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底还是李二开了个坏头啊,李渊心里不断的抱怨着。
李渊又想起之前李湛离开长安的时候说的话,一年之内要把他救出来,把李二赶下皇位,当时的时候,李渊还能当成一个笑话,一笑了之。
可现在呢?
就算一年做不到,再多给李湛几年呢?
谁也不敢拍拍胸脯打包票说李湛不可能造反,也打不过李二。
这世上,哪有那么确定的事啊。
李渊现在一边担心李湛未来会造他老子的反,但更担心的是李二会不会对李湛下毒手,不等李湛有更大的发展,直接灭了李湛。
反正以皇帝的身份,想让一个远在边地的皇子死去,绝对不算是件很难的事,只是看李二的心够不够狠。
偏偏李二的心也是够狠的,弑兄逼父的事都能干得出来,还能指望李二真的不敢杀自己的孩子吗?
皇位这个东西放在眼前,哪还有什么虎毒不食子的事啊。
思前想后,李渊的心中充满了焦虑,可现在能做的实在太少了,武德十年,李渊手里的权力基本都慢慢交给了李建成和李二两人。
本来就是指望他两人相互争斗,达成一种平衡,这样对李渊的威胁会小一点,涉及的是很美好,可一旦这样的平衡被打破,带来的后果也是极为严重的。
眼下不就是吗?
李二发动玄武门之变,赶了李渊下台,有人站出来阻止李二吗?
当初李渊还是皇帝的时候都是这样,更不用说现在他是个有名无实的太上皇了。
思前想后,李渊还是决定把自己手上仅有的那点力量派到李湛身边保护他不出现意外了,李渊实在不敢赌李二会不会杀李湛。
反正李渊现在也不需要人保护了,毕竟李渊很肯定一点,李二不会杀他,因为他对李二的皇位已经没有威胁了。
反倒是李湛,他这一冒头,对李二的威胁太大,加上李湛离开长安的时候放的话,当初没人信,现在恐怕不会有人不敢放心上了。
要是再有人稍作挑拨,后果不堪设想,他已经失去了两个儿子和好多孙子了,不想再失去最疼爱的那个孙子了。
李渊这些动作本来也没有想着瞒过谁,几乎都是摆在明面上来做的,故而李二自然是第一时间就知道了。
不过李二也没有太放在心上,说到底,李渊这次算是彻底放下所有武备,把自己的身家性命全都交给李二了。
既然李渊想要继续护着李湛,那就让他护着吧,现在的李二还真没把李湛太当回事,就算李湛有了两万人马,可大唐还有几十万呢,还都是敢战之士。
只不过,李渊派往李湛封地上的人,李二肯定是要往里面掺点沙子的,总不能让沙州完全脱离了朝廷的掌控吧。
本来李二还寄希望于程咬金能在玉门关看住李湛,可现在来看,他们俩都快好的穿一条裤子了,一同出征草原,这哪还能起到看住李湛发展的作用?
而之前派去沙州的人,也被李湛赶回来了,之前还想着找个合适的机会,塞人进去,可现在完全不用再找了。
就在李二安排这些小事的时候,内侍传来消息,房玄龄求见。
李二也正想找他商量关于李湛的事,听到房玄龄来了还颇为开心。
可待到房玄龄近了殿内,一看房玄龄的脸色,李二就知道恐怕又出事了,不自觉的,李二也严肃了起来,开口问道。
“出了何事?”
房玄龄的脸上有着掩饰不住的疲惫,现在也顾不上什么礼节了,只是匆匆说道。
“陛下,关中开始出现旱情,按照钦天监的推测,恐怕一整个冬天都没不会有雨雪,等到明年开春,恐怕就会出现饥荒。”
李二的表情也是大变,但好在他还能稳住阵脚,沉声问道。
“钦天监推测?他们能确保这事的准确性吗?要是和他们说的不一样,朕绝对不吝杀人祭旗!”
房玄龄神色复杂,只是一叹。
“臣一开始也不相信,可得到钦天监的消息后,连忙查看了这几个月关中的天气情况,从农忙之后,已经基本没有下过雨了。只是之前的时候,诸位同僚也是把心思全放在来犯的突厥身上,没有人注意到这点。”
李二感到一阵头晕目眩,一下子跌到座位上,用一只手半扶着额头,好半晌没有说话。
就在房玄龄开始担心李二是不是身体出了什么问题的时候,李二终于开口了,声音极为暗哑,只是低低的从上方传来。
“玄龄,你说,这是不是上天对朕的报应?朕才刚刚登基啊,年号都还没来得及改,结果就先是突厥南下,又是出现旱情,明年可能会出现饥荒。”
房玄龄张了张嘴,纵然他不是很信这些东西,都是从乱世里杀出来的,更何况还有之前南北朝的混乱,哪个读书人还会真的信了那套天人感应说呢?
要真的有天人感应,那当年北齐高家早就该被人灭了,可他们不依旧活了那么长时间?
可这次的事,实在太过巧合了,不管哪个皇帝登基,就算没有祥瑞,也要试着造点祥瑞,可现在李二呢?
没碰上祥瑞,反而先出来兵灾、旱灾、甚至可能还有明年的饥荒。
这哪是圣君登基的样子,眼看着就跟王朝末年一样!
想了想,房玄龄还是开口安慰李二道。
“陛下莫要多想,突厥南下进犯,哪一年不发生?今年之所以打到长安,引得京师震动,可能是他们因为知道朝中混乱,故意挑选的时候。”
“至于旱灾,这分明就是太上皇不修内政,引起上天震怒,这才降了旱灾,这正是陛下要让太上皇禅位的原因啊。”
“明岁可能出现的饥荒,也不过是此次旱灾的延续,怎么能怪罪到陛下头上呢?”
李二扯出来一个颇为难看的笑容,看着眼前的房玄龄说道。
“玄龄说得好,事实就该是如此啊。”
随后,李二强打着精神问房玄龄道。
“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旱情,还有明年可能发生的饥荒,那可有什么应对之策?”
房玄龄瞪着一双满是血丝的眼睛,苦笑着说道。
“此事臣也已经想过了,眼下最好的办法还是以工代振,趁着旱情还没到最严重的的时候,加紧组织人力,在关中兴修水利,这样总是能保住一分元气的。”
“若是真的在明年,关中出现饥荒,那也只能从关外调粮了,可惜前隋之时还相当丰饶的河北,现在还没恢复元气,不然也不至于这么难了。”
房玄龄还有一点没说,这次突厥南下也抢了关中不少粮草,这点李二也心知肚明,但眼下李二还奈何不了颉利可汗,只能在心里狠狠地给他再记上一笔。
李二默默的思量着房玄龄的策略,客观上说,房玄龄的这两天对策不能说不好,但终究是太过平庸了,除了兴修水利还有点看头,赈灾调粮,那本就是朝廷该做的。
而且一旦关中出现饥荒,要调的粮食那就太多了,相当于将关中的饥荒转嫁到了大唐的其他地方,只是治标不治本。
李二只是皱了皱眉,有些不满的说道。
“这不是房卿你的水准,有什么其他法子,还是一并说出来吧。”
房玄龄早就料到李二会追问他,迟疑了一下,小心翼翼的说道。
“臣接下来要说的这两策,可能有些太过狠毒,臣建议陛下不要采用。”
看房玄龄这么卖关子,李二也很好奇他准备的其他策略到底是什么,便一个劲的催促房玄龄说完。
房玄龄索性把心一横,实话实说道。
“臣这有一策,是从雍王李湛那购买牛羊和粮食,雍王殿下此次击败突厥,抢来不少牛羊。
虽然冬天的时候牛羊会饿瘦不少,但来年开春的时候,也是一种食物的补充,但百姓们可能会买不起,只能算是一种补充。”
“可之前林校尉所言,雍王殿下可能有高产的粮食,虽然臣等都觉得这是无稽之谈,可雍王养了至少三万精锐这是在明面上摆着的。”
“既然能支撑这么庞大的军队规模,想来粮草是不会缺的,可以让他再向朝廷送粮,以此缓解可能出现的饥荒。”
李二一下子就听出来了房玄龄地未尽之意,从李湛手里拿走大批粮草,也能实实在在的削弱李湛的实力,没有粮草怎么养兵?
李二的脸上不由露出一个笑容,戏谑的说道。
“朕之前还以为你是真的站在那个逆子那边的,要是让辅机知道你除了这么个主意,他恐怕就要请你到府上好好吃一顿了。”
房玄龄也不做什么遮掩,这本来就是阳谋,摆在桌面上的,就是李湛知道了,也没什么推脱的办法。
只要李湛还承认他是大唐雍王,就不可能在这事上推脱,要是他真的这么做了,李二也就能很轻松的举着子不孝的大旗,派人把李湛从沙州再抓回来。
“臣也是为了大唐社稷着想,想来雍王殿下也能够理解。”
李二笑了笑没有说什么,只是有些好奇的说道。
“这个法子确实不错,那另外一个呢?”
房玄龄踌躇一下,压低了声音说道。
“劫富济贫。”
劫富济贫?李二一开始还有些迷糊,猛地看到房玄龄那谨慎的表情,他一下就明白房玄龄的意思了。
这个劫富济贫不是说要劫一般的富户,矛头肯定是对准那些高门大阀的。
那些高门大阀手里有粮,还是大批粮食,这事不仅是房玄龄心里清楚,就是李二也相当清楚,可这一招棋是真的不好走啊。
如今大唐境内的高门大阀主要有三块,一块是杨坚和李渊赖以发家的关西大族们,他们大都在关中根基稳固,和李氏的关西相当复杂,说李氏是他们的一个代表也不为过。
纵然李二对这些人相当警惕,很是希望大唐能和他们做一个切割,却也知道眼下绝对不是个好时机。
第二块,就是那些河北高门了,清河崔、范阳卢等等,这些人自诩为世族,一贯瞧不上李二身边这些武勇传家的关西大阀们,觉得他们只是一群武夫。
而这群人在隋末的时候也是元气大伤,隋末的时候,最先揭竿而起的就是河北道的人。
而后朝廷派张须陀镇压那些反贼,之后李密、王世充、窦建德等等,这些人几乎也都是居于河北一带。
可以说整个河北都被来来往往的反王们打了个半残,至于在河北这块土地上的这群世族,也没落到什么好,指望他们现在手里有多少粮食,不太现实。
更何况,河北当初是抵抗李唐最激烈的地方,就是到了现在河北道的人还是有些敌视李唐,或者说不是敌视李唐,而是敌视整个关西世家。
谁让当初杨广三征高句丽,身边最多的就是关西世家的人,而被征发民夫最多的,又是河北道的人呢?
要是李二真的敢对河北道的高门来一次劫富济贫,恐怕河北道就要再掀动荡了,这事根本不能做。
这样算下来,大概也只有江南那群世家可以宰了,李二若有所思。
也对,江南这帮子人本来就和北方的世族们不亲近。
当年隋朝灭南陈,他们等于是最晚被纳入中原王朝的体系中的,中枢里也没什么他们江南世族的代表人物。
就是现在在大唐,也是这样,唯一例外的就是萧瑀了,但萧氏和其他人又不太一样,可以忽略不计。
更何况,遍数这三群世家大族们,唯有江南的世族最容易对付,因为他们手里没有刀子。
不管是之前南北朝的时候,还是后面的隋末乱世,中原总是遭受了极大的苦难,可相应的,在中原的这些世族也都各个武德充沛。
反观江南世族们,南陈末年隋军堪称是和平收复的南陈,大仗几乎没打。隋末之时,南方也比北方安定的多。
眼下,江南世族手里肯定有大量的粮食,而且江南河网密布,产粮较多,又和隋炀帝挖的大运河相连,运到关中的消耗也小了很多。
这么大一块肥肉放在眼前,李二要是不心动那才叫怪事。
李二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房玄龄说道。
“可朕也怕兔死狐悲啊。”
房玄龄一看就是早就做好了预案的,胸有成竹的说道。
“陛下军权在手,又有大义的名分,只要手段圆滑一点,说不定还能让其他人拍手叫好,江南的富庶,很多人也不是眼馋一天两天了。”
李二知道房玄龄的意思,就是劝自己不要吃独食,可以适当的把江南世家的财富分给关西世族和河北世族们一部分,堵上他们的嘴。
李二心动了,这个方案眼下看上去相当有可行性,只要想想江南的那么多佛寺,那么多上好的水田,没有一个皇帝能不心动。
可最后,李二还是忍住了,轻轻摇了摇头。
“不行,这事不能做,还是先只问雍王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