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他都不知道到底是该哭还是该笑。
虽无节制地方兵马，统领地方之权，但监察一州之地，权柄其实依旧是很大的。
只是让他这么一个武将干这事……好像有点儿不对劲吧？
皇帝这手下的，倒也挺狠。
给了一个名义上权柄很大，但一切权利皆依赖于皇帝的刺史，却一口气把他的兵马全给撸了个干净，说来说去，还是他多虑了。
他刚刚竟然还觉得是皇帝糊涂了。
原来傻子是他自己！
听明白之后，马腾的内心忽然间忐忑，摇摆了起来。
皇帝不给他留一兵一卒，这事要是有个万一……
没有万一！
马腾在心中恶狠狠的对自己说了一句，他现在行的就是置之死地而后生之事。
若是因为担心出现万一而扭捏不决，必然会出现万一。
既然已经相信了朝廷，那就相信到底。
这一次的战事，虽然是皇甫坚寿那孙子搞的鬼，但朝廷也没有辜负他，将他抛弃在栖云山上，仅凭这一点就足够了。
马腾拱起双手刚要感谢士孙瑞答疑解惑，却听皇帝说道：“马卿是在担心自己的部曲吗？”
马腾：！！！
大惊之色的他，不禁扪心自问，他表现的就那么明显吗？！
“陛下，臣不敢隐瞒，我的确是在担心那些部曲。”马腾顿首说道，“臣是一个粗人，不善练兵，养出来的部曲有些骄横跋扈。打仗都是好手，鲜有畏缩怯战之兵，可毛病都不小。”
“若臣为凉州刺史，臣的部曲就此解散其实有些可惜，但若只是换将统率，恐会有些麻烦。臣请陛下将那些兵卒拆散至各个部曲之中，先震慑他们的野性。”
“言不由衷。”刘辩笑了起来。
马腾：……
显然他心里想的东西，皇帝也看出来了。
马腾也没有再强行解释，这事现在绝对是越描越黑。
“朕听闻你那几个儿子，还有侄子马岱皆是善战猛将？”刘辩若有所思的问道。
马腾稍有不解，他已经被皇帝像钓鱼一般循循善诱的手段给整懵比了。
完全猜不到皇帝接下来到底准备做什么。
他只好老实回答道：“回陛下，臣那几个儿子和侄儿确实会一些粗浅武义，但说是能征善战的猛将，臣觉得他们还差的远。”
“拟旨，封马超平西校尉，马岱平北校尉，马休、马铁骑都尉。分领凉州刺史旧部，暂屯金城待命。”刘辩说道。
“唯！”秦安从赵野的一侧走了出来，提笔挥毫。
他如今也快练成赵野的鬼影神功了，走路无声，能勉强做到悄无声息的背后杀人。
这个结果，再一次让马腾感到无比的意外。
封号校尉这官虽然是稍微小了些，但不要紧。
可皇帝竟然把他的部曲分成了四份，归他的三个儿子和一个侄子统率。
变相的说，那些部曲还是他自家的，没变。
皇帝好像真的是信任他的，可依旧有些不信任，所以这算是皇帝亲手给他分家？
“臣谢陛下隆恩！”马腾跪伏在地，高声呼道。
总体而言，这个结果，他非常的满意。
皇帝给的信任远比他想象的要大很多很多。
没有留下质子，也没有趁机剥夺他们的兵权。
这两样马腾原本早就已经做好了舍弃的心理准备。
但可惜，皇帝没有这么干。
第295章 唯我一人！
马腾和搞完服务大业的皇甫嵩一道出了中军大帐后，悄悄砸了砸自己有些抽搐的右腿，他见皇帝的时候真的没有紧张，可他的腿抽筋了。
“马府君似乎对儿子的封赏有些不满意？”绕过守卫森严的营帐，皇甫嵩忽然幽幽说道。
这一句话惊得马腾差点当场跳了起来。
朝中现在的官吏说话都这么直接的吗？
他只是觉得给的官稍微有些低了，仅此而已，真没其他的不满意。
“太尉误会了，下官并没有这样的想法。”马腾立马矢口否认。
他可不想刚刚从皇帝的面前离开，又以另外一种方式出现。
皇甫嵩这老东西在给他挖坑。
“马府君不必急着否认，我即便没看出来，也能猜得出来。”皇甫嵩笑呵呵说道，“左右不过一个校尉而已是吧？你兴许对朝廷这两年的变化不太清楚，封号校尉，因为有封号二字，他可不算是小将小官。张济，你应当已经见过了吧？他到如今也是校尉！”
马腾有些傻眼，“张将军竟然也是校尉？”
“本来他在征东之时屡立战功，已经到中郎将了，但被他自己给造没了。”皇甫嵩笑说道，“天下乱象纷呈，让几乎所有人都觉得将军已经不值钱了。可在朝廷，它依旧很值钱，而且现在是无比的值钱，朝廷目前还没有一个将军。”
说起张济，马腾瞬间就有共同话题了。
那个凶残的将军，确实是挺能造的，他能把到手的功劳造没了马腾还真不意外。
但让马腾感到意外的是，朝廷到现在竟然还没有一个将军。
不过转念间，他忽然就明白了，“陛下是担心赏无可赏？”
皇甫嵩颔首，“马府君一语中的，我给你稍微解释一下，免得你因此心中生出怨念来。”
马腾不禁苦笑。
他就算是有怨念，也得有那个本事。
朝廷将韩遂打成了什么鬼样子，他又不是没有看到。
在这个时候投怀送抱，才是最正确的选择，些许的怨念，他可以忍。
“既然事情已经清楚了，那就有劳马府君带我见一见韩遂的那些部将吧，我需要用他们的首级，将韩遂从陇县城中弄出来！”皇甫嵩说道。
马腾颔首，复又愕然问道：“太尉不先见一见儿子吗？”
皇甫嵩忽然僵在了原地，神色瞬间沧桑了下来。
好半晌才悠悠叹息道：“白发人送黑发人，那就先见一见吧，他们的尸骸在何处？”
“太尉在说些什么？两位公子都性命无碍，就是饿了几天，精神头不足。”马腾说道。
“他们……没死？！”皇甫嵩的表情瞬间变成了狂喜。
可很快他的脸上又被悲伤所笼罩，紧接着是惆怅不安，然后又变成了愤怒。
马腾看着皇甫嵩好似变脸一般的表情变化，整个人都惊呆了。
这短短一瞬间，太尉的心思有些复杂啊！
不过想想皇甫坚寿和皇甫郦干的事儿，好像确实有够皇甫嵩愁一把的。
“老夫……”皇甫嵩长出了一口气，“来人，将此事禀明陛下，听候陛下发落。我就……不去看了，这两日吩咐人，给他们吃喝好一点。”
“明公，您看看无碍的。”梁衍低声道。
士孙瑞被皇帝留了下来，就他还跟在皇甫嵩身边。
“听令行事！”皇甫嵩沉着脸喝道。
“喏！”梁衍无奈，只好如此应道。
“马府君，走吧，带老夫去看看那些韩遂的部将。”皇甫嵩重振精神，对马腾说道。
刚刚经历了丧子之痛的马腾，很能理解皇甫嵩此刻的心情，但他不好说什么。
……
一长排的囚车横亘在军营之中，里面住的皆是曾经在凉州跺脚就地震的人物。
“这么多？”皇甫嵩稍显惊讶。
马腾说道：“韩遂在金城有头有脸的部将，几乎都在这里了。”
“有两三人足以。”皇甫嵩说道，“有劳马府君挑选一二人出来，嘴角利索的为使者，不利索的明正典刑，将他的首级带去给韩遂。”
这个事马腾根本都不需要考虑，便直接说道：“太尉，下官建议黄衍和李参二人。”
“他们曾经皆是官身，深受韩遂信任，在韩遂身边身兼谋士之责。韩遂很多的举动，背后基本上都是这二人的主意。不过他们的嘴巴都挺利索的，个个能说会道。”
“那就砍了李参，让黄衍带着李参的首级去见韩遂，让他出城纳降，否则城破之时，本将尽诛贼众，一个不留！”皇甫嵩寒声喝道。
“喏！”马腾拱手应道。
他没想到自己的差事来的竟然这么快。
马腾监斩了李参，亲自拿着李参的首级，交给了灰头土脸的黄衍，“姓黄的，你我也算是旧识了，你应该没想到有朝一日，你我会以这样的处境见面吧？”
吃喝拉撒全在这方寸大小的囚车里度过的黄衍，此刻身形狼狈，带着一股浓烈的馊味，但他也没失了自己的气度，姿态依旧骄傲。
他歪着头，斜睨着马腾，不屑骂道：“你这个蛇鼠两端的小人，你以为投靠了朝廷就能混到光明的前程？听话，下辈子吧。”
“那你恐怕是要失望了，我如今是凉州刺史，没想到吧？”马腾冷笑道，“韩贼杀我妻儿，尔等竟然还要我与他继续结盟，沆瀣一气。不知廉耻，忘恩负义的狗贼。”
“现在可看清楚了？人在做，天在看，就算我马腾收不了你们这群混账，老天也不会放过尔等的。”
黄衍被噎了一下，忽然哈哈大笑了起来。
“小皇帝果然不是什么真命天子，他竟然敢用你这样的贼子为凉州刺史，马儿，你高兴不了几天的。”黄衍嘲讽道，“用凉州贼为凉州刺史，小皇帝高明的很呐，哈哈哈！”
见皇甫嵩从不远处走来，马腾收起反击的话，将李参的首级重重塞在黄衍的手中，冷笑说道：“黄老狗，你最好识趣点，乖乖劝韩贼大开陇县城门出来纳降，否则，你会比李参的下场更为凄惨！”
“我若是不干呢？”黄衍狞笑着看着马腾说道。
这话恰好被刚刚走来的皇甫嵩听见，他直接骂道：“不干就死，你以为你现在还有跟朝廷讲条件的余地？”
“也是。”黄衍忽然笑了起来，“那这个差事，我接！不知皇甫太尉能否做主，留我这一条贱命？”
“若韩遂肯投降，你不但可以活着，还能获得不少的财富。但做官就别想了，你应该清楚你曾经是什么身份，现在又是什么身份！”皇甫嵩敛眉沉声道。
黄衍重重点头，赞扬道：“还是太尉这话说的厚道，我去也！”
皇甫嵩派遣兵马，带着黄衍去了陇县城下。
马腾对此稍显不解，问道：“太尉何必答应他的条件？”
“要想马儿跑，就必须给他吃草，而且还得是真草。我若是许诺他高官厚禄，他反而不会相信，身为一郡太守，却主动从贼，他的官路已经彻底断绝了，这一点他自己肯定也很清楚。”皇甫嵩说道，“但我只是答应给他一条生路和一些钱财，这才是我真的能办到的。”
“他也会当做是真的，去为朝廷办事，劝降韩遂。”
马腾摇头道：“太尉有所不知，此人奸猾，恐怕不会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