免,却也不会动了贾家的筋骨,这事还要感谢蓉儿,不然等到天子主动降罪就迟了。”
贾赦没了主意,贾母直说不会动了贾家的筋骨,没说会不会动他的筋骨。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写折子。”贾母见贾赦发愣,又是一声历喝。
“就去,就去。”事到如今遮掩是不可能了,贾赦只得忙不迭应了,行了行礼退出去。
“你们也起来吧!遇事慌什么。”贾母示意跪着的三人起来,忘了自己先前也是惊慌欲绝,看一眼邢夫人,厌恶道:“还不回去管好你家老爷,偏你是个应声虫他说什么是什么。”
“珍哥儿你也回去吧!你是族长肩负贾氏一族的兴衰,老婆子不求你建功立业挣功名,但是这一家子人给我约束好了,再让我知道拿着先祖的名声在外面做些蝇营狗苟的事情,少不得要逐出门去。”经这一番动怒,贾母也有些累了。
贾珍点点头,躬着身子准备出去,才走到门口,贾母又说:“蓉哥儿是个能为的,几次三番给府里争光,你不许找他麻烦,否则我也不饶你。”贾珍能怎么说,自家儿子现在也管不住了,只得称是。
待得贾珍等人离开,一旁坐着的王夫人犹豫着开口说道:“老太太,娘娘省亲花费的用度,咱们是否让蓉哥儿贴补些?公中如今确实短了银子。”许是刚才被贾赦一番话说的失了分寸,王夫人说道。
贾政不明所以,说道:“糊涂,蓉哥儿读书能有什么钱。”
“老爷你不知道,蓉哥儿在外面做着生意,这两年陆陆续续给元春送了有十万两银子。”王夫人失了分寸也顾不得了,竟把这个秘密说出来。
贾珍脸色一变:“竟有此事,他做得什么生意能有这么多银子?如此就更不能让他出银子补贴公中了,难为他想着元春。”贾政读书人,断是做不出败德的事情。
鸳鸯听了王夫人的话,芳心一动,没想到那个眉清目秀的男子竟然背后做了这么多事情。
贾母深深打量二媳妇一眼,知道她因为贾赦的话失了计较,今日这话要传出去,贾蓉是什么反应?
淡淡地说:“淑清,蓉哥儿的账现在都由云丫头管着,我也瞧了账本除却给元春的银子,账上就剩两万两,我说了这钱留给他们婚后花销。再说也没让东府补贴咱们西府的道理。”贾母胡诌了个理由,没想到歪打正着,史湘云的确给贾蓉管着账。
孙辈中她最喜爱的是宝玉,但不糊涂,贾宝玉什么样她看在眼里,如今贾蓉有了出息日后还会亏了贾宝玉?她这媳妇这话传出去恶了贾蓉有什么好?到底是年轻,只在宅子里待着,遇事就没了分寸。..
感受着贾母冰冷的眼光,王夫人这才反应过来。
“你们也出去吧!我累了。”贾母摆摆手示意贾政夫妇出去。
“鸳鸯今日之事不要说出去。”
“老太太,奴婢醒得。”她当然知道贾母指的什么事。
见贾母崴在矮榻上,便找了盖子给她盖好,轻声关门走出去。
“哎,一家子都一个样。”过了许久眯着眼的贾母叹息一声。
第96章 国子监
贾母正房发生的事情在老太太的封口令下没有外传。
东西两府的主子下人们只知道贾母发了大火,都在猜测发了何事,先有首辅登门后有贾母震怒其中必有关联,这一日荣国府气氛格外安静,下人们走路走怕发出声音。
翌日,雍乾帝下达了对此事的处置,贾敬罚俸一年,下旨申饬金陵知府,剥夺其侄子官身,买通贾赦两银子也被罚没,收回贾府每月进宫探视的权利。
对于贾赦的处罚算是轻的,申饬金陵知府和剥夺官身也很正常,只是收回探视元妃的权利表达了雍乾帝对贾家的不满,风向一时间变了。
就在旨意下达的当日,王夫人去到贾赦院子,两人大吵一架,幸有贾政拉回,贾母得到消息气的晕倒,荣国府中阴云密布,就连丫鬟不小心打碎一个杯盏都被王熙凤狠狠发落。
天子旨意深意很难猜测,贾珍连夜拜访北静王爷水溶,得到“约束子弟,静观其变”八个字。
就在这样的背景下,贾蓉出府前往国子监读书,距离乡试还有两个月。。
雍乾帝的申饬贾蓉是高兴的,无意中解决了一个隐患,毕竟把柄一直在别人手里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早暴露要比晚暴露的好,张廷的谢礼很合他的意,经此一事至少在他成长起来之前,贾府会收敛一些。
.....
国子监是大夏朝最高的教育学府,作为大夏教育管理机构,统辖其下设的国子学、太学、四门学等,各学皆立博士,设祭酒一人负责管理。
国子监祭酒周深十岁余,是首辅张廷的门生,掌管国子监八年,根深蒂固。
也亏得雍乾帝对张廷的信任才把周深一直放在这个位置上没有动,要知道国子监作为最高学府,每三年一次的春闱有很多人得中,这些人中第后都算是周深的学生,被分派到大夏各地任职,久而久之形成一个庞大的关系网络。
“既有首辅大人发话,贾蓉你可以在国子监任择一名师上课。”周深坐在国子监正堂上看着贾蓉的“脚色”,对他说道:“钟山书院的山长钱老大人是家师好友,想来你在钱山长的书院读书于乡试得中问题不大,只是科举一途一步快步步快,一步先步步先,你的诗才老夫有所耳闻,也极喜爱,但要取得好的名次还要勤奋努力。”
贾蓉今日穿一身尤青竹缝制的儒衫,执学生礼站在堂上。
“多谢祭酒告诫,只是贾蓉并不想择名师上课,家师苏州巡盐御史林如海,学生想进国子监藏书楼读书,还望祭酒恩准。”
贾蓉不想跟着国子监博士学习原因有二:第一距离乡试还有两个月这时候自学要比上课要好;第二林如海作为探花出身,该教的都已经教给他了,国子监的博士未必有林如海教的好,所以他才点名林如海是他师父来打消周深的疑虑。
周深听贾蓉说完点头道:“你有钟山书院读书的经历又蒙林探花教导确实不必再跟博士上课,罢,老夫准许你进藏书楼读书,只有一点,交给某一篇策问、一篇八股、一首诗作,你若答应老夫再无异议。”
贾蓉当然不会拒绝,对方应当是看在张廷的面子上才会有此要求,怕他自学耽误了。贾蓉躬身行礼道:“多谢祭酒。”
周深看他明白自己意思,扶须笑道:“不必多礼,勋贵中能有你这般子弟难得,你且去吧!”
贾蓉再行礼准备告辞。
“对了,藏书楼只有位年老的夫子看守,你拿这份老夫的手书,你去寻他便是。”周深喊住贾蓉把一张纸交给他。
贾蓉接过感谢而去。
周深看着贾蓉离去的背影,扶着须,嘴角勾起微笑:“有意思,煦桐那丫头今日也在藏书楼。”想起小丫头过来央求他进藏书楼看书的场景,周深古怪道。
事实上张廷昨日就命人叫了周深去来说了贾蓉的事,周深感叹于此子的好运,竟然能得座师亲自安排,又联想到近两日京中关于贾家的传言,轻轻一笑,“此子不陨落,贾家可保几十年富贵。
贾蓉走出正堂后寻了个年轻学子问了方向便往藏书楼而去,焦大背着贾蓉读书的一应物拾跟在后面。
国子监占地面积很广,建筑布局也体现出皇家最高学府的气派,处处雕梁画栋,亭台楼阁,不像钟山书院只有几间青砖瓦房,一路上能看到三三两两的学子聚在一起谈论学识,贾蓉感叹于能在这样的学府读书是怎样一种体验,冯良兄在就好了。
国子监的藏书楼毕竟不是皇家藏书楼,只有四层,坐落在一处小湖边,和别的建筑碧瓦朱檐不同的是,藏书楼很朴素没有华彩重妆,也没有飞檐勾角,用料简单,不过隐隐透出一股古朴的气息,想来比国子监的时间要久。
贾蓉仰头看着四层楼上挂着的横匾,上面写着藏书楼三个字,没有落款,忍不住想到写匾的人也是够懒的。
“年轻人,你在看什么?”正在贾蓉仰头看匾的时候,有个苍老的声音从藏书楼门口传来,里面走出个须发皆白的老者,贾蓉心知这就是看守藏书楼的老头,心里吐槽,这要是发生火灾什么的,虽然楼建的靠湖,但确定这个老头能救得了火?
“老先生有礼,晚生正疑惑这高挂的牌匾为何没有落款,而且字写得马马虎虎,藏书楼为何会将这块匾挂上去。”贾蓉冲老头子行礼,说出自己得疑问。
老者打量一眼贾蓉,没有回答他得问题,而是说:“你是这些年唯一一个问出这个问题的学子,老夫不知道该说你无知还是观察细致,你是新来的?”
贾蓉被老者打击一回并不着恼,微笑的取出周深的手书交给老者,“晚辈贾蓉,确实是新来的,准备入藏书楼读书,这是祭酒大人的手书,请夫子查验。”
“哦?祭酒大人亲笔手书,看来你不一般啊。”老者接过贾蓉递过来的信封打开看起来,片刻后收起纸道:“老夫知道了,不过藏书楼有藏书楼的规矩,既在里面读书,那么一次的打扫久交由你。”
贾蓉有点懵,“打扫?”
老者有些怪笑,扬扬手里的纸,你不知道祭酒大人写了什么?
“不知。”贾蓉摇摇头。
“那你自己看吧。”老者把纸张扔给贾蓉,贾蓉接过打开一看,顿时黑了脸,上面写着:“老家伙,给你找了个打扫藏书楼的小子。”
“呵呵”一边的焦大伸长脖子看后禁不住乐了。
“煦桐小丫头,别打扫了,快出来看看,祭酒大人给你找了接班的。”正待贾蓉黑着脸无语的时候,老者朝藏书阁里中气十足的喊道。
第97章 首辅大人的孙女
“独孤爷爷,你看你,煦桐才回乡两月没来,藏书楼就到处是灰尘。”一个似百灵一般,婉转动听的声音子从里间传来。
“老头子一把老骨头如何打扫?那些个小子准备着乡试也不来,这不祭酒大人找了打扫的小子来了,你快出来见见。”老夫子背着手冲里间喊道。
贾蓉感觉自己像个冤大头,又像个职场新人等着被人品评。
老夫子才说完,里面的女子便道:“来了,来了,我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