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要命的是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不说,还带着警惕和怀疑的意味探视着张溪,久久没有任何动作。
张溪很不舒服。
不是因为被瞪着看不舒服,而是一种来自潜意识的认知告诉张溪,开门大汉这种审视的目光是一种很无礼的行为,这时候张溪最应该做的,就是拂袖而去。
可......
张溪收拾一下心情,摆出一副笑脸,躬身作揖行礼后,才对着开门大汉说道,「在下张溪,字元长,颍川人士,特来拜访馆主,烦请足下代为通报。」
没办法,咱是来找工作的嘛,不能因为前台的脸色不好就放弃一次面试机会嘛......这就是张溪最后做出决定的原因。
开门大汉闻言,脸色却是微微一变,原本审视的目光直接消失,眼神里流露出不屑的神色。
「在此等候,不可擅闯!」
大汉说完这话,拿过张溪的拜帖,也不看张溪的反应,直接转身进里屋。
张溪此时也有点绷不住了,主要是那个大汉那个不屑的表情实在是太明显了,感觉深怕你不知道他看不起你的样子。
不管是在古代还是在现代,人家明着看不起你,还能满脸堆笑的跟人家说话的人......嗯,反正张溪是做不到。
这时候的张溪真的有点想直接走人了。
但问题是,拜帖已经送出去了,不是你想走就可以走的。
如果刚刚自己觉得受辱,不给拜帖直接转身就走,传出去大家也只会说是刘使君的不尊重人才,可现在自己给了拜帖却不见主人,这反倒意味着张溪看不上刘使君。
虽说吧,不管是历史上还是三国演义上,刘备这个人对待人才好像都还挺不错的,只要不跟彭羕那样作大死,顶多就是不重用......但你敢赌么?!
思来想去,张溪还是决定,暂时忍下这口恶气,站在门口静静的等待。
本来张溪觉得就那个大汉的态度,会不会给自己通报,什么时候通报都不好说,他甚至做好了被人晾着的准备了。
但实际上,并没有让张溪等的太久,就见那大汉黑着一张脸跟在一个中年男人身后,而中年男人则是满脸笑容的快步向门口走来。
「贤士驾临,备不胜荣幸,未能远迎,还望高才恕罪,恕罪。」
中年男人来到门口,对着张溪,二话没说的直接鞠躬作揖行礼
张溪一看这架势,赶紧的也作揖行礼,嘴里连说,「不敢,不敢......」
然后就说不下去了。
要说点客套话,总得搞清楚对方身份吧,而对方的身份也不难,刚刚人家就自我介绍了......然后张溪就有点傻了。
「备」?
什么「备」?!
在新野县,招贤馆内,自称「备不胜荣幸」的人......总不能他姓张吧!
反应过来的张溪一时间有些尬住了,但刘备可没有,他伸手抓住张溪的手腕,一遍笑着把张溪往里领,并且说道,「备设此招贤馆,只为一见天下贤士,今有幸认识先生,且随备进屋一叙,如何?!」
张溪被刘备拉着,顺势的就往招贤馆里走......这时候要是再反应不过来,那就真的不用进去一叙了,这场面试在门口就结束了。
反应过来的张溪,赶紧顺势放松自己的身体,由着刘备的引领往招贤馆内走去,同时脸上笑着回应道,「如此,便有劳刘使君了!」
刘备依然没说什么,带着张溪进入招贤馆前厅,分宾主落座。
坐好之后,张溪不等刘备开口,先主动说话。
「向闻刘使君仁义布于天下,求贤若渴,今日一见,果然不虚.....幸甚,幸甚!」
得找补一下,恭维一下这位BOSS,拍拍马屁好提高好感度.....不然刚刚在门口愣住那傻样,人家要是觉得你反应太慢或者没有眼力见可怎么办。
面试第一印象很重要的。
可这事儿吧,张溪觉得也真的不能怪自己。
你见过谁家公司面试,人事经理不先出面,直接见老板的?!
本来张溪以为,来招贤馆面试,最多是见到刘备手下的某位文臣,如果能见到简雍糜竺等人就已经是烧高香了。
谁能想到刘备堂堂一个豫州牧,左将军,没事儿蹲在一个招贤馆里的?!
刘备面对张溪的恭维,却只是微微一笑,说道,「不敢,不敢.....先生既是颍川人士,不知却为何来到荆州?!」
嘛,这个刘备......好像不太吃这一套哈。
也是,能在乱世里混出头的英雄们,哪个是吃溜须拍马这一套的,就连袁术都不会吃这套。
既然刘备不吃这套,那张溪也不能继续恭维下去,不然就成了马屁之徒了。
稍微调整一下心态,张溪按照记忆中文士对答的惯例,正色回答道,「溪自颍川来,欲往襄阳庞德公处游学,途径此地,听闻刘使君招贤纳士,求贤若渴,特来自荐!」
分家这事儿,不太好拿到台面上来说,所以张溪就找了一个游学的说法。
在汉朝,游学这事儿是很正常的情况,刘备早年也游学过,并且因此拜在了大儒卢植名下学习。
而游学也是有规矩的。
只有在一个老师那边学完了所有的知识,得到老师的许可,才有资格游学,换句话说,没有一定的知识储备,是不够资格去游学的。
而造成游学之风盛行的原因也在于,汉朝采用的是察举制,要入仕就得有官员举荐,游学各地,也是结交各地读书人,进而结交各地官员的一种手段。
张溪这么说,就是告诉刘备,虽然我是在游学过程中,但如果你要举荐我的话,我也是可以答应出仕的。
这算是这个时代面试工作的流程性用语了。
刘备自然也听懂了,微微一笑,正衣冠,肃颜色,然后才问道,「哦,既如此,不知先生所善何事,何以教我?!」
这是标准的君臣问对程序了。
这时候就不能再抱着轻松的心态,张溪必须在这个时候向刘备展现出自己的能力来。
何以教你,要不要先来个《隆中对》,抢一下诸葛亮的饭碗?!
别说,这事儿张溪昨天在客栈模拟问答的时候还真的想过,只是后来自己给自己推翻了。
《隆中对》的大概意思张溪是明白,也能说的出来......但,会背《隆中对》其实并没有太大的意义。《隆中对》是一个大纲,是诸葛亮给刘备提出的战略规划。
但张溪可不认为刘备去见诸葛亮,就是听诸葛亮读一遍《隆中对》,两个人肯定是商量了很久关于如何实现《隆中对》的方略,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诸葛亮初步获得了刘备的认可。
张溪知道自己的能耐,仗着所谓先知先觉或者多出来的一些知识给自己弄得舒服一点这倒是能做到,让他去规划军事战略,那他还不如一个马谡。
第三章 招贤馆的目的
面试进行的很顺利......或者说,顺利的有点出乎张溪的想象。
从坐下来到起身告辞,全程只有一刻钟的时间。
如果按照张溪概念中的面试,一刻钟的面试时间代表着这场面试已经黄了,人家说「回去等消息」都算是安慰你的话。
可事实是,张溪真的就从刘备那里,得到了一个「粮草主簿」的官职。
真的很玄幻。
而更玄幻的,还是「粮草主簿」这个官职本身。
这个官职......张溪怎么想都觉得怪异。
主簿,这在东汉末年是一个很重要的职位,基本都是主官身边的亲信担任的,相当于主官的秘书长,主官的迎来送往和文书工作都由主簿来处理。
远的不说,袁绍的主簿叫陈琳,一篇檄文把曹操的头风病都给骂好了。
如果是在郡守治下,主簿和功曹还要担负郡守的风纪治安,郡守出巡还要负责留守郡所,相当于一郡二把手。
这么重要的官职,前面却加了「粮草」二字......这就很怪异,好么。
虽然说吧,东汉末年的官职,尤其是中下层级的官职变化很大,而且刘备这个人也很喜欢原创官职,比如说诸葛亮的「军师中郎将」就是刘备的原创。
但是......「粮草主簿」,这是不是有点太随意了?!
还是说,刘备身边有很多主簿,只是让张溪分管粮草这一摊,就跟现代的副职分管区域不同,对主簿这个职位进行了详细划分?!
也不是不可能哈,毕竟刘备的左将军「从事郎中」可是有足足三位——简雍,糜竺,伊籍,未来还要加上一个孙乾,足足四个人呢。
这四个人也是这样各管一摊,简雍负责外交,糜竺负责经济,伊籍负责内政......孙乾后来抢了简雍的饭碗,也是负责外交的人才。
没有正式上任,张溪实在搞不清楚刘备的用意,也不知道自己的职责范围,一切只有等上任了才能清楚。
不过刘备还是很够意思的,临走前给了张溪二十贯钱,说是让张溪「安家之用」.....起码不用担心半个月后没粟米吃了。
说起这个粟米啊......说实话,口感真的很一般,偶尔吃个尝鲜还行,穿越过来这一个半月,天天吃粟米的张溪现在非常想念大米饭。
没有大米饭,来个馒头也是极好的嘛!
趁着手头有点钱,张溪打算改善一下伙食。
先回客栈叫上自家的小七宝,主仆二人下楼,准备寻一酒肆好好的美餐一顿,顺便的,张溪也想借着这个机会,解决一下自己穿越而来后,小七宝的信任危机。
而招贤馆内......
「主公,像这般阿谀奉承之徒,故作姿态,不学无术之辈,主公为啥还要给他官做?!」
开门大汉一脸愤懑加不解的问着刘备。
刘备抬头看了眼大汉,微微摇头,笑着问道,「文长,何出此言?!」
大汉一听这话,顿时一脸不屑的表情不加掩饰,说道,「适才,小人在门口故作怠慢之态,那人居然一脸谄媚笑容,不是阿谀奉承之徒是什么?!方才主公与他交谈数术之道,那人句句拽文,生怕别人不知道他读过几本书的样子,不是故作姿态有什么?!所学之术,闻所未闻,更让人无从考起,焉知他不是与之前几人一样,撒谎欺骗主公,只为混两个钱花?!」
刘备看着越说越气愤的大汉,不由得哈哈大笑。
看来不止自己一个人没听懂,这下心里好受点了。
不过嘛,刘备还是认真地对着大汉,说道,「文长啊文长,这几日不见,你倒也有长进了,看来让你看着这个招贤馆,倒也不算一件错事!只是,你到底学问不深,那数术之道确是是一门高深的学问,我曾听老师说过,当世大儒,唯有郑玄略同此术,那张先生若是能有其一二分才能,也是备之荣幸。再者,即使他不通此道,闻其言,观其行,总是一个读过诗书之人,一个粮草主簿,也不亏待与他!」
大汉依然一脸不爽,但这次不是不爽刘备给张溪官做,而是略带烦闷的说道,「主公,不是小人抱怨,主公让我看守这个招贤馆,说什么与读书人多多交流,与我有好处......恕延无礼,延还是觉得,与军中袍泽一起每日操练,胜过在此坐堂,面对这些酸儒文人百倍。」
「你看看,你还说没有好处?!」刘备却依然笑着,对魏延说道,「一年前,你何曾与我用这种言辞说话?!何曾有这般眼力,还能品评人物?!」
「这?!」魏延顿时着急。
作为刘备的部曲长,他更想呆在主公的身边,而不是在这边做什么招贤馆主。
正想再说点什么,刘备却摆手阻止了魏延,说道,「文长,今日雪刚停,天气寒冷,军中也无要务,你也坐下,陪我喝两杯。」
魏延一听这话就知道,这事儿没戏了。
作为一个部曲长,自家主公的心腹,怎么可能不知道现在自家主公想干什么。
躬身行礼,谢过主公之邀,然后就在刘备对面,也是刚刚张溪跪坐的地方,正襟跪坐,聆听自家主公的「教诲」。
「文长啊,我知你性子直爽,不喜读书,也不善与人交际。」刘备正色的看着魏延,说道,「你若一辈子只想做个部曲长,这些倒也无所谓。只是,以你之能,总在我身边护卫左右,岂不屈才?!」
「主公,小人.......」魏延挠头,颇有些憨直的说道,「延自投主公以来,靠的是一身武艺,蒙主公看中留在身边,护卫主公周全......主公何处觉得延有才能了?!」
刘备只是笑笑,也不回答,而是继续说道,「你的才能,我知道,所以我才让你主持这个招贤馆,一来嘛,可以让你有一些时间读书明理,二来,也是为了让你多接触一些读书人,习惯一下这与文人交际之事。现如今,你虽举止依然莽撞,但言行却已带了一点文气,日后与文人相处,也不至于聊不到一起去,不是么。」
魏延默然不语。
对刘备,魏延是一百个敬重的,刘备说什么,他就算心里一百个不同意,还是会听,会去照做。
虽然他真的不觉得,自己能跟一群掉书袋的读书人聊到一块去。
刘备也知道魏延的想法,毕竟是自己的部曲长,跟随自己多年,所以还是出言解释道,「就说刚才之事,我知你不喜那位先生,但你不也忍住了脾气,不曾如以往那般直接出口伤人么,这就是你的长进之处。只是,既然那人主动来头,你却也不该面露怠慢之色,以免伤了士人之心。」
「可,主公!」魏延忍不住,插嘴说道,「主公开设这招贤馆两年有余,往来的皆是庸碌之辈,有些人甚至就是为了要俩钱使,根本不是真心投靠主公,何必与这些人客气啊?!」
刘备听了这话,也是一阵心中苦涩。
事实确实如魏延所说,招贤馆开了两年多,就没招到一个像样的人才,大多数都是来骗吃骗喝的,偶尔有几个真心投靠的,能力也不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