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建议，还真让刘表听到心里去了。
只是他此刻还有另外一个让他更加动心的选择，让他有些纠结。
这时，庞德公亲手炮制的鲈鱼端了上来，“请使君与诸公尝尝我这乡野手艺。”
刘表用手在鱼的上方轻扇了两下，笑说道：“这天下有不少人说，世间珍馐美味有十成，而夕阳客栈独占十二成。今日见了庞公亲手炮制的这道鱼，我看世人多愚昧，庞公这鱼，必占一成。”
“虽然我还没有品尝，但色香俱全，这味道自然差不了。”
庞德公笑道：“使君说笑了，我做的鱼只是乡野做法，和夕阳客栈恐怕不能比拟。”
“来，诸位一起尝尝便知道了。”刘表俨然此地东道主，热情招呼道。
庞统借机低声对司马徽问道：“他今日前来到底是要做什么？我怎么有些糊涂呢！”
“无非两件事。”司马徽端端正正的坐着，低头夹菜的时候不动声色的说道，“强行让我等出山入仕，为他谋划，或者问策。但我想应该是后者，他是来找庞公问策的，不是我等。”
“庞公的谋划确实高明，但面对如此霸道的皇帝，再高明的策也无济于事。”庞统语气间带着一丝嘲讽低声说道，“天下不能再有诸侯，这是皇帝已经非常分明的姿态了，还问什么策。”
“你就少说两句吧，我发现你今日这话格外的多。”司马徽劝道。
“我只是看这个道貌岸然的小人心里来气。”庞统低声嘟囔道，“韩嵩前几日来信，也对自己的性命十分担忧，扣押他人家室威逼别人辅佐他，这样的事也就他刘表干的出来。”
“你现在多说几句，别说韩嵩的性命，我们几个人的性命恐怕都难保。”司马徽在吃饭的空档，从牙缝间用极低的声音挤出了这句话，“这荆州的兵马还在他的手中，他斗不了朝廷，但杀我们几个人却是轻而易举。”
庞统膀子一缩，嘟囔道，“行，我少说两句，我也不喜欢跟这个小人多说话。”
在庞统不说话之后，这个春日暖阳下非常临时的聚会，倒也其乐融融。
吃过饭后，刘表将庞德公单独约到了室内。
“使君今日前来，看来是有要事？”庞德公看刘表喜欢喝茶，便拿出了自己炒制的茶泡上，一边慢条斯理的问道。
“确实是有一件事情。”刘表说道，“庞公以为若集合南方三州之力，能否与朝廷有一战之力？”
庞德公正在倒热水的手腕轻轻抖了一下，旋即说道：“短期可为，长期必分崩离析！”
“为何？”刘表追问道。
庞德公将熏得黢黑的茶壶放在了刘表的面前，而后跪坐下来说道：“使君说的南方三州应该是益州、荆州和交州吧？”
刘表颔首，“庞公猜的不错，此事是袁术派了使者前来。”
“原来如此。”庞德公下意识的顺着自己雪白飘逸的长须说道，“此事说来倒也简单，袁术已经称帝，而益州刘焉早有传言，一直在筹谋称帝之事。交州士燮，大概也不需老朽多言，交州大大小小的官吏大多数出身士氏家族，他此举和当皇帝也没什么区别了。”
“此时朝廷兵马大举来袭，欲征讨不臣。袁术大概也算到自己单打独斗并非是朝廷的对手，故而才想到了拉帮结派，多找几个帮手。”
“集合南方三州之力，短期内确实可以和朝廷抗衡，可此事绝对长久不了。两个准备称帝之人，又怎会心甘情愿居于人下？”
刘表心中微惊，“庞公已经知道了袁术给我的条件？”
“勉勉强强猜到了一些。”庞德公拂须轻笑道，“袁术在此时能打动使君的，无非也就那几个条件了。老朽说句不该说的话，这滩浑水使君大可不必趟进去。”
刘表起身拱手称谢，“多谢庞公指点，如此我也便心中有数了。”
“不过一点薄见，当不得使君的谢意。”庞德公回礼道。
刘表只是简单喝了一口茶之后，就带着蔡瑁离开了鱼梁洲。
他前脚刚走，后脚司马徽、庞统几人便聚到了庞德公的身边。
庞德公拂须笑道，“怎么？很好奇？”
众人点头。
如果是寻常的事，他们都没有那么大的好奇心。
但刘表这一次来的时机实在是有些凑巧，他们确实很想知道刘表的目的。
庞德公脸上带着和蔼的笑意，招呼众人坐下，这才说道：“倒也应该让你们知晓，此事事关紧要，我说与不说，你们也已经牵扯上关系了。为了你们的性命着想，都听一听吧。”
庞统一听，当即便骂道：“我就知道刘表这个小人来了肯定没好事。这厮肯定是跟从父聊了什么谋逆的话，然后担心我们将此事泄露出去！”
“士元基本上算是猜对了。”庞德公说道，“刘表跟我请教南方三州结盟和朝廷有没有抗衡之力。”
“刘表竟然还不死心，实在令人有些匪夷所思。”司马徽喟叹道。
庞统侧目凝神，片刻后说道：“这事应该不是刘表主张的，此人心胸狭隘，却优柔寡断，可做不出这么有野心的事。主张此事的，恐怕不是袁术，便是刘焉。”
“必是袁术！”司马徽非常肯定的说道，“刘表先前亲近袁绍，与刘焉也不睦。而刘焉向南还有退路，他还没被朝廷逼到退无可退的地步，但袁术不同，他此刻再不寻求机会，便唯有死路一条。只有他此时可以放下身段，撮合结盟，以求自保。”
庞德公拂须颔首，“你们两个说的都没错，确实是袁术主张的此事，而且我听刘表的口气，袁术给刘表的条件应该是事成之后，将帝号让与刘表，尊刘表为帝。”
庞统瞬间像是听见了骇人听闻的消息一般，脸上的表情顿时相当的精彩，“不可思议，刘表竟然对这个条件动心了。不对，他应该对这个条件非常动心，我差点忘了他是什么样的人。一个想当皇帝，却又想被人推着当皇帝，可偏偏无人推他当皇帝的人。”
“当初许攸等人宁愿推举合肥侯，也不愿意推他的时候他应该气的半死！”
“这个条件也确实值得动心。”司马徽说道，“难怪庞公要刻意说一下，不管我们知不知道，我们怕都要遭殃了。”
庞德公虽然说的严肃，但却好像并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他说道：“岛上都别下去了，在荆州之事有个结果之前，你们就陪我躬耕农桑吧，呆在岛上一动不动，不会有事的。”
“我们可呆不了一年半载。”庞统嘀咕道，“从父，若是我们暗中将此事禀告朝廷，应该能算得上是一桩功劳吧？”
“自然能算。”庞德公颔首说道，“但这桩功劳要以我们这些人的性命为代价，你也愿意去做吗？”
第439章 襄阳狮吼
刘表虽然从庞德公那儿得到了一个非常确切的答案。
但其实他依旧没有下定决心。
在回去的路上，他的脑子里直接陷入了天人交战，左边是投降，右边是当皇帝。
这两个思绪缠来绕去，最后直接变成了一个密密麻麻的线团，令他根本分辨不清楚那便是头，那边是尾，那便是对，那便是错。
如此纠纠结结的想了半道，他竟直接在船舱中睡着了。
等他再度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在自己那豪华的宅邸里了，床榻边还站着蔡夫人，和一个娇滴滴，水灵灵的姑娘。
“夫君醒了？看看这丫头如何？”蔡夫人脸上堆满了笑意，非常贴心的问道。
刚刚睡醒的刘表脑子有些空白，他一脸懵的看着蔡夫人，问道：“这是做什么？”
“夫君近几日床帏之间的精力大不如前，妾身也不是那不明事理的人。夫君整日对着我这张老脸确实也提不起什么兴致来，这些时日荆州的事情也多，里里外外的令人头疼。”蔡夫人笑眯眯说道，“这是我本家的一个姑娘，身家清白，也不图夫君什么，我早与她家中着商过了，支些钱财便足矣。”
刘表看了一眼那不过豆蔻年华的小姑娘，颇为无语的对蔡夫人说道：“你呀你一天天的都想些什么呢？我是因为这个吗？快派人送回去！”
“夫君在妾身面前就不要假装正经了，您宁愿上那些客栈酒肆，难道就不愿意正眼看一看这身家清白的好姑娘？”蔡夫人有些愠怒。
“那不一样！再说了，我去那些地方，那不是……有正事嘛。”刘表气的直接翻了起来。
本来他心中挺烦的，听见这个事心中更是烦躁到不行。
“妾身自然知道不一样嘛，那里面的姑娘多，可任凭夫君选择。”蔡夫人阴阳怪气的说道，“但夫君就不觉得难受吗？那些可以任凭夫君选择的女人，也可以任凭他人选择。我大汉倒是不忌讳这些，可我每个午夜梦回，想起来就有些忌讳呢。”
刘表：……
“好了，你别说了！”他猛然沉喝了一声，伸手一指蔡夫人身边的那个姑娘，喝道，“你，上来，睡！”
少女被刘表这一嗓子吓了一跳，眼神无助的看向了蔡夫人。
“上去吧，姑母不会亏待你的。”蔡夫人满意的笑道。
刘表气不打一出来，“她能有你这样的姑母，简直是三生有幸。”
“很远的远房的，夫君就不要在意这些了。而且，她自己和家里人都很乐意，妾身更愿意成人之美。”蔡夫人笑说道。
刘表一脸晦气的重重又躺了下来。
他为了天下大事心烦到脑子都快炸了，可他这个夫人倒好，竟还因为这点事跟他闹。
她难道不知道自己的脑袋现在已经几乎被人拎在了手中吗？
蔡夫人非常满意的离开了，刚走出院中，却见蒯越候在那棵已经上百年的古树下面。
“你来做什么？”蔡夫人端起架子沉声说道。
“见过夫人。”蒯越拱手，“卑职为了主公和夫人的性命而来。”
“我性命怎么了？今天死还是明天死？你若是再敢说这种妖言惑众的话，信不信我立马命人打杀了你！”因为刘表寻花问柳，蔡夫人本就憋了一肚子的火，乍听蒯越这句话当即就炸了。
“卑职听闻袁术的使者到了襄阳，主公不但见了，还将使者安置了下来。”蒯越淡淡说道，“若此事是真的，主公与夫人的性命大概长则半年，短则旬月。卑职一向不喜欢夸大，也不喜欢那些妖言惑众的话，此事夫人是知道的。”
“你说什么？！”蔡夫人脸色猛地一变，“袁术的使者来了？”
“卑职听闻是今日到的。”蒯越说道。
蔡夫人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那你不去杀了他，还站在这里做什么？”
“主公并未亡故，也并没有将荆州权利交付于夫人，我自然应该站在这里候着主公的命令。夫人的命令虽然是对的，但恕卑职不能聪明。”蒯越拱手说道。
“好你个蒯越，我说话不管用是吗？行，我去给你找个说话管用的！”蔡夫人怒骂一句，怒气冲冲的再度折返了回去，直接破门而入。
“多谢夫人！”蒯越在身后喊道。
“滚！”蔡夫人怒骂着，已经冲进了房中。
房间里，刘表极不情愿的宽衣解带，像是例行完成某件差事一般。
可却在双手沾上那犹如凝脂一般的肌肤后，心情瞬间变得愉悦起来。
只是，他还没有进行真正的愉悦，房门砰的一声就被踹了开来。
顿时萎靡的刘表看着怒气横生冲进屋中的蔡夫人，气到直接跳脚，“夫人还要做什么？我已经在做了，难不成你要一起？”
“你给我起来！”蔡夫人怒吼，“袁术的使者来了？”
刘表眼帘猛地一沉，眼中顿时迸发出一股强烈的杀意，“我是你的夫君，你现在说话很没有分寸你知道吗？你到底要做什么？！”
蔡夫人扑上前来，直接一把将被子掀了下来，狰狞喝道，“我在问你，是不是袁术的使者来了？我说话的态度是不好，之后任你打骂。但今日这个事你要是不说清楚，我跟你和离！我不会赔上整个蔡氏家族的命运，赌你那可怜巴巴的一点野心。”
蔡夫人那个本族的远房侄女，面对如此的蔡夫人被吓得好似一只虾米般蜷缩着。
刘表伸手将那姑娘的衣服从床头拿过来，递给了她，“穿上，你先下去吧。”
“喏。”被吓得不知所措的少女囫囵套上衣服，一溜烟就离开了房间。
刘表也慢条斯理的穿戴好了衣衫，还非常细致的整理了自己的头发，这才戴上了冠。
“我的野心虽然怯弱又可怜，但若成了，你便是皇后！”刘表说道。
蔡夫人嘴角一拧，毫无形象的啐了一口，大骂道：“还皇后，你别痴人做梦了。我一个妇道人家都能看得出来，争夺天下已经无望了，你难道看不出来？”
“他们争着抢着要立合肥侯，立刘虞，立刘焉为帝的时候，你什么事也不敢做。非要等一等，观望一下，如今朝廷一统北方，整个天下的局势马上就要稳定下来了，你却有野心了，你这是找死的野心吧？”
刘表此刻反而还不生气了，他非常平静的说道，“袁术派遣使者前来，跟我说，愿意说服刘焉、士燮尊我为帝。这个条件，你说我该不该心动？哪怕他们只是短期内结盟，日后必然会背叛我，可到了那个时候，我也有根基了不是吗？”
“你信他的？”蔡夫人冷哼道。
刘表说道：“我还在犹豫。”
“那你慢慢犹豫吧，你给我一纸修书。顺带清清楚楚的给我写明白，从今往后蔡氏跟你刘使君没有任何的关系。”蔡夫人抱着双臂冷声说道。
刘表眼皮轻抬，看向了蔡夫人，“可蔡瑁强烈建议我，应该答应袁术！”
“他是在找死！”蔡夫人怒吼，“那就是一个蠢货，你竟然信他的话？蒯越就在院中，你要不要问问他的意思？”
刘表摇了摇头，“他一定不会赞同的。”
“连蒯越都不赞同，你还妄想称帝？你有没有想过，当你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荆州上下会立马分崩离析，别人可不会赌上命运，来争你那可怜巴巴的野心！”蔡夫人喊道。
刘表猛然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