赞悉若皱着眉头在那思考着这么一个问题，良久以后，赞悉若有些吃惊的说道。
“难道他们真的想要和我们打仗了吗？”
“对，我也是这么想的，他们这次派使节来就是为了羞辱我吐蕃，也是为大唐接下来打大唐找借口吧。”
“那我们忍下来不就好了？”
说完这句话后，赞悉若自己也反应过来了，这事不可能单纯的靠忍的，大唐这一招不成肯定会找别的办法寻找冲突的借口。
一个大国想要找借口入侵小国能有多难？
若是吐蕃一直想着靠忍来避开这样的恶意，那就无休无止了。
“倒是我想差了，大唐肯定不会只有这么一招的，而且赞普只怕是忍不下来啊……”
乞黎拨布是什么性子，这些年里赞悉若也看的很清楚，一个心中有着勃勃野心的人，性格还有些暴躁、独断。
这样的一个人，在面对大唐的羞辱的时候，怎么可能忍得下来呢！
“听说最近赞普一直在召见王卫的那些将领们？”
赞悉若点了点头，还补充道。
“不仅如此，宫中传来的消息，现在禁卫军也是王卫的那些将领掌握着了，而非是王母的弟弟。”
“咱们这个赞普心思不少啊，也不知道他是想要对付王母还是我们，亦或者是大唐？”
赞悉若脸上有些不相信，觉得很是好笑。
“咱们家和大唐？他有哪个实力吗？单靠王卫的那点人吗？”
“只要他敢想，有什么不可能的？你不要忘了，国中还是有很多人念着松赞干布的好的，赞普怎么也是他的嫡孙。”
“国中就算有人现在看着是中立的，一旦到了赞普真的下令以后，那可就说不准了，世上不是所有人都能抛开感情的影响来看问题的。”
“可是若是赞普真的有心想要对付我们，加上唐使在这拱火，那我们不是应该不见唐使，他们怎么也算是咱们的敌人了。”
“不，要见！我倒是很想看看这位大唐使节会对我说些什么。”
葛尔东赞眼神微眯，若有所思的说道。
第二天，长孙冲就大张旗鼓的带着很多礼物前去拜访葛尔东赞，把声势闹得很大，像是生怕宫中的乞黎拨布不知道一样。
葛尔东赞见了长孙冲的第一句话就是。
“使君，这样的小手段就不要用了，我和赞普的关系没那么容易就被影响了。”
长孙冲嘴角含笑说道。
“是吗？可我怎么记得你们两者的关系一直都不怎么好，甚至都不用我用这样的小手段也是相看两厌呢？”
“何况这样的手段对于大论你来说，自然是无用的，可是赞普就不好说了。”
葛尔东赞不欲和长孙冲在这样的细节上掰扯，很是直接的问道。
“不止唐使此次前来拜访我这个老头子有什么要事呢？”
“我这次前来是想要劝说大论造反的，难道大论你看不到东赞家的危机吗？”
“危机何从谈起？”
葛尔东赞不急不缓的反问道。
长孙冲也没有客气，把自己之前在路上分析的那些东西向葛尔东赞说了，葛尔东赞不为所动，甚至给长孙冲鼓了鼓掌。
“使君说的这些东西，倒是我没想到的，大唐的人才何其多呀！只是我倒是觉得我们家的处境没有这么危险。”
“若是大论真的这么觉得，就不会接见我了。”
长孙冲很是自信的说道。
葛尔东赞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有些悠然的说道。
“大唐的人才何其多呀！”
“依外臣来看，如今葛尔家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造反，二是投奔大唐。”
“可能对于吐蕃来说，葛尔家是心腹之患，但放到大唐，就算葛尔家英才辈出，那也算不了什么，不失能在大唐获得长久的富贵。”
长孙冲的这番话确实说到葛尔东赞的心里去了，他向来是一个聪明人，在看到西康那些孙波族们无忧的生活的时候，他的心里何尝没有一种羡慕。
若是能把自己一家的才智用在大唐，他敢肯定，自己能比这些孙波族的人更得到大唐皇帝的重用，就算是自己的孩子们也是一样的。
只是……吐蕃能有现在这番基业，可不单单是松赞干布的努力，其中不知道还有多少他葛尔东赞的汗水在里面呢！
虽然现在葛尔家和赞普已经有了明显的矛盾，但终究没到势同水火的时候，不到真正的那个死局，就算是以葛尔东赞的经验，也有些难以快速和吐蕃做出切割。
毕竟葛尔家的根是在吐蕃的，而且他们在吐蕃生活的很好，这一点就不像是那些孙波族的人，他们固然也算是豪强了，可在吐蕃国内的时候，受到松赞干布和自己的打压，双方之间也没有什么感情。
等到做出整个家族和吐蕃切割的决断的时候，反而干脆了很多。
这算不算是另一种作茧自缚呢？
葛尔东赞的嘴角挂着一丝苦笑，有些怅然。
实际上，葛尔东赞现在面临的这个决断，还是因为唐蕃之间大势相比于历史上有了很大的变化，若是放在历史上，这个时候葛尔东赞已经辅助赞普拿下了吐谷浑故地，吐蕃的声势可一点都不小。
在那种时候，葛尔东赞怎么都不可能有投降大唐的想法。
就算是在历史上，当葛尔东赞的儿子论钦陵面临同样的这个抉择的时候，也是犹豫不决，甚至一度对赞普抱有很高的期待，希望用面对大唐的大胜，来换回葛尔家的危机。
那一次，论钦陵在九曲黄河处和唐军决战，打的大唐名将王孝杰惨败而归，可终究没能真得挽回葛尔家的危局。
在吐蕃国内，赞普直接将葛尔家的势力连根拔起，要不是最后的那丝血脉投奔了大唐，恐怕葛尔家就要绝后了。
不管是葛尔东赞还是历史上的论钦陵都算的上是人杰了，可他们终究也是抹不去心中的那份认同感。
在这样的局势面前，迟迟下不了决断实际上也绝非什么愚蠢之举。
就算是李湛在穿越来大唐以后，又何尝不是在很短的时间里就建立对大唐的认同感？
想到历史上大唐所拥有的辉煌的时候，何尝不是热血沸腾，正因为此，他才对历史上的唐太宗李二多有优容之举。
要是真的李湛没有对李二、对李二一手奠定的大唐有那么深的认同感，他又怎么可能在最初出巡洛阳的时候，专门把李二拉出来，处理长安的政务？
要知道，皇权是很难和别人分享的，更何况是像李湛这样分享给被他逼下皇位的人。
看看历史上的李二就知道了，他和李渊的感情也不能说不深厚了，可李渊不依旧是老死在宫中，何曾看到李二给李渊一丝一毫的权力了？
事实上，虽然现在长孙冲一味的劝说葛尔东赞，告诉他未来葛尔家可能面临的危机，可葛尔东赞本人依旧不觉得未来的吐蕃赞普会对葛尔家赶尽杀绝。
这里面固然有吐蕃的历史太短，没有那么多经验教训可以吸取的原因。
同样也有葛尔家和吐蕃的联系过于紧密，可以说自吐蕃在松赞干布的手上兴盛以来，葛尔东赞就在一边辅佐，这样紧密的联系甚至让葛尔东赞这样的人物都生出一种错觉，好像葛尔家和吐蕃是一体的。
可要是换成长孙冲，哪怕他不知道历史上葛尔家的结局，他也敢断言，葛尔家和赞普家定然会发生你死我活的冲突。
只要有机会，吐蕃的赞普们是绝对不会允许葛尔家以任何形式生存在吐蕃的土地上。
想想看汉朝时的霍光，霍氏家族对汉朝的贡献难道比葛尔家对吐蕃的贡献小吗？
从卫青到霍去病，舅甥两人堪称汉朝军方的双壁，帮着汉武帝将汉朝的大敌匈奴打的不敢南下。
而霍光也是伊尹这样的臣子，在汉武帝去世以后，帮着汉朝度过了一个相当艰难的时期，还让汉朝从武帝时期的武功慢慢转向民生，让汉朝得以存续下去。
可等到霍光死去以后，汉宣帝这样的明君难道对卫霍家族留情了吗？
追索卫霍家族余孽的命令一直到西汉灭亡都没有停下！
长孙冲敢打赌，只要葛尔家有一代出不了特别突出的人才，那就必然会被斩尽杀绝。
因为权力是容不得与别人分享的，特别是皇权！
看看中原历史上那么多皇室兄弟阎墙、父子相残的故事，谁还能不明白这个道理呢？
长孙冲说的口干舌燥，却看到葛尔东赞一直保持着一种很是犹豫的态度，索性也不再多说了，只是说道。
“大势所趋，不是您一人能扭转的了的，若是您不愿意让葛尔家存续下来，那我作为外臣也没有办法，大唐更是如此。”
“葛尔家的存亡，完全在您的一念之间了。”
这样的话对葛尔东赞这样的老人来说，可能确实有几分残酷，可长孙冲说的也是实情。
葛尔家的存亡本来就不是长孙冲这次出使的第一目标，甚至他刚到西康的时候，还想过怎么针对葛尔家，若不是被他进了吐蕃以后发现了机会，他也不会如此上心。
在唐蕃两国的博弈之中，葛尔家也不过是一枚棋子罢了，可能这颗棋子的分量确实不轻，那又如何呢？
如今的大唐可比历史上更为强盛，经过这么长时间的休养生息，在两国关系之中，大唐才是占据主动的那一方。
只有大唐才有选择的余地，葛尔家投唐对大唐来说也不过是锦上添花，可对他们家族来说，那就是关乎生死存亡了。
只希望葛尔东赞能早日认清这个现实。
眼看长孙冲就要回去了，葛尔东赞忽然喊住了他透露了一个消息。
“近日乞黎拨布不停的在召见王卫的那些将领，要么是打算对王母动手，要么是打算对你们大唐动手。”
“一开始的时候，我也不清楚情况，只以为他是准备对付王母，可你们这些使节来了以后，又和他发生了冲突，我估计他是真的打算对大唐动手了。”
“无论胜负，他至少都能打破国中的僵局，这……恐怕也是你这次出使的目的吧。”
葛尔东赞那双浑浊的眼睛盯着长孙冲，长孙冲轻轻一笑算是默认了。
毕竟他来了吐蕃之后做的事，能瞒的过别人，却很难瞒得过眼前的葛尔东赞。
何况就算是明牌又如何？吐蕃的国力远比不上大唐，只要打起来，长孙冲有自信，大唐绝对不会输。
看出长孙冲心中的笃定和傲气，葛尔东赞只是叹了一口气，心中不免有些羡慕，若是吐蕃有大唐这样的实力就好了。
这样的话，他哪里会被逼到今天这个地步？
深深的出了一口气后，葛尔东赞终于下了决断。
“你刚才说的话很有道理，只是赞普终究是松赞干布的子孙，我不忍对他下手…………”
长孙冲的眼中闪过一丝失望，难道葛尔东赞终究还是不肯投唐吗？
“可是我葛尔家的局势也很是危险了，既然你这次前来就是为了激怒赞普，让大唐和吐蕃打仗，想来大唐境内早就已经做好了作战准备了吧？”
“一旦双方打起来，这次说不定就不会再有吐蕃了……”
葛尔东赞的眼神放空，没有看眼前的长孙冲，在这自言自语道。
长孙冲似乎也很明白他的感受，只是静静的聆听着，他已经从中听到了好消息的痕迹，心中自然更是不着急了。
“罢了，我大儿子赞悉若此次就先跟着你回大唐，希望能亲见唐皇，向他献上忠诚，也好商议一下我葛尔家的未来。”
说完这句话，葛尔东赞像是失去了信念，一下子就苍老了很多，更像是一个普通的老人了。
长孙冲深深的一礼，从容的说道。
“必不负您的所托，想来我们很快就能在大唐的朝堂上再次相遇了。”
至于赞悉若怎么混在大唐的使节团里，葛尔东赞没说，长孙冲也没问，不管是他们谁都有足够的办法让他混进来安全的到达大唐长安。
既然已经完成了自己此次出使最大的目的，还有了意外收获，长孙冲也不愿在逻些城多做停留，很快就带着使节团踏上了返回大唐的旅途。
只是很少有人注意到的是，使节团里的人数不知不觉中增加了一个。
一直待到使节团踏上大唐的国土之后，赞悉若才摘下自己脸上的罩帽很是不舍的看着远方的吐蕃，那是他的故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