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蕃之间本就是敌人，敌人之间用的手段难道还要分什么高尚和下作吗？
只要能够成功的削弱敌人，这不就是好手段？
何况赞悉若不像是论钦陵只在关注军事上的问题，他相当敏锐的发现了蓝玉的成长。
根据他在吐蕃是搜集的关于蓝玉的情报来看，一开始的时候，蓝玉是作为一员冲锋陷阵的猛将出现的，后来统帅的大军数量有所增长，指挥能力也相当不错，可他本人的风格一直都是相当的简单粗暴的。
可来了河湟谷地后，居然硬生生再度成长，那些阴私、龌龊的手段一个接一个，这才是让赞悉若感到最为敬畏的。
扪心自问，赞悉若自己若是蓝玉，在已经习惯了冲锋踏阵以后，用兵讲究一个侵略如火，他真的能再学会使用那些下作的手段吗？
很难的，要不然为什么说本性难移。
稍微和赞悉若寒暄了一阵后，蓝玉将目光转向跟在赞悉若身后的那些人们，除了被派来保护赞悉若的五百禁卫军，他身边还跟着些其他人呢。
毕竟这次可不单单是要护送赞悉若回到青海西的，还要和论钦陵约定放开防线，倒戈相迎的，这样的外交事件，总不能指望那些士卒们吧？
因而这次跟着赞悉若一并出来的还有一二十名的朝臣，虽说大都是鸿胪寺的底层官员，可带队的人身份就不一样了，同样是李湛的潜邸之臣，当年在河西四州的时候，就投奔了李湛的安神感。
安神感就是河西安氏的人，有传闻说他们家族祖上有外族血统，以往的时候在当地没少受排挤，要不是抱紧了李湛的大腿，现在说不定也就是从商为主。
但商人的地位嘛，也就那样了，哪里能有今天的好日子？
既然是故人相逢，自然是有些亲切的，蓝玉不由分说的上前拉住安神感的手到一旁寒暄一番，还特意避开了赞悉若的视线，想要问安神感一些东西。
毕竟要说故人，其实跟着赞悉若来的那五百禁卫军中，蓝玉的故人更多，说不定有些就是当年在他麾下的士卒，可他们这些人对政治知道的太少了，大抵也就是听命行事。
反而是安神感这样的人，才更有可能知道一些李湛私底下的安排。
蓝玉悄悄给安神感使了一个眼色，安神感不着痕迹的点了点头，算是约定好了。
毕竟以往就是同僚，关系还不错，安神感也知道蓝玉的心里恐怕有不少想要问的，等到了河湟，找个时间详细说说就成了。
正好，他本来也有一些关于和吐蕃开战时的人事安排要和蓝玉说。
接下来，蓝玉本来是想要今晚这时候，让众人就在这边界的驿站住下，毕竟也奔波很长一段路了，想来赞悉若他们这些人也是需要休息一下的。
可没想到赞悉若归心似箭，挥手表示自己一点都不累，坚持要直接赶到河湟，等到了河湟的州府再做休息。
眼看其他人也是如此说的，蓝玉也就不再反对，连夜赶路就连夜赶路了，也算是在战前的时候，找回一点状态。
当一行人真的赶回州城的时候，已然是月上中天了，下马以后众人都是无精打采的，蓝玉也是强打着精神，吩咐州府的吏员们给众人安排食宿。
待到赞悉若被安顿好后，蓝玉也不做什么掩饰，打了个哈欠对剩下的安神感和那些禁卫军们说道。
“你们都是老朋友了，就不用那么客气了，自便就行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正待蓝玉打算回去洗漱一把就睡了的时候，却被安神感上前一把拉住，笑呵呵说道。
“难道蓝都督就是这样待客的吗？早在长安的时候，我就听闻都督帐内满是异域风情，既然已经来到都督这里，怎么能不体验一下呢？”
安神感眼下完全没有刚下马时的那种疲惫感，蓝玉再一瞧，就连其他刚才看起来很是无精打采的人也变得神采奕奕了，现在都在那看着蓝玉乐呵呵的发笑。
甚至有些和蓝玉相熟的禁卫军，眼下脸上已经是挂满了奇怪的笑容。
这下子蓝玉可算明白刚才的时候，为什么赞悉若要连夜赶路，而这些跟着他的人都没有反对了，看来他们也想要早点来到河湟享受一番啊！
他娘的，这些人这么急色，却连累的自己也连夜赶路，真的不是个东西。
想通这点以后，蓝玉不由得破口大骂，自己今天本来就已经很是劳累了，还要被这群满脑子不正经东西的家伙们连累，骑马赶路，奔波到现在！
要是真的是为了公务，蓝玉还能安慰自己，算是战前的锻炼恢复，可因为这样的理由，真的是快要气炸了。
一不小心，蓝玉把这么生气的真实原因说了出来，安神感更是眼前一亮，笑嘻嘻的说道。
“原来都督你在边境的日子这么舒服，连身体都快要被榨干了，看来这胡姬真的别具风情啊！这就更要体验一番了。”
有名校尉更是凑趣说道。
“都督有所不知，这胡姬本来倒也没什么，可弟兄们在长安实在是囊中羞涩，有些姿色的胡姬我们可享受不到啊。”
“听闻都督这里汇集诸类胡姬的风情，由不得弟兄们不动心啊。只要不耽误正事，谁不愿意一饱眼福呢？”
“哼，一群渣滓，要是真的嫌弃京中职务，你们倒是上奏和老子换一换呀？”
蓝玉没好气的说道，踢了一脚身边的仆役说道。
“还不速速把家中的胡姬们唤醒，让她们梳妆迎客。”
待到其他人都已经前往后堂和那些胡姬们亲近的时候，安神感的脚步却慢了下来，悄然跟在蓝玉的身边，两人此时的神色都正经了不少。
蓝玉开门见山的问道。
“此次陛下派人护送赞悉若是……”
安神感点了点头道。
“确如将军所想，既是保护，也是监视。毕竟赞悉若确实能代表他以及葛尔东赞，可经常在外征战的论钦陵怎么想，谁也不知道。”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这样的道理，不单单是大唐懂，吐蕃也是知道的。
赞悉若当然明白，李湛派了这么多人说是护送他，目的也不那么单纯，但为什么没有反对，不就是因为他也不能确定论钦陵会怎么选择。
当初他们商议着反叛吐蕃，可没和论钦陵商量过呢！
而且以赞悉若对他这个弟弟的了解，他大概算是最莽直的一个了，虽然听话，可还真不一定能拐的过这个弯来。
“那出征的人员呢？总不能撇下我吧。我都已经在这准备了这么久了！”
安神感不由得用异样的眼神看了看蓝玉，脸上露出怪异的笑容。
蓝玉自然知道他的意思，毫不心虚的回怼道。
“我收了那么多胡姬，不也是为了了解青海的整体情况，拉拢那些部族们，这可是正事！”
“行，正事。不过你也大可放心，在离京前陛下就知道你肯定会捺不住问，所以明言告诉我了。”
“此次出征，从河湟一带走的，主帅是徐将军，而西康那一路会是狄将军。你自然是跟着徐将军作战的。”
蓝玉听了以后心里还是稍微有些遗憾，自己终究不是一路主帅呀！
不过他也明白，徐达的军事天赋比他更强，做事也更为稳妥，李湛在这样的大战面前更信任徐达，那也是应该的。
何况他和徐达的关系，早就是不分彼此了，固然蓝玉的心里有些遗憾，可更多的还是为徐达感到高兴。
其实李湛下达的命令不单单是这么一点，安神感也一一转达了，整体上来说，李湛对蓝玉放的还是比较松的。
只要他能在边疆保持联结葛尔家双方一并对抗吐蕃就够了，具体采取什么方式保持合作，就看蓝玉以及徐达他们这些接下来主持一线作战的将领们自己的了。
这话说的更明白一点，就是李湛依旧没有放弃对葛尔家的警惕，毕竟葛尔东赞也是一个老狐狸了，万一真的狠心到把自己这个大儿子牺牲了。
换取这次唐蕃之战中吐蕃的胜利，那也并非没有可能。
所以联合葛尔家可以，但在大局未定以前，只能保持有限度的合作，刀子一定要牢牢的握在大唐自己人手里。
只有这样才更加安全，蓝玉自然也明白这样的道理，就这点时间里，他都不知道想出来多少给葛尔家下绊子的阴招了。
就看葛尔家识不识趣了，只希望这些法子都不会有被用出来的一天。
这一夜，从京中来的这些客人们算是大饱眼福，风流了一整夜。
但匆匆从长安赶来的赞悉若就没有这样的好心情了，这次他回吐蕃确实带来了好消息，更是非常庆幸现在的赞普没脑子，主动挑起对大唐的战争，这样一来，反而让葛尔家的分量更重了几分。
要不然，这次大唐朝廷也不会有这么重视葛尔家了，还专门和他商量了，往后葛尔家可以有部分力量留在吐蕃境内，专门从事和大唐之间的商业贸易。
赞悉若可不是论钦陵那样对除军事以外的事情都不怎么关心的人，他对唐蕃贸易带来的财富心里有数。
以往的时候，因为葛尔东赞是吐蕃的大论，有些事他没有办法做，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西康的那些孙波族吃肉。
可一旦这次大唐进攻吐蕃成功了，那当然是从河湟一带前往逻些城那些地方更为方便，这能带来的利益就更大了。
简单的用过早饭以后，蓝玉带着安神感等人去找到赞悉若，这时候赞悉若早就已经整理好了行装，一见面就迫不及待的提出要赶紧出发。
这样急切的表现，也让蓝玉的心中多了几分算计，这不就正好显出来葛尔家的虚弱吗？
看来，这次和葛尔家合作，需要给出的东西还能再少几分呢！
也无怪蓝玉会这么想，这次合作本来就是葛尔家要求着大唐的，是葛尔家需要大唐，而非是大唐必须要葛尔家的投诚。
双方虽然达成了合作意向，大唐朝廷也愿意和葛尔家通商，给予他们更多的商业利益，可若是能让葛尔家维持着半死不活的状态，那朝野上下也自然更为开心。
毕竟不管是商场还是官场，那从来都是别人多一份，自己这边就少一份的。
若是给葛尔家的利益太多，就是李湛也会担心，会不会养虎为患，好不容易把吐蕃打没了，却又让葛尔家在高原崛起。
这在历史上不是没有过先例，李湛对这事自然还是比较警惕的。
此时赞悉若既然暴露出他们自身的虚弱，也就由不得蓝玉想要在他们身上再咬一口肉下来了。
赞悉若这个时候却忽略了这点，只是紧跟着就提出想要看看现在放在河湟一带的货物。
这本来也是此次葛尔家能和大唐达成合作的一个重要筹码，这还是赞悉若来了大唐以后一手促成的，由不得他不关心。
特别是接下来要去见论钦陵，总是要拿出点成果来让论钦陵看的，不然的话，是很难说服这个弟弟的。
河湟本来就是一处和吐蕃交易的重要的货物集散地，大部分想要从陇右贩卖到吐蕃的货物都要经过河湟，这里的货物绝对充足。
蓝玉对于赞悉若这样小家子气，想要亲自再验验货的行为没表示什么，无可无不可而已。甚至亲自带着赞悉若巡视了城中的那些货仓，任由赞悉若仔细检查其中的货物。
在伏俟城负责看守大唐官方的货仓的是一名胡酋，一般人都不知道他叫什么了，只是因为他腿瘸了一根，被城里的人都叫做瘸子。
瘸子看到蓝玉亲自来视察仓库，连忙一瘸一拐的上前迎去，脸上甚是谦卑，可是在见到跟着的人里面有赞悉若以后，脸色就有些冷淡了。
虽说表情里有几分畏惧，可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距离感也十分明显。
蓝玉轻轻一愣，他还真没想到自己城中一个看仓库的，会和葛尔家的人认识，看这表现他们之前还有过仇怨？
赞悉若看到这名胡酋的表现后，微微一怔，仔细的观察了一下这名胡酋的相貌，仔细思索了一番后，眉头也不禁皱了起来。
这名外号瘸子的胡酋不是别人，正是当年吐蕃和大唐交战的时候，被大唐俘虏了的吐蕃先锋军的将领。
在那次作战中，正是因为这名胡酋阵前畏惧，作战失利才让吐蕃大败而归，当时吐蕃国内的政局还因此发生了不小的动荡。
葛尔东赞应该是专门下令，处死了这名将领的所有家人们。
如今他们两人见了面，全然没有故人相见的友好和喜悦，双方已经有不小的仇怨了，难道还指望这名胡酋这个时候对赞悉若笑脸相迎吗？
赞悉若下意识的又看了蓝玉一眼，也不知道这是不是蓝玉可以安排的，就是为了羞辱自己一家，只是形势比人强，现在赞悉若怎么可能在这种小事上给蓝玉甩脸色呢？
只是，在明白了眼前这名仓官的身份之后，赞悉若对这处仓库检查的力度明显比之前的大了很多，变得格外的认真。
蓝玉把这一幕看在眼里，拉过一边的瘸子，很是认真的叮嘱道。
“你要明白，此处的货物关系重大，要是真的出了什么问题，不单单国法容不得你，就是蕃客也不会给你好果子吃！”
瘸子闻言后唯唯诺诺的点着头，可转头看到赞悉若那股想要在鸡蛋里挑骨头的认真劲后，也不无委屈的说道。
“往年的时候，我因为出身，被迫跟随逆贼们，可如今既然已经拨乱反正了，自然是要以大唐的事业为主。”
“何况都督您治下有方，我哪里会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呢？”
说完还有些挑衅的看了赞悉若一眼，话里的意思很是明显。
你们葛尔家，乃至整个吐蕃处事不公，在我眼里已经是过去式了，如今我跟着大唐混，小日子舒服的不行，决然不会再和你们这些吐蕃的人做纠缠了。
更不用担心我因为以往的私仇，在公事上给你们下绊子。
赞悉若听到这话，心里很是不屑，就你？
一个死瘸子还能有什么前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