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你今天怎么突然说起这事了？”
李湛搂着李曼玉笑着说道。
“你也别瞎想，我是认真的这么说的。其实本来的时候，在这次我出巡前的时候，善儿的年龄已经足够了，当时就应该把他先立为太子的。”
“不过当时的时候，我其实对他还是有几分不放心的，所以没有那么急着立他为太子，拖到了现在。”
“这次回来以后，我已经看了他之前处理的奏章了，手段和考量已经够格了，我也没有换继承人的想法，就直接定他了，早点把这事定下来，也能让孩子们少一点摩擦。”
李曼玉默然，她知道李湛说的是对的。
别看现在宫中的这些孩子们其乐融融，可要是等到后面那些孩子们年纪再大一点，那时候太子的位置还没有定下来，说不定就有人觉得自己也有机会了。
就算是太子之位定下来了，都可能会有人这么想，更别说没有了。
谁让离李湛这个时候最近的这几位继承上位的皇帝，都不是正经继承来的。
往前数，隋炀帝一开始也不是太子，再往近一点，不管是李二还是李湛，那都是通过政变上位的，李二还因此杀了自己的兄弟。
李曼玉之前的时候，其实也有些担心自己的孩子们到时候也会面临这样的情况。
看着他们现在的关系这么好，李曼玉也不愿有一天看到他们手足相残，而现在李湛说的话算是让李曼玉吃了一颗定心丸。
“嗯，那就按照你说的来吧。”
黎明时分，整座长安城都还被笼罩在一片夜色之中，可皇宫内已经变得很是忙碌了。
太极宫之中现在已然是灯火通明，李曼玉紧紧的抱着自己的另一个儿子李灿，神情颇为紧张。
其他的那些妃子们也都牢牢的抱着自己的孩子们，在一边不停的安慰着皇后李曼玉，可李曼玉依旧是没有以往的从容。
就连她身上的披帛已经滑落，她压根都没有感受到，全然没有当年在战场上的镇定了，更不用说当了皇后以来那种雍容华贵。
妃嫔们怀中的孩子们，现在有些还在那打瞌睡，现在的时间实在是有些早，这些孩子们又比较小，压根就没有睡够。
只是因为现在殿中的气氛过于严肃，而且之前的时候他们的母亲也多少叮嘱过他们，他们这时候才勉强没有睡着。
就是在各自母亲怀中的时候，悄悄的用一些小动作来解乏，或是用小手拍打着自己的脸庞，又或者不停的咬着自己的手指。
虽说他们并不是很清楚今天这场仪式到底有什么意义，可他们明白一点，他们的父母已经准备这场大事足足一个多月了。
若是在这样的大事上仪态上出了问题，那就麻烦大了。
可能李湛不会对他们有什么惩罚，但他们的母亲肯定是要狠狠的整治他们的。
所以就算是平素里最喜欢乱动的李珍这个时候也老老实实的呆在自己母亲的怀里，努力把自己的眼睛瞪得浑圆。
只是要是有人注意她现在的神情，就能明白，别看她现在两眼睁的大大的，可视线压根没有聚在某一处，完全是放空的状态，明显是还沉醉在自己的梦乡之中。
大概这也是因为父母的警告对李珍少了几分威慑力吧，她母亲已经把她打的有些皮了。
过了一会儿，殿外终于响起了一阵脚步声，一名内侍匆匆走进来，恭谨的对李曼玉说道。
“启禀皇后娘娘，陛下已经和国子监的诸学士、宰辅等人一同到殿中监考，陛下请皇后娘娘携带其他夫人们一起前往外殿招呼诸位命妇，等着案考的消息。”
“呼，知道了。”
李曼玉回完这名内侍，忍不住接着问道。
“这……善儿有没有怯场之类的？”
“殿下举止从容，并无怯场的表现。”
其实李曼玉问完以后也知道自己想多了，李善到底是已经监国两年了，要是今日在要出阁被立太子的时候怯场，那他这两年监国监了个啥？
这名内侍看着李曼玉脸上的神色，心里也不禁叹了一声，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要说平日里，不管是皇后还是皇帝，哪一个不是从容的很，仿佛不管遇到什么困难，他们都能轻松应对。
可是近些时日，两人的表现明显有失水准，还是关心则乱了啊。
就是李湛这么一个执政经验如此丰富的人，这些天的时候，居然会偶尔在殿中自言自语，甚至询问他们这些内侍们的意见。
特别担心自己给李善的老师们的赏赐有什么不到位的地方，就连李二都看不下眼了，把李湛提溜到面前狠狠的批评了一顿。
从那之后，李湛的表现算是好了不少，可李曼玉依旧还是有些患得患失。
其实李曼玉本来不用这么紧张的，毕竟李湛已经答应了她，肯定是要把李善册封为太子的，这次的这个考试只不过是走个过场。
可李曼玉总是担心李善在这个时候表现不好，引来李湛和其他大臣们的嫌弃……
若是真的按照以往皇室子弟册封的标准的话，其实现在不管是李善还是下面的李灿等等都应该册封为王了。
就像是李二当时在位的那么几年时间里，他的那些孩子们就是年纪比较小的也都被册封为我王了。
只有李湛对这事挺慎重的，对自己孩子们的要求也比较高，不指望他们人人都能是天才，但至少要是个不错的孩子，有一定的学问。
这也是大明的那些宗亲王室们给李湛带来的影响吧，他对这样的情况还是相当的警惕的。
李湛一点也不希望自己的孩子们早早的被册封为王，大唐的宗王们还能到各地当官员，要是他们不成器，那不是祸害一方百姓？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大唐的宗王们要是没什么能力，能造成的危害绝对比大明的藩王们更甚。
所以李善这些年里，也一直没有被册封，老老实实被李湛放在宫中亲自教养，或者让李二来教他们。
一直以来，李善的表现都是相当优异的，特别是这次李善监国两年，更是让朝野上下赞不绝口。
这次群臣再次请求李湛册封太子，李湛这才松口，专门为李善举办一场考试，要是考试合格了，就可以把他册封为太子了。
这也算是李善到太子这个位置上的最后一个考验了。
正因如此，如今朝野上下对李善这次考试的情况都格外的关注，因为今天这次的考试可不单单是皇室的私事，更是要选定太子，这可是大唐未来的储君，这就关乎大唐社稷的存续了。
虽说李湛现在还春秋鼎盛，可这种事谁能说得好呢？
国家能早早的定下储君对大唐来说也是一件好事，而且这次李湛出巡还没有定下太子，着实让不少人很是担忧，甚至想到了当年的秦始皇。
这次能看到李湛从善如流，认真考虑册封太子，他们的心里也是相当的开心的，自然就格外的关注这次的这场考试。
李湛现在在那监考李善的考试，李曼玉则需要在外殿招待那些命妇们，一来是为了给李善挑选合适的侍读，二来也有给李善提前看看各家女儿们的才情品德的意思。
等到未来的时候，好给李善挑选太子妃，毕竟他的年纪其实也不算小了。
十二三岁，在大唐这时候要是平民子弟，也能撑起家门了，是时候开始考虑李善的婚姻问题了。
偏殿内李善在那安静的坐着，穿着一身儒生的服饰，不像是平时那样穿着相当繁复的服装，如今不过是十二三岁的他，眉眼间已经有了些气度，颇像李湛夫妻两人。
眼下他这么坐在这，屋内鲸油灯照的满堂光亮，李善自己则是在这拿着《春秋》在看，上面还有密密麻麻的备注。
虽然平时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对这些东西掌握的已经挺好了，可到了这样的关键时刻，其实他的心里还是有一点虚的。
要不然，也不会在考试之前的时候，安坐在偏殿这里，拿起书籍复习。
趁着这么一会儿时间，李善还是想要再看看书，尽量加深一下印象，巩固下对知识的掌握程度。
忽然，房间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李善回头一看，发现是李湛进来了，连忙起身对着李湛的方向行礼说道。
“阿耶。”
李湛的脸上露出和蔼的笑容，缓步走到李善的身边，轻轻摸了摸他的头，笑着问道。
“如今准备的如何了？可曾紧张？”
李善绷着小脸，抿了抿嘴颇为局促的说道。
“这样的大事怎么可能不紧张，特别是看到阿耶你和母亲等人，为了我的这点事忙前忙后，实在是有些惶恐……”
李湛看着李善已经到自己肩头的身高，还有越来越像自己的面容，不免笑了一声，心里有几分欣慰，也有几分感慨。
时间过的还是很快啊，当初那个小不点一眨眼就要成大人了。
如今能听到李善吐露自己的心里话，李湛还是挺高兴的，至少比听到李善信心满满的说自己不紧张要舒服的多。
因为李湛很清楚，在这样的场合，李善是很难不紧张的，他要是真这么说，反而是在骗李湛了。
李湛拉着李善的手，两人一起坐在桌子前，李湛轻声说道。
“你能知道惶恐，这是一件好事，说明你明白这次考试以后，你将要承担多大的责任。而且以你现在的身份以及未来的身份，注定了这辈子要生活在别人的注视之下。”
“你能多几分慎重，这倒也不是什么坏事。”
“之前的时候，我一直不愿意让你们兄弟们加封为王，也是有些不愿让你们的童年生活受到特别大的影响。”
“要知道，一旦你们太早被加封，那肯定就会完全暴露在朝野上下的视线之中，想要玩乐都没有机会了。”
“特别是你，你一旦被加封，肯定是太子，这样的身份注定了你身上会承担着很多人的期望，你年纪到底还小，我也不想让你那么早的背上一个沉重的包袱，到时候恐怕回首往昔，难免也会觉得有几分遗憾。”
“阿耶你也会有遗憾吗？”
李善虽然年纪不大，可经历的事已经不少了，而且他本来就天资聪颖，自然能听出来李湛话中未尽之意。
他没有想到，在他看来无所不能的父皇也会有遗憾，这实在是让人惊讶。
李湛哈哈笑了起来，很是亲昵的说道。
“人力有穷时，相比于天道的无常，人能做的东西还是太少了，谁敢说自己无所不能呢？”
“你想想看，你阿耶我也算是勤政的了，可是有改变大唐发生水旱灾害吗？照样在发生啊，只是现在大唐的粮食足够多，赈灾也够及时，对民间的影响要小很多就是了。”
“具体到人自身，一个人总是会有自己的长处和短处的，没有真正完美的人，所以人才要学习，通过学习不断的提高自己。”
“就好比你经常见到的阳明叔叔，你觉得他的学问是与生俱来的吗？”
李善摇了摇头，这怎么可能。
“是呀，他的学问也是通过学习一步步积累起来的，可即便他现在不管是政事还是学问都有这么高的水平了，可他的身体依然是比较差的，至少肯定和你阿耶我没得比吧？”
“是的。”
“你能明白这个道理就挺好的，只是阿耶我还是要跟你再多说一句，人力或许达不到尽善尽美，但一定是能做到精益求精的。”
“等到未来的时候，你阿耶我和你母亲肯定不可能常伴你身边，就是你的兄弟姐妹们和你的那些玩伴，也不可能一直跟着你的脚步。”
“那时候你还会剩下什么呢？学习，唯有学习会是你终身受益的事情。”
絮絮叨叨的说了这么多，李湛看着听的很是认真的李善，指了指他身边的《春秋》说道。
“这次考试，其实不管你答成什么样，作为父亲的我都会很欣慰，为你感到自豪的。”
“想想当年那个在阿耶怀中牙牙学语的孩童，在今朝长大成人，不单单能帮着阿耶监国，处理政务，还能在考场上挥洒笔墨，辨析经义，写出一篇锦绣文章，阿耶我们以往的教养就已经得到了很大的回报了。”
“只要你能够保持不断求学的态度，未来总会有超越阿耶我的一天……”
“阿耶的教诲我记下了，我一定会勤奋好学，终生不忘！”
李善很是认真的说道，脸上涌现出儒慕之情，李湛是很少会这样和他絮叨这么久，说这些掏心窝子的话的。
平素里的李湛太忙了，所以有空以后，李湛也更乐于带着他们这些孩子一起玩耍，反而不会和他们说这些大道理。
只是过了一会儿后，李善还是漏了底，偷偷的看着李湛的神色，小声的问道。
“阿耶，是不是我这次考得真的不好了，你们也不会惩罚我呀？”
李湛笑了起来。
“你就对自己这么没有信心吗？之前帮着你阿耶我监国都能拿下来，怎么到了这样的考试就这么紧张了呢？”
“这两个不一样……”
李善苦着脸解释道，当时监国的时候，他心里有底，就是遇到不会的政务，也可以找李二指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