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怒气冲冲的对陈宫说道:“朝廷军步骑数万,兵精马壮,竟然不思攻城,反而摆出如此阵型,这什么意思?”
陈宫其实也有点儿懵。
朝廷军这出招出的,更像是乱出招。
手握步骑数万精兵,当长驱直入彭城,才是正道,怎么能用这么保守的打法?
他们明明有足够的实力去攻城,却偏偏不打!
陈宫左思右想也想不出一个合适的理由。
数万兵马,一天人吃马嚼的耗费可是一个很恐怖的数字。
“卑职暂时也看不出来敌军的目的,不如主公主动引兵出击,探一探敌军的虚实,弄清楚主将是何人!”陈宫建议道。
“好!”吕布应了一声,走之前又低声对陈宫说道,“笮融这厮大奸似忠,两面三刀,我出城之后,你率人盯着他,若他敢有轻举妄动,杀之!”
“喏!”陈宫颔首。
吕布带了高顺,又点起张超从广陵征募而来的两千士兵,出了吕县。
毫无阻碍的,吕布一鼓作气直接杀到了朝廷军大营前,直到被弩箭射住阵脚,这才停了下来。
“贼将可敢与我一战!”吕布挥舞长戟,震声吼了一嗓子。
冯欢出现在了屹立辕门两侧的望楼上,手中还端着一口小黑锅正在吃饭。
“瞎喊什么呢?你才是贼将,说谁是贼将呢!回去吧,我家将军说了,不打。”
“不打?!”吕布差点被当场气吐血,“无胆匹夫,何必藏头露尾。”
冯欢吸溜吸溜的喝着锅里的汤,说道:“回城歇着去吧,不是不敢打,是不愿意与你打,待我大军攻城,你安心授首便可。明不明白?叛将吕布!”
心高气傲的吕布哪能受得了这侮辱。
他一声怒吼,将手中长戟冲着冯欢扔了出去,并大吼着下令放箭。
“准头不是太好,叛将吕布!”
冯欢头一侧, 便将飞来的长戟躲了开来,顺带还嘲讽了吕布一句。
“只会逞口舌之利的无胆匹夫,放箭!”吕布怒火攻心,登时须发皆张。
高顺想劝,可看着吕布孤身向前,也来不及,只好督促将士放箭。
箭雨如同匹练朝着望楼飞去,冯欢不慌不慌的举起了手中小黑锅。
他的面前瞬间竖起了一面面铁甲坚盾,将他严严实实的堵在了后面。
箭矢飞来,只听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欢快的响了个不停。
但却并没有一支扎在人身上。
望楼之上,加上冯欢,也不过十数人,即便只是十面盾牌都足以将他们安全的保护。
待箭雨的动静稍微少了一些,冯欢的脑袋从盾牌中间探了出来,“叛将吕布,你当知来而不往非礼也,来人,给我放箭!”
一声令下,足有一丈多高的营墙上瞬间探出来无数支弩箭。
高顺一看,头皮瞬间就麻了。
他刚要劝吕布撤兵,却见吕布已经纵马飞奔了回来,口中还高呼着撤退。
面对那密密麻麻从垛口中探出来的弩箭,高顺哪敢犹豫,迅速率军撤退。
但步卒两条腿的速度,又怎能跑得过飞出来的弩箭。
顷刻间人仰马翻,跑的慢的后军,像是被放倒的稻草一般齐刷刷的倒了下来。
如果说吕布军的箭雨,是淅沥沥的小雨。
那朝廷军的箭雨,就是罩顶乌云带来的倾盆大雨。
就这顷刻间的功夫,一轮箭雨下来了数千上万的弩箭。
吕布率军撤出一箭之地,这才停了下来。
一清点人数,少了近一半。
本就怒火攻心的吕布,差点一口血当场飚了出来。
更令他憋闷的是,这个气还没处撒!
折损将士数百,是他冒进造成的。
就算他想不管不顾的冲杀一轮,为这些阵亡的将士报仇,可敌军高筑营寨,墙上密密麻麻全是便于放箭的垛口,他连个撒一下武力的机会都没有。
如此防御,比吕县这座有城墙的城池还森严了数倍。
即便吕布有银牙铁嘴,好像也把这座营寨崩不出一个口子来。
“将军,撤吧,敌军御守森严,我们实在是无可奈何。”高顺劝道。
他看吕布的脸色似乎还有些不死心,不禁有些担心。
敌军不出营寨,凭他们去攻打这座营寨,难度应该比拟彭城,甚至更高。
“我停留在此,并非是为了进攻,我只是忘了公台的叮嘱!”吕布说道。
高顺顿时无语,陈公台肯定没让他单骑往敌军的营寨下冲。
现在说忘了,好像也有点儿晚了。
“公台让我弄清楚敌军主将是何人,此时却该如何弄清楚?”吕布低语道。
高顺一听竟然是这事,当即说道:“此事简单,请将军稍后!”
说完,高顺单骑朝着朝廷军的大营走去,大声喊道:“我家将军自问不是朝廷王师之敌,愿诚心悔过,自首投降。但我家将军有个条件,须得一在朝中能说得上话的人物,不知此地主将何人?能否做得了主!”
冯欢正在淡然观望,听到这话第一反应便是怀疑。
上一刻还投戟攻营,转个身的功夫竟然就要投降,那猫腻很大。
但他不敢妄下结论,连忙派人将此事禀报了曹仁。
曹仁得知之后,与张济联袂而来。
冯欢说了一下方才的战事,和自己的猜忌,劝道:“将军,我觉得一定是叛将吕布的阴谋,哪有上一刻攻营,下一刻忽然投降的。”
曹仁却说道:“无妨,即便是阴谋,他们也不过是想弄清楚主将是谁,好找弱点罢了。但若吕布真甘心投降,吕县顷刻便破。”
第346章 病榻托徐州
“将军说朝廷军的主将是曹仁?”陈宫难以置信的问道。
吕布眼皮轻抬,带着浓重的鼻音颔首说道:“是他,我亲眼看见了。”
陈宫的脸色霎时间阴翳了下来,扶案沉声道:“将军怕是要早做准备了,这是朝廷的阴谋,一个大圈套。我们不能再继续为陶谦出力,守着吕县了,当尽快南下下邳。”
“这是为何?不过主将是曹仁而已,你从什么地方看出来这是朝廷的阴谋?”吕布被陈宫忽然间的变脸给唬了一下,语气中带着一些埋怨说道。
陈宫目光直勾勾的看了一眼吕布,说道:“将军这些日子与刘备交往密切,可还记得他曾经说过曹仁已率众投靠了曹操?”
吕布想了一下,“嗯,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那么敢问将军,既然曹仁已经投靠了曹操,那为何还会成为朝廷军的主将?而且,他所督的还是被皇帝颇为信重的大将张济、夏侯渊。”陈宫说道。
吕布恍然,旋即面色忽变,骂道,“狗贼,这是个阴谋!”
陈宫:……
“事不宜迟,请将军速做决断了!”陈宫劝道,“如果这是个阴谋,那先前的一切就都是假的,孙观和吕由的兵马肯定早就已经被曹操吞并。”
“袁绍虽然在徐州势如破竹,可他留在徐州的兵马不过万余,定然不会是曹操的对手。曹操假意叛出朝廷,北骗袁绍,南欺陶谦,若是稍微用点计谋,袁绍留在徐州的那点兵力,转眼间便会灰飞烟灭。”
“朝廷在兖州屯驻了足足三路兵马,而现在南下的仅仅只是曹仁。张济与夏侯渊还是从凉州而来,并非是兖州驻军。我军即便是抵挡住了这一路兵马,可后续必然还有。”
“朝廷军在吕县城外深挖沟壑,高筑营垒,恐怕便是在为后军做准备。”
吕布听了个头皮发麻,“陶谦庇佑我从夏到冬,又将下邳拱手于我,此事该当让他知晓。我亲去彭城见陶谦,你留守此地,杀了笮融,并其兵众,我们随时南下。”
“将军自去,此地交于我便可。”陈宫说道。
一场内斗杀伐被两人简简单单的三言两语定了下来,但二人谁也没有觉得意外。
好像这就像是吃饭喝水一般非常稀松平常的一件事情。
……
吕布身边仅带着高顺和他的三百部下,急匆匆的赶到了彭城。
在陶谦的府上蹭了一顿宴席之后,吕布悄悄将陶谦请到了后院榭下。
“陶公待我不薄,今日我也还陶公一场恩情。”吕布神色严肃的说道。
陶谦被吕布这神秘兮兮的样子,搞得心里七上八下的,“奉先,有什么事你直说便是。”
“曹操并未叛出朝廷,我在吕县遇见了曹仁。他是朝廷军此次南征的先锋大将,督张济、夏侯渊、马超三路兵马,兵力约在五万上下。”吕布说道,“陶公是准备打,还是撤,可以早点做准备了。”
“我需先向陶公明言,我不准备继续耗下去了,吕县兵马不足以与朝廷军相抗衡。我意先行南下下邳,整顿兵马,筹措粮秣!”
“陶公……”
吕布的话还没说完,陶谦忽然噗通一声栽倒在地。
吕布:???
“不会一下子气死了吧?”吕布嘀咕着,忙俯身伸手试了试陶谦的鼻息。
若有若无,但还活着。
“来人,来人!”
吕布连忙呼喝陶谦府上的仆从,让他们去找医工,而他自己亲自背着陶谦到了卧房。
陶谦昏迷了两天,这才稍微有了些意识。
醒来之后,他目光僵硬的环顾了一圈屋内的人,该在的似乎都在。
除了,他忧心了半辈子的长子。
“让商儿回来,看看我。”陶谦对榻边泪眼婆娑的妻子说道。
“妾身已经派人去通知了,想来今天或者明天应该就到了。”陶谦的妻子说着,替陶谦掖了掖被子,“你安心歇着,不会有事的。”
“好。”陶谦的呼吸格外粗重,就好像胸腔漏风似的,“让其他人先出去,玄德留一下!”
陶妻不放心的又给伺候陶谦的侍女叮嘱了一下,这才客气的请其他人先出去,将刘备留了下来。
得知陶谦忽然一病不起,刘备这两日一直都在陶府守着。
“使君现在应该好生将养,不必为战事劳心费神。徐州外有吕布、臧霸,内有糜竺,糜芳等人,定然无虞。”刘备宽慰道。
陶谦手腕颤抖着,非常吃力的握住了刘备的手,说道:“玄德,我命不久矣了,我知道的。常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你先听我说两句肺腑之言吧。”
刘备重重颔首,反握住了陶谦有些冰凉的手。
“我不是朝廷忠良,也算不得枭雄,纵观此生,碌碌无为,徒得一小人之名。”陶谦虽然在跟刘备说话,目光却直勾勾的看着床顶的帷帐。
“我见汉室垂危,也想趁火打劫,拥兵自立,为子孙后代留一份基业。可偷鸡不成反蚀把米,今日这个下场,我也算得上是个善终,起码皇帝肯定是砍不了我的头了。”
刘备微微蹙眉,陶谦这话说的,怎么好像话里有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