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李承乾来到长孙无忌府上的时候,很快就察觉到府上的气氛有些异样,很是不对劲。
进了中堂,就看到长孙无忌阴着脸看着下面的两个儿子,一言不发,就是看到李承乾来了,也只是稍稍意外了点,微微颔首,没有打招呼。
李承乾的这两个小表弟则是激动的不行,赶紧到李承乾面前嘘寒问暖,那表现真是巴不得李承乾能早点来了。
只是一看,李承乾就清楚,恐怕是这两个表弟做了什么错事,正在被舅舅斥责呢,刚巧自己这时候过来,也算是帮着解了他们的围。
李承乾只是微微含笑,招呼了两句表弟们,倒也没好仔细问问出了什么事。
看到他们表兄弟三人叙旧叙的差不多了,长孙无忌突然出声道。
“行了,你们两个先给我出去,跪到书房里好好反思一下,等会儿我就过去!”
长孙涣和长孙濬的脸色一下就更苦了,眼神眨巴着拼了命的向李承乾使眼色,很明显是希望李承乾帮忙说说情。
李承乾也回了一个眼神,对了下口型,让他们两人放心。
待到两人已经走出去了,长孙无忌先去挑了下灯蕊,让烛火更加明亮了点,随后看着李承乾问道。
“你怎么有空来找我了?之前不是说过,咱们尽量还是少见面的好,万一引起皇帝的不满,往后你的处境就更难了。”
李承乾听着长孙无忌满是关切的话,心里忽然有些愧疚,要不是因为自己手边实在没有人才,恐怕这次也不会想到找长孙无忌商量这个事。
对比一下,长孙无忌对自己是一片赤心,这实在是……
不过李承乾到底是历练出来了,很快就抛开了心里的那些杂绪,认真的把今天鸿胪寺发生的事和长孙无忌说了。
长孙无忌静静的听着,直到听到李承乾抱怨,觉得章惇在打压他的时候,长孙无忌的心里才又些波澜。
因为他很清楚,章惇是没有那么多闲工夫打压李承乾的,就算是章惇真的不喜欢李承乾也不会用这么直白的手段。
要是他真的想打压李承乾,早就动手了,不会等到现在,这次明显只是单纯的不放心李承乾的能力罢了。
可看着满脸怨气的李承乾,长孙无忌心里清楚,这样的道理在他这是说不通的。
一个已经满腹怨气的人,怎么可能听得下别人的意见?
唉,为什么自己的两个亲外甥都是这样的资质?
不说和李湛相比,就是李建成他们都比不过,也无怪乎李湛这么不在乎他们,随便他们在外面干活。
只怕李湛也早就看出来李承乾和李泰的缺点了,眼高手低,到时候做的越多,错的越多。
就算一开始的时候,还有他们的同情者,等到看到他们的能力以后,绝对不会再有这样的人了,李湛这就是明晃晃的阳谋。
他就是盯准了李承乾他们两个能力不行的缺点,可为什么李二也不说什么呢?
只怕是两人已经有了默契了,一定要尽量维护、巩固李湛的权威,李二不惜以自己两个儿子的形象做赌注。
人家都做到这一步了,长孙无忌这个半外人又能说些什么了,何况他们两个本来就是烂泥扶不上墙。
“舅舅,舅舅?”
“嗯。”
被李承乾的呼喊惊动了的长孙无忌,一下把思绪拉了回来,略有些歉意的看了眼眼前的李承乾,不好意思的说道。
“刚才走神了,实在不好意思。”
李承乾也只能撒娇似的说道。
“接下来舅舅可要好好听了,我这次来就是想问问舅舅看,这事有没有可行性。”
“你说。”
“我有心推动那几个年纪渐长的庶亲姑姑外嫁,促成唐蕃和亲,借助这件事站到舞台中央,让父亲也看到我的本事,也能让皇帝没法再忽视我。”
李承乾自觉想了一个不错的主意,很是正经的在这咨询长孙无忌的意见。
只是长孙无忌只是听到他说想要站到舞台中央,心中就不由得咯噔一声。
这时候,正是李承乾应该低调的时候,最不济也不应该有这样的想法,他是从政和李泰这个走文学路的人还不一样。
李泰这样就是再风光,也沾染不到权力,所以李湛可以放心。
可李承乾可是在官场啊!
两者蕴含的风险就不一样,要按照长孙无忌内心的真实想法,李承乾现在最应该做的就是老老实实呆在鸿胪寺,做好上级安排的工作,别的什么都不要想。
等到历练几年,再外放外州,离长安这个旋涡远一点,这才是一个已经失势的皇子应该做的事,可偏偏李承乾满脑子都是站到舞台中央,真的是让人无法理解。
更奇葩的是,若是李承乾真的打算用他自己的能力站到舞台中央还则罢了,那样至少说明他已经可以学会自己抵抗外界的刀剑了。
可现在李承乾这个点子,说的直白点不就是卖自己的姑姑,先不说这事能不能成,就是能成,大家更会关注的难道不应该是皇帝吗?
说到底,和亲这事之前李湛已经拒绝过一次了,这次就算真的同意了和亲,那也是李湛的想法变了,别人只会更敬畏李湛这个皇帝,和他李承乾能有多大的关系?
更何况,就长孙无忌来看,这事大概率成不了。
不说别的,现在李渊那可还是在活着的,你李承乾想要把自己的姑姑远嫁异邦,有问过他的意见了吗?
之前那时候,李二拿着李渊的其他女儿,嫁给投奔来的胡人首领,李渊不发话,那是因为他们都还是在长安。
这可是要远嫁异邦啊!
吐蕃和大唐之间怕是有万里不止了吧?
这样的事,李渊可能同意吗?李二可能同意吗?
真的是不动脑子。
再者说了,吐蕃有这个实力,需要让大唐对它实行怀柔的和亲政策吗。
长孙无忌只是淡淡的看了看李承乾满脸的兴奋之色后,给他泼了一盆冷水。
“你觉得太上皇两人和皇帝会同意吗?”
李承乾一滞,随后满不在乎的笑了笑说道。
“正是这样具有挑战性的工作,才更能彰显我的能力啊!只要民间能有这样的一股风潮,不愁他们不答应,本来也只是庶出的,算不得什么。”
看到李承乾这样的态度,长孙无忌更是心冷,这是他的姑姑,虽然长孙无忌也自诩是一个冷酷的政治动物,可猛然看到李承乾这么不在乎姑姑的事,心里也有些发凉。
是,大家可以解释,李承乾的这些庶出姑姑和他压根不熟,所以话说的很是随意,也很正常。
可从这样的小事来看,李承乾这人现在越发的凉薄了,之前的时候他又想过他的这几个姑姑们吗?
怕不是在私底下嘲笑她们嫁不出去吧?
现在一想到可以让她们出去和亲,增加自己的政治资历,就立刻跑到自己这,想让自己帮忙出谋划策,想尽办法把她们送出国。
今日对她们这些亲姑姑们是这样,焉知明日不会用同样的态度对待自己这个舅舅?
要知道,自己可是已经没有什么权力了,对于李承乾来说也没有太大的利用价值。
要不然,李承乾也不会这么久都没来过自己的府上了,这不是一句之前长孙无忌嘱咐过他少来能说的过去的。
李承乾很敏锐的看出自己舅舅脸色有些不对,也清楚可能是自己这般不近人情的想法,让舅舅有些抵触。
但李承乾好不容易想出这样的一个让自己获取政治资源的机会,哪里可能会轻易放弃?
李承乾毫不犹豫的哀求道。
“舅舅,我这次能不能翻身,就看这件事了,这件事要是做成了,肯定能轻松外放,到时候做出一番不亚于表哥的成绩!”
长孙无忌的心里只是更凉了一点,李承乾明显是已经钻了牛角尖了,难道他真的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了吗?
明显不是啊!
就算外放州郡比较困难,在关中当一个县令可以吧?
长孙无忌就不信,李承乾要真铁了心要在关中当一个县令,李二和李湛还能不同意?
心气太高,偏偏又没那个手段,真是……
沉默了好一会儿,长孙无忌才缓缓开口道。
“若只是单纯因为前途的事,才让人想出来这么薄情的计策,真的大可不必。你现在有的路有很多,不用单单盯着鸿胪寺的这个事上。”
“就算你先处理好章惇交代的任务,做好了以后,往大理寺调遣也只是寻常,何必这样伤了自己的名声呢?”
“更何况,太上皇他们现在年纪不小了,都比较重视亲情了,你这么一条计策出来,他们不会愿意的。”
“所以才要舅舅帮我完善一下呀!”
“我实在是无能为力,我已经多年不参与政事了,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渠道能帮你做成这事了,我还是建议你不要动这个心思,老老实实的做事。”
“你的身份本来就不一样,你不会以为你父亲没有在关注你吧?只要你做出来成绩,不会有人埋没你的,你又何必这么心急?”
李承乾只是沉默不语,随后强颜欢笑和长孙无忌对付了几句,没坐一会儿就找了个由头,匆匆离开了,丝毫没有给长孙无忌面子。
长孙无忌看着李承乾的背影,也只能是叹息。
一看到自己帮不上忙,连他应下来的,帮着表弟们说和的事都抛到一边,这已经不是对庶出的、相对陌生的姑姑们薄情的问题了。
就连自己这个舅舅也跑不了啊,真不知道他这样的性子是什么时候养成的,亏得之前的时候,自己还想过帮他和李湛对抗。
当初,可真是瞎了眼了,还是关注关注那个小一点的吧。
现在来看,自己妹妹的这几个大点的儿子都没有什么才能,倒是那个小点的李治,颇有几分内秀,好好培养他,也是一条路了。
长孙无忌踱步到书房中,长孙涣和长孙濬两人老老实实的在这跪着,看到长孙无忌来了,两人悄悄又挺了挺自己的肩膀,展示自己跪的有多标准。
可长孙无忌是什么人,只是一眼过去,就能瞧出来异样了,这两个臭小子膝盖上要是没有垫棉垫才叫稀奇。
这样的惩罚哪有什么威慑力,不过他刚和李承乾聊过,一时间有些心灰意懒,所以也不愿意多说他们什么了,只是淡淡的说了句。
“都起来吧。”
长孙涣和长孙濬嬉笑着起身,凑到长孙无忌身边,略带讨好的给长孙无忌揉肩,哀求道。
“阿耶,我们也已经长大了,怎么就不能到外面转转,外放到外州当官呢?大哥不是干的很好吗?你之前还说让我们和大哥学习的,怎么这时候突然就变卦了?”
长孙无忌有些疲惫的说道。
“不让你们现在外放外州,自然是有我的原因的。”
“你们觉得你大哥做成那番事真的很容易吗?若不是因为半岛上之前都是敌域,进行了一部分军管,有军队压着,他能做成事?”
“你们现在要是寻求外放,在国内的各州,能有这样的条件?你们现在的能力能达到你们大哥现在的水平吗?”
“没有达到可以练呀,只要到了地方好好学习,不就没事了?”
长孙无忌无奈的看着这两个嬉皮笑脸的家伙斥责道。
“那在长安的衙门里就不能好好学习,适应官场的事了?再说了,在长安还能有我帮着你们把把关,到了地方,那就真的只能靠你们自己了,起步就要难得多。”
“当初你们兄长去半岛是因为世事不同,现在你们不用这么辛苦,从一个高一点的起点起步不是更好吗?”
“可要是在长安真的有阿耶说的那么好,为什么表兄苦苦哀求,想要外放外州当官,这肯定是觉得在外州更好呀。”
嘴快的长孙涣一下子说出了之前两人一心想要到外州的原因。
长孙无忌听了以后,脸一下子就拉了下来,沉声问道。
“是谁跟你们说的?”
一看长孙无忌的表情,长孙涣他们两个也知道说错话了,期期艾艾的说道。
“是当初表兄自己说的,而且他也鼓励我们到外州任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