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算上士气的加成，突厥人的战斗力还有所提高。
那就只能是大唐变得更强了，可这才多久？
忽其勃的心里有些苦涩，只是短短的几年时间，大唐就变得更强了，那这次他们又怎么有机会能够战胜大唐呢？
战场上，影响胜利的因素有很多，可真到了最后，一般也确实是比拼体力和意志力的时候了。
像是今天的这次战斗，就让忽其勃意识到，现在可能是因为突厥一路大胜，属下的这些突厥士卒们对攻坚战能够承受的损失低了太多了。
也可能是因为他们现在日子都过得不错，有些丢失了当初那种搏命的气势，每每到了关键时候，那些突厥士卒总是会差那么一口气。
要不然的话，就是用人命堆也把这处小小的营地中的唐军堆死了。
这次大军出动，忽其勃还觉得是一天就能解决的战斗，压根没有带多少补充的物资，而今天的这次进攻，已经让他用去了大量的箭矢。
就算因为天气寒冷，弓箭的效果大不如前，可他能指望的也就是弓箭了。
只看今天的战场情况，要是没有弓箭的压制，突厥可能还要死更多的人，就更别提攻破唐军的车阵了。
无奈之下，忽其勃也只能下令暂时往后方的一处营地撤退，只留下部分士卒在山谷处看着那些唐军们，不能让他们跑了。
付出了这么多代价，要是不能在默笛的大军到来前，把眼前这一小股唐军吃下，未来他忽其勃就会成为突厥中的一个笑话，那什么继续和默笛对抗？
更不要说，忽其勃的心里还有这成为突厥可汗的野望。
只是纵观突厥的历任可汗，有哪一个可汗是没有军功就能坐稳自己的位置的？
刚才忽其勃召开一个军事会议，会上那些一开始叫嚷的最凶的，想要和唐军打仗，打大仗的那些少壮派们已经默不作声了。
这事一个不太好的信号，表明就是这些高层都已经失去了对唐军作战的信心，忽其勃也只能耐心的鼓励他们。
总不能让他们真的丧失了对唐军作战的勇气，也想着投降，那样的话他这个所谓的少壮派代表岂不是啥都没有了？
要是这些人再转而想要投降大唐，那就又成了默笛的潜在支持者，忽其勃可不愿意看到这样的事发生。
忽其勃这次就没有再前往唐军所在的山谷督战了，昨天在那站一天，他也感到有些冷了。
这次他就安心呆在这处偏营中，一边安慰那些少壮派们，努力给他们鼓劲，一边坐等前线传来的好消息。
唐军这处营地虽然难以攻破，可到底唐军人数很少，再加上昨天唐军也多有损耗，他们又没有可以轮替的士卒。
在忽其勃看来这次唐军已经是在劫难逃了，昨天的那种惨烈的情况只是一种意外，难道唐军真的就成了天兵天将，一点都不怕累的吗？
不可能的，既然都是人，那有了昨晚一部分突厥人的骚扰，又有今天上万人对他们进行轮流进攻，就是耗都能把他们耗死。
只是，忽其勃也在这次攻击唐军的事情中意识到了一点，一个对突厥王帐一点都不是个好消息的事。
这些下面附庸他们一家的那些部落和突厥本族里的贵族们，心思一点都不纯粹。
之前的时候，只是因为突厥人一直西进，并没有遇到什么有力的抵抗，一般瞧不出来罢了。
这一次一打硬仗，什么妖魔鬼怪都出来了，忽其勃并不相信那些前线的突厥士卒们，真的是因为特别怕唐军。
在他看来，所谓前线士卒们的恐惧，更多的不过是那些在前线指挥的军官们的恐惧，甚至他们也不是恐惧唐军，惊骇于他们的战斗力。
他们的恐惧，只是担心手中的士卒损失殆尽后，得不到补充，到时候万一忽其勃或者其他人把他们的部落吞并了呢？
纵然他们自认为，也是一心为了突厥，是想要突厥好的人，可突厥好和自己部落一起好并不冲突，到了冲突的时候他们却又以自己的部落为主。
这大概也是当初默笛为了能在西域以西的这块地方建成政权，妥协太多的后遗症吧。
换成在当初草原的时候，就算这些人有些异样的想法，有想过保存实力，在可汗的威严面前也不值一提，可现在……
默笛这个当可汗的，虽然加大了对王帐的控制，可下面的部落控制力是在减弱的，默笛已经很长时间都只在王帐附近出没了。
并且时常沉溺于西域商人带来的大唐器物，只知道贪图享受。
按照他的话说，就是可汗地位尊贵，怎么能和下面的那些底层人混在一起呢？
忽其勃对于这样的想法嗤之以鼻，这不就是为自己的堕落找借口吗？
只是当初的时候，忽其勃也没有想到，默笛不过是稍稍放松了对下面部落的控制，就出现这么明显的端倪，这危机出现的太早了，也太让人心惊了。
有鉴于此，忽其勃心中的那股野心也越来越炙热，默笛已经老了，就看他对部落的控制力就能看出来，他已经不适合当突厥部族的带头人了。
只有自己这个年少有为，并且得到部族中大部分少壮派支持的人才是那个能领着突厥重新走向辉煌的人。
基于默笛对他常年的打压、提防，忽其勃甚至生出了抢班夺权的心思，而且这样的种子已经在忽其勃的心里长成一个参天大树了。
只是，忽其勃的头脑还没有那么不清醒，他知道在突厥内部，一切事情都是要看实力说话的，要是这次不能把来犯的这一小股唐军吃下，就是他有再多的雄心壮志也是白搭。
忽其勃吃完饭后，领着那些少壮派的将领们，点验了一下昨天他们的战果，各类唐军的武器装备和俘虏的伤员。
实际上，成果是相当少的，他们只抓到十几个唐军的伤兵，还是当时在车顶的时候受伤一不小心栽下来的。
至于突厥人造成的唐军的死亡，那就更让人沮丧了，数万大军对阵区区三千唐军，打了一整天也不过造成几百人的伤亡，这要是真的换以前的时候，忽其勃只会觉得打出这样战绩的人是废物，要么就是这人在开玩笑。
可这次战役是他亲自督战的，他深深的意识到，唐军比起以前那时候更加精锐了，而突厥士兵因为这几年一直在打烂仗，水平反而有些退步。
不要看突厥士卒现在装备好像比以前好了不少，可他们已经不是很适应对唐军的车阵进攻，应对唐军的步兵阵列也对他们来说是一件极为陌生的事情。
毕竟之前的时候打吐火罗和安息，哪里用得到冲步兵阵列？
不都是临阵射一波箭雨，那些步兵自己就溃散了，他们这些突厥骑兵跟在他们身后追就行了。
只是这一招，在面对唐军的时候压根不管用了。
突厥人能做到的，唐军也能做到，突厥人做不到的，唐军还能做到，甚至都要比突厥人做的更好，这到战场上不就是会形成碾压的局势吗？
尽管忽其勃在明面上一直对这些唐军喊打喊杀，可实际上他也不愿意把唐军得罪到死，要不然他还要什么大唐的俘虏，直接在战场上发现以后杀了多好。
哪里还用现在加紧对军中的巫医嘱咐，最好要保住这些唐军的一条命。
好在这时候经过巡视，这些唐军们对他的态度虽然谈不上和善，可精神还是不错的，这么一来，忽其勃也就放心了。
甚至忽其勃的心里还生出一种不切实际的幻想，要是这些唐军俘虏能够为自己所用，帮着训练军队，教会突厥人他们唐军的技战术那该有多好啊！
只是忽其勃也知道，这事有些不切实际，这些唐军没那么容易屈服，要是真的想要做到这样的事，最应该做的就是打消他们心中的希望。
要做到这一点，还是要先把这山谷里的唐军消灭干净，不然的话，怎么对这些唐军俘虏用攻心之计？
忽其勃也是让人教过汉人历史的人，他可知道以往大汉的时候，都有李陵投降匈奴，就是之前的时候，也不是没人投降突厥。
只是现在突厥荣光不在，部族里慢慢就没有什么唐人了。
要是真的忽其勃能把这些唐军俘虏收归己用，那可能在部族中好好显摆一番了。
章惇已经在唐军前线基地中枯坐了几天了，这段时间他不停的在分析突厥人的动静，可能有些人觉得章惇这样实在没必要。
突厥人罢了，现在他们早就是昨日黄花了，打一个区区突厥，那不是易如反掌。
可章惇并不这么认为，狮子搏兔也要竭尽全力，何况是祖上阔过的突厥人呢？
而且章惇也很清楚，李湛让他在这个时候大张旗鼓对突厥进攻的用意，那绝不单单是为了攻打突厥，打通西域和中亚的交通。
本来这些地方就是通商的，李湛怎么可能做这种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的事呢？
章惇得到过李湛的密旨，这次李湛之所以要进攻突厥，其实主要目的是想要消耗一波对大唐并不是特别服从的部落。
大唐对草原和西域的用兵，已经过了小十年了，很多新生的部落已经忘了大唐的天威了，至于那些一开始得了大唐赏赐，能在他们的土地上自由繁衍的部落心里也有些生出了不臣之心。
这些人对大唐的命令，总是带了些若有若无的抗拒，李湛不会分辨他们是不是真的对大唐起了懈怠之心，草草应付大唐的命令。
李湛只在乎结果，既然他们对大唐这么敷衍，那大唐又何必对他们太好呢？
章惇已经在西域附近呆了足足十来年了，他对这一块地方上的各个部族称得上是了如指掌，哪些部族对大唐不满，或者有些别的想法，章惇是最清楚的。
这一次，大唐征召士卒，也大都是拿这些部族的人当做消耗品，只是这样的做法不是很明显，毕竟章惇也是执政的老手了，玩一些润物细无声的手段，可不会被一般的人发现。
在章惇的精细设计下，这些有些小心思的部族中的士卒，总会在不经意间和突厥的大股斥候相遇，被人杀得人仰马翻。
只是今天，他听到的就不是什么好消息了，杜荷匆匆赶到他的营帐中，禀报了一个不算好的消息。
“安北军的一支偏师被包围在山谷中了，来报的人说，后面还有默笛的大军，这支军队大概坚持不了太久了。”
章惇手中的动作一顿，匆忙冲到营帐里挂着的那张地图旁，急切的问道。
“哪个山谷，位置在哪？”
杜荷也凑上来，仔细看了看这处地图，他到底不是专业的将领，想要把求援的使者报出来的位置和地图上的对应起来，还是有些难度的。
好在杜荷的天赋不错，沉吟了一会儿就帮着把那处山谷的位置圈了出来，章惇看了以后大喜过望。
“这次战斗结束的时间可能也超乎你的想象了。”
杜荷有些错愕，没有想明白，只是疑惑的看着章惇问道。
“这是何解？”
章惇指了指地图上被标出来的那处山谷，笑着说道。
“在这后面是我方的后勤部队，而侧翼离这里不远就是咱们的主力，他们想要包围这里的这支唐军，咱们大可进行反包围。”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啊！
杜荷若有所思，他之前的时候还真的没有注意唐军主力的位置，地图还是不熟悉。
“传我命令，让前线的狄青部快速进发到山谷附近，对着突厥人的屁股狠狠的踢一脚！后勤部队也要抓紧行军，好对这支唐军做一些支援，不能让他们溃散了，一定要把这些突厥人的注意力死死的集中在那！”
“诺！”
章惇随后又紧紧的盯着地图，还是下了一个颇为激进的命令。
“让中军快速前进，务必直插突厥王帐所在的吐火罗王城，绝不给贼酋逃脱的机会！”
杜荷吃了一惊，踌躇了一下说道。
“这次咱们已经优势很大了，应该用不上这么激进的策略吧？若是行军途中有个万一，岂不是更加耽误了战局？”
章惇只是微微摇头，稍稍解释了一下。
“现在中军之所以行进较缓，一方面是为了等后方和侧翼呼应的友军，一方面也是有心麻痹那些交战的突厥人，让他们看到胜利的希望。”
“只是，既然现在他们的主力已经出现，中军就不用再装模作样了，更不能为了等待友军分润功劳，而延误战机！”
杜荷应了一声，开始帮忙传递消息，唐军现在在吐火罗地界上的底细军队，自然有详细的传讯手段，也能知道各支军队的位置。
只是那些原本就还在陆陆续续赶来参加这次对突厥作战的部落可就很难联系的上了。
不过章惇也有办法，让这些部落自行赶到战场，允许他们在一个月内攻略突厥各部，自行劫掠，但是一个月后，要是他在突厥牙帐看不到他们，那他们的部落也就可以诛灭了。
这样的命令被章惇下达下去，军中所有的胡人心中都是一凛，虽说他们已经脱离了各自部落的序列，完全加入了唐军，可这样一道命令意味着什么，他们这些草原上的胡人再清楚不过了。
章惇这是以减轻对这些部落的管束，让这些收到命令的胡人部族在吐火罗地界上自行劫掠，这样一道命令传出去后，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不言自明。
这吐火罗附近要不杀一个血流成河那是不可能的！
但命令已下，他们也已经是唐军的人了，对于这样的事情也只是感慨一下，对章惇的心狠手辣有了新的了解。
以往的时候，他们只觉得章惇这人比较亲切，毕竟是他一直在招抚西域各地的杂胡们，可现在嘛……
狠人，以后还是多加小心，不能触了章惇的霉头。
章惇一开始的时候，自然是希望能够多消耗一些不够服从大唐，对汉化不上心的部族们的实力的，可要是让他觑见了决战的机会，他更不会就此放弃。
剪除那些不听话的部族的机会到处都有，而消灭突厥才是这次的战略目标啊！
拿出这样一道命令顺带消耗一下突厥人，已经算是章惇想出来可以两全其美的法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