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赐座，看茶。”
这慧能大和尚刚漏出一个笑容，就有些尴尬的发现，这凉亭这只有三个位置，帝后两人已经坐下了，而另一个侍奉皇帝的年轻人也在那安坐着，从哪能给他们变出来一个位置呢？
慧能只好先是给李湛道谢，而后很是从容的说道。
“陛下颇有禅慧根，这坐与不坐对贫僧来说又有什么区别呢？虚实相生，此皆为缘法也。”李湛被搞得一愣，这和尚说的啥？
侧身看了眼李曼玉，她也是两眼迷茫，听不懂这老和尚在这故弄玄机说的是什么东西，她到底是从小舞刀弄枪的人，能指望她对佛教的佛理有多少了解呢？
冯道倒是听出来慧能的话了，只是他可没有帮着慧能说话的意思，任由慧能在这尴尬，只是凑到李湛的耳边轻声帮着解释了一下。
李湛被他这么一说，算是明白了，这慧能是在委婉的表示自己的不满的，李湛的心里就更不在意了。
也由此，李湛对眼前这些个和尚们的态度就更不当回事了，来到皇帝面前，还在这暗示自己受了委屈，这委屈还是皇帝给的。
怎么就不明白，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的道理呢，还真把自己当做方外之人了，以为自己不用受朝廷管辖了吗？
所以李湛也就直截了当的问道。
“你们来找朕是想要拿白马寺的庙产吗？”
慧能和尚一愣，他没想到皇帝会这么直接，这一下把他一开始准备的不少说辞都给堵了回去。
可就算是个平头百姓，那总也要先寒暄一下吧？
慧能的心里多少有些委屈，但面前的人毕竟是皇帝，只能跟着李湛的节奏来，点了点头说道。
“确实如此，贫僧此次来到洛阳白马寺，眼看洛阳附近的百姓们生活困苦，再想到以往洛阳城附近生灵涂炭，想要为这里之前死去的百姓们祈福，还望陛下成全。”
祈福？百姓生活困苦？
李湛的嘴角只抽抽，这和尚到底会不会说话？
怎么他看到的和自己看到的完全不一样？别的不说，就是百姓困苦这一点，李湛就不能苟同，别的不说，现在百姓至少是能吃饱饭的。
要是这样也能算是困苦，那之前百姓们过的算是什么日子？
简直离大谱！
李湛已然没了再和这些和尚们聊天的兴致了，草草的和他们聊了几句，就开口说道。
“若是你们还是想要拿白马寺的庙产，那就不用来找朕了，直接找朕身边的冯道冯侍郎，或者去找如今的洛阳令。”
“尔等只需要记住一点，在朕的眼里没有什么方外之人，既然你们想要占据白马寺的庙产，总要表明你们的用处，莫要以为只是会念两句佛号，就能让朕对你们高看一眼。”
“若是你们还觉得中原是一片恶土，那倒不如去西天见一见佛祖，看看他老人家会怎么说。”
慧能一阵愕然，完全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草草收场的结局，只能带着自己的两个徒弟颇为失落的退了出去。
至于李湛所言的去西天见佛祖，他又不是没读过书的，西门豹治邺的故事他还是知道的，总不能真的去见一见西天佛祖吧？
待到和尚们退了下去，李湛随手也将冯道打发了出去，帮着盯一盯他们这群和尚，看看他们会不会老实一点。
要是真的再作妖，李湛的屠刀可丝毫不介意砍到他们这些大和尚们头上。
“夫君不喜欢僧人，倒不如一开始就不见他们，现在这么待人，要是被传出去了，岂不是还会被人说夫君有失气度？”
李曼玉看到凉亭处已经没了外人，忍不住对着李湛抱怨道。
李湛轻笑一声说道。
“你是个信佛的，平素里佛经也没有少抄，就是在宫里也没少跟我宣传这些佛经上的佛理……”
李曼玉轻轻一锤，娇声说道。
“可就算我这么用心想要感化你，你不还是对佛教一点都不友好。”
李湛哈哈一笑，心说我就算经历了穿越这样的事，可也不会把信仰放在神佛之上。
虽说穿越加系统说明可能确实有神佛，可要是真的有的话，何必这么半遮半掩的，大大方方的在自己面前展现神迹不好吗？
故而，这只能说明一点，自己的穿越至少和那些漫天神佛一点关系都没有。
“你既然平日里是个喜好念佛经的，应当也能知道，这些僧人嘴里的话，一个字都不能信。方才那个大和尚开口就是河南道百姓生活困苦，后面又开始絮叨什么因果，一口一个众生的，你知道让我想起来什么了吗？”
“什么？”
“佛教所谓的轮回，他开头的话不外乎是想要吸引我的注意力，难道我不比他清楚河南道百姓现在的生活吗？”
“确实，下属的官吏们有联手隐瞒我的可能性，可我到底是马上皇帝，对朝政的掌控力不是他一个方外之人能想象的到的。”
“既然开口就是谎话，后面的话再听又有什么意义呢？”
“再者说了，佛教所讲的轮回，其实也不外乎是恐吓信众，兼之给他们一点希望罢了。若是没有这个打底，佛教的教义是怎么传的这么广的？”
“轮回……哼，所谓的轮回不外乎是今生不管你受了多少苦难，都可报于来生，让底层百姓抱有一丝不切实际的希望，把美好的生活寄托于下一世，方便统治者统治罢了。”
“至于更多的有相无相什么的，只是附带在这个基础上，用来完善佛教自身的世界观的，也是用来和那些儒生们探讨的东西，对于底层百姓来说，谁能听懂这个？”
李曼玉很是惊讶，有些好奇的问道。
“夫君不是不喜欢佛教吗？怎么对佛教还有如此深刻的认识？而且你自己也说了，佛教对于统治民众有利，那为何又不扶持一番呢？反而这样连番打压，这不是和你说的对统治者有利有了矛盾吗？”
李湛嘴角微微一翘，有些得意的说道。
“那自然是朕自幼聪慧，能见人所不能见。至于你说的矛盾……其实我倒觉得并不矛盾，一开始的时候推广佛教确实对统治者有好处，可往后呢？”
“你觉得如果大唐上下信奉佛教的人太多的时候，这些人是听作为佛祖代言人的大和尚们的，还是会听朕这样的皇帝的呢？”
“北魏、北周的情况离现在可不远呢，为什么当初两位武帝都要灭佛，难道你还不清楚吗？”
李曼玉乐了，笑着说道。
“那要是按照夫君的说法，最好的办法不应该是把这些和尚们全部封杀，压根不让佛教再传播了，又何必像现在这样又拉又打呢？”
“我可不信你不清楚这里面的原因，装傻也不能装的这么明显吧。”
李湛拖着长腔慢悠悠的说道，李曼玉露出一丝狡黠的微笑，眼神很是无辜，打个哈哈跳过这一茬。
正如李湛所说的，李曼玉绝非不懂这样的问题，她可是正经的陇西李氏出身的贵女，而且是一个能征善战的女将，要是连这点东西都看不出来，她凭什么上战场？
“只是按照夫君你的说法，这些高僧们岂不是成了骗子？好歹他们的德行还是不错的，总归是值得夫君稍稍尊重一点的，他们哪里有夫君你说的那么不堪。”
李湛摇了摇头说道。
“在我看来，这佛道两家并无什么区别，同样都是骗人，不过也达不到骗子这样的地步，但总体上还是佛教的花样多一点，所以我更加不喜欢而已。”
“而且这些僧人们的脸皮有些太厚了，他们为我大唐江山做了什么贡献？就能这么厚着脸皮跑到我身前讨要白马寺的庙产？”
“更何况不过是为了区区一处庙产，都敢烦扰到我面前，实在是没大没小，要是不给他们一个教训，恐怕还都以为我是个好脾气的呢！”
“他们不是想要白马寺的庙产吗？你说我要是在白马寺附近给他们安排一个邻居，修建一处道观如何？”
李曼玉听闻此言，毫不顾忌形象咯咯咯的笑的那叫一个欢快，完全没在乎佛祖还是她信奉的对象呢。
这样的信徒，想来要是佛祖有知也会相当头疼的吧？
李湛看着在这欢笑着的妻子，总觉得现在的她比起之前在宫中的时候更为鲜活，自己已经很久没有看到李曼玉又这般生动的神色了。
看来深宫还是有些压抑人的本性啊……
李曼玉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眼泪，接着说道。
“夫君也已经到了而立之年了，但有时候还是这么风趣……妾也不知道，这事好还是不好了，只是希望能时常看到夫君脸上的笑容。”
李湛脸上满是柔情，轻轻握住李曼玉的手说道。
“我也一样……”
李曼玉脸色微红，有些不好意思，随后又有些担忧的说道。
“夫君，你我都是上过战场的人，手上已经沾染了不少鲜血，总归是要对那些神佛恭敬一点的，就算不为了自己，也为孩子们想一点。”
“妾还是觉得夫君刚才的话有些太过大胆了。”
李湛很是豪迈的一笑说道。
“刚才你也说了，咱们都是久经沙场之人，见过那么多血腥，可到了今天咱们有变成佛教里说的那样的魔头吗？”
“正所谓众生皆可成佛，众生无不是佛，所谓的佛不就在我们心中，只要尽守本心，又何必去拜那样的泥塑木胎呢？”
李曼玉只是笑了笑，没有别的言语，夫君作为天子当然不用祭拜佛祖，只需时不时祭祀天地就好了。
何况就李湛这幅模样，只要那些神佛们不显出来一些神异，他也不会拿这些东西太当回事，说不定就是老天爷在他心目中也没有太高的地位。
可李湛能这样，不代表她李曼玉也能这样，她到底是个女儿家，就算不是为了自己，为了自己的父母还有孩子们，她也会时不时为他们祈福。
宁信其有，不信其无，以她的身份和态度，就是求不来佛祖的保佑，也能换来一个心安，她自然是不可能跟着李湛在这吐槽佛祖。
不过，就李曼玉个人而言，她打心眼里觉得这佛祖还真不一定比得上他们夫妻，他们作为帝后，威临天下，除了相比于传说中的神佛少了一点法力，那些神佛们还有哪一点能比的上他们夫妻？
……
李湛在这洛阳的皇宫中带着妃嫔们痛痛快快的转了一天，虽然没什么惊喜，可能好好看看这处处带着前隋气息的宫城，对李湛来说也是一个不错的体验。
之前东巡的时候，可没有这么悠闲、惬意的体验，不过李湛一想到当年杨广大概也是这样带着妃嫔在洛阳宫城中游玩，心里就有些没了兴致。
同为帝王，就算是自己比杨广伟大再多，该有的享受不也就是一样的？
甚至可能自己能享受的东西还没有杨广多，怎么说杨广也是一个有名的昏君，他可以下江南，难道自己也能不顾反对下江南吗……
从本心来说，李湛重生前虽然是一个普通民众，可该享受的东西绝对比杨广多太多了，大概也就是在美色上确实不如杨广。
可是这一点等到李湛重生到大唐以后也给弥补上了，一想到这儿，李湛对杨广的那种羡慕嫉妒恨的小心思也就没了。
这一圈转下来，不管是李曼玉还是宫中的金胜曼等人在私底下都达成了一个统一意见，洛阳这个宫殿明显没有长安的宫殿大气。
这还不说长安现在被李湛兴建了几处相当新颖的室内游泳室和浴室，这可是以往的皇宫所未曾见到的。
相比之下，洛阳这处旧皇宫就有些相形见绌了。
独孤凤在私底下悄悄和金胜曼几个人说道，这洛阳宫城比起长安的宫殿确实有些失色，但之前的时候杨广曾经在洛阳修建了西苑。
现在这处西苑也已经被李湛这个当皇帝的修复好了，那里才是洛阳的精髓所在，要不然李湛怎么会在东巡一次后，对洛阳西苑念念不忘呢？
这话要是换成独孤凤一开始入宫的时候，定然是不敢说的，可现在到底是和宫中的女子们混熟了，这样大胆的话她也敢没遮没拦的说出来了。
听到独孤凤这样推崇洛阳西苑，阿史那家的两个女儿顿时有些蠢蠢欲动了，她们入宫以来，已经远离了草原太久了。
这完全和她们以往的生活不一样，虽说现在好像慢慢有些熟悉了，可是当她们听到可以在西苑游猎的时候，还是忍不住蠢蠢欲动了起来。
两个人的大眼睛湿漉漉的盯着在一边旁听的李湛，开口软语相求，李湛听得骨子都快酥了，但还是恪守规矩，把这事推给了李曼玉，谁让她是个当皇后的呢？
后宫的事，理应找她才是。
李曼玉白了李湛一眼，很是大气的答应了阿史那姐妹花的请求，说实话，就是李曼玉自己也对出去游猎有些心动，要知道她以往可是在战场驰聘的女将啊！
只是听着这些妃嫔们的叽叽喳喳，李湛没忍住又走神了。
其实她们说起来西苑的壮观和繁华李湛一直都没当回事，要是他李湛不够努力，后世子孙们不肖，可能等不到大唐灭亡的时候，杨广修建起来的西苑就会衰败下去了。
历史上不就是如此，到了宋朝的时候，洛阳西苑几乎就只剩下那点山水了，最后还成了金兵养马的地方。
再远一点的，始皇帝修建的阿房宫不也在一场大火中被付之一炬，汉时长安附近极为广阔的皇家猎场上林苑不也是没了踪影，就算是李湛有心重建都压根没有图纸。
由此，李湛想到了朝廷兴衰，从这些事上来看，历史周期律大概是真的存在的吧，生产力的发展在很多时候还是拧不过人性。
长治久安，终究是历史中的一个意外，大部分时间历史还是在战乱中经过的，当然了，这个主要是放到全球的视野下来看的。
若是局限在中原一地，反而是大一统的安定时间较为漫长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