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在这件大喜的事情上,荀攸也使上了小心眼。
这段时间,他一直为皇帝突然对荆、益二州州牧下手感到有些担忧。
刘范、刘诞的前车之鉴,极有可能会发生在所有人的身上。
放眼天下,州牧之列,当以刘虞、刘表、刘焉三人权势最为庞大。
为避免事态更进一步的扩大,荀攸谏言应当趁着这个机会,暂时缓和与刘虞的关系。
而且刘和也不像是刘范、刘诞兄弟二人一般心怀野望,他在朝中倒也矜矜业业,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妥之处。
刘辩虽然对拿他大婚这件事做条件有些不喜,但还是被荀攸说服了。
小孩子打架还知道拉拢几个,打几个,更何况是朝堂之上。
刘焉现在估计已经被气疯了,可能眼睛都红了,随时都有可能忽然间杀出来。
而刘表那个老银币虽然在装死,但估计对朝廷的态度也明了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确实没有必要再招惹还对袁氏兄弟、公孙瓒等人有一定制衡之力的刘虞。
而且刘虞这个人,刘辩一时半会的有些看不透彻。
他虽然被数度黄袍加身,可都严词拒绝了,在地方上也奉行怀柔政策。
尤其是北方胡人对这家伙的信服程度,出奇的高。
在令刘和准备纳采等事宜的时候,刘辩也下诏命唐姬的父亲会稽太守唐瑁赶赴京师。
册封皇后的流程,其实就是刘辩的大婚。
女方家人是说什么也要在场的,只不过对于唐瑁如何封赏,刘辩尚在斟酌。
像汉灵帝一样再培养一支强悍外戚的事情,刘辩并不想做。
不过此事并不需要刘辩过分上心,他只是提出自己的意见,具体的商议有卢植、荀攸等人,被宦官与外戚压迫了大半辈子的他们,其实也同样不愿意这样的事情再度发生。
在这件事情紧锣密鼓准备的时候,关中也传来了一些令刘辩格外振奋的消息。
战事进展的十分顺利。
在四路大军的联合绞杀下,李傕与郭汜所率领的叛军,首战败北,已失去了大势。
朝廷无比强硬的态度,以及粮草的紧缺,让这支原本有十万之众的大军,此刻分崩离析,无数士兵趁机潜逃。
皇甫嵩送来的奏报中称,李傕、郭汜二人闹掰了,已分道扬镳。
他们二人麾下残军,加起来已不足五万。
皇甫嵩也趁机分兵,由丁原率领吕布北上追击向北流窜的郭汜溃军。
而他与韩遂东西夹击,追击试图南下与马腾汇合的李傕所部。
在奏报中,皇甫嵩还再度提及了徐荣与段煨二人。
段煨答应了朝廷的条件,将联合徐荣,在南逃之时,趁机袭杀李傕,夺取大军。
并在事成之后,骗取徐荣信任,趁机捉拿将他押解到朝廷。
虽然皇甫嵩一再上言,称徐荣与段煨乃是良将,可刘辩看着这两个人的名字心里还是有些别扭,西凉军在关中的烧杀劫掠,可以说没有一个将领是无辜的。
徐荣、段煨二人只可以说,及时约束部下,比别人犯的事轻一些罢了。
“朕也不好出尔反尔啊。”刘辩伏在案上,自言自语了一句。
下首荀攸与曹操二人闻言,齐齐抬头看了过来。
“段煨若降,可否令其自领一军,暂镇右扶风?”刘辩思虑间问道。
荀攸目光微动,心中已是明了皇帝刚才为何有那么一叹了。
虽然皇帝对西凉溃军的态度无比坚决铁血,但他觉得是应该的,并无不妥。
现在的朝廷,确实该需要展现自己的铁血手腕。
“臣若记得没有错,段煨似乎乃是武威姑臧人氏,右扶风虽与姑臧千里之遥,但雍、凉之地的叛军,时分时合,难以拿捏。他们分的时候,是在凉州打生打死,可合兵一处,便又会毫不犹豫的寇犯三辅,此事已发生了数次,臣以为不应该将如此重要之地,交于当地将领镇守。”荀攸说道。
“陛下,朝廷暂时不可行冒险之事,也没有必要有冒险之举。”
隐隐约约间,荀攸似乎猜到了皇帝有这个想法的原因。
这应当是对段煨的一次试探。
但哪怕是调换兵马,此事也极不稳妥。
若战乱一起,更多的将士们听的绝对是主将的命令,而不会是偏将,亦或者司马等。
刘辩微微颔首,忽然轻笑道,“皇甫太尉力荐段煨,朕确实也没有必要有更多的怀疑。”
对付一员武将,如果说只是纸上谈兵,绝对有更简单的办法。
可真要拿到实际中,其实很困难。
段煨本是中郎将,他投降之后,若直接撸去他所有的权利,显然不合适。
这么做首先影响的是朝廷未来的大计。
有这么一个前车之鉴,往后谁还再会投降朝廷?
可若要等着在他露出马脚时再动手,首先就要搭上无数士兵的性命。
刘辩甩了甩头,说道:“说说是否宜对韩遂用兵吧。”
他决定对段煨的事情,暂时先放一放,以观后效。
“陛下,臣以为暂不可对韩遂用兵!”曹操说道,“剿灭西凉叛军之后,应尽快整饬关中,恢复民生。韩遂兵多将广,又熟悉凉州地貌,若立即深入凉州开战,朝廷在关中的大军,必短时间内难以脱身。”
刘辩看向了荀攸。
荀攸目带沉思,拱手说道:“臣与曹将军所见趋同。韩遂与马腾的合盟如今分崩离析,朝廷完全可暂时坐视此二人争锋,以待良机。”
刘辩干脆利落的说道,“既如此,暂时作罢吧。”
他是真的想一鼓作气,可借助曹操与荀攸二人分析之后发现,好像的确不太现实。
历史上,曹操为了对付韩遂与马腾二人,也可以说是下了大功夫的。
耗费时日之久,长达十数年。
刘辩急切的想缩短这个时间进程,但蓦然间发现,他似乎正在步入急功近利的陷阱。
有些事真的急不得。
……
夕阳亭,夕阳客栈。
面容刚毅,身姿挺拔的曹仁,看着这个矗立在夕阳亭最繁华街口的庞然大物,眼中充满了好奇,“乖乖,这楼咋建的?真高。”
身上背着一个包裹,衣衫有些破旧的夏侯渊闷头说道:“肯定是用手建的,还能咋建?”
曹仁啧了一声,“妙才啊,你说你这么说话,让别人怎么接?我当然知道这是用手建的,我不但知道这是用手建的,还是人用手建的呢!你不觉得占地足足六层的木楼很厉害吗?”
“是很厉害!”夏侯渊说道。
曹仁:……
他郁闷的摆了摆手,“跟你说话,比跟我家那娘们说话还要费劲,拉倒,拉倒!”
夏侯渊笑了笑,“走吧,兄长应该已经到了。”
“嗯。”曹仁应了一声,迈步而入。
这座夕阳客栈,从外面看着就无比宏伟,进了里面,更是尽显大气奢华。
“乖乖,真亮堂。”曹仁像是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环顾四周大声嚷嚷了起来。
“哎,乖乖,这都啥吃食啊?见都没见过。”
“哎我勒个乖乖,看那大肘子,那是牛的还是豕的?看着真香!”
“乖乖,真香!”
曹仁看着被侍女捧着穿行在堂中的食物,疯狂吞咽口水,眼睛都直了。
“兄长为何没有看到这些侍女的衣服,格外……出挑呢?”夏侯渊忽然幽幽说道。
“侍女的衣服?”曹仁吸了两下口水,这才注意到捧着食物出来的皆是少女,“哟,乖乖,这咋都是女娃,还穿的这么少?这怕是不安全吧。”
夏侯渊:……
“听闻夕阳客栈乃是陛下亲手所书,这客栈的后面,更是驻军五百,我想应该没有几个人敢在这里轻薄这些可爱的侍女。”夏侯渊说道。
曹仁一脸惊愕,“这个客栈这么厉害?连陛下都亲自替的匾?”
“此地乃陛下亲自下旨督建,城门校尉遣人打理,你觉得呢?”夏侯渊瞥了一眼曹仁说道。
曹仁震惊的眼珠子都差点从眼眶里瞪了出来,他惊奇问道:“这些事,你咋知道的?”
“刚刚听说的!”夏侯渊无语说道,“还有,能别这么大声了吗?所有人都在看我们两个。”
曹仁这才注意到堂中无数食客的目光,还真都集中在他们二人的身上。
“看啥看?没见过没见过世面的乡野匹夫啊?少见多怪!”他摸了摸脑袋,骂骂咧咧说道。
夏侯渊:……
被这么多人好奇的盯着已经足够尴尬。
可身边还有曹仁这么一个混不吝的,夏侯渊都有些后悔为什么要跟着这货来了。
这时楼梯上传来脚步声,手握佩刀的曹操走了下来,“我还以为你二人死在了半道上,走,跟我上楼,先喝两杯接风酒。”
他热情的一左一右揽住曹仁与夏侯渊的胳膊,半拉半推的带着二人上了楼。
夕阳客栈的五楼,撑起的窗棂里,可纵观整个夕阳亭的全貌。
“兄长,我方才在楼下看见了红通通的大肘子,给俺们来俩吧?”曹仁刚坐下,便急切说道,那些窈窕的侍女,丝毫没入他的眼,可那大肘子却在他的眼前挥之不去,搞得肚子都震天般响了起来。
曹操爽朗一笑,“我已命人安排好了,稍作片刻便来。”
夏侯渊却盯着曹操的佩刀,问道:“兄长不是一贯佩剑嘛,为何忽然换成了刀?”
“哎呀,你这个人的眼睛我发现是真的很有问题。楼下不看那令人垂涎欲滴的食物,却看穿的单薄的小姑娘,到了楼上也不惦记着吃食,却盯上了兄长的佩刀,这玩意难道不是兄长喜欢刀就佩刀,喜欢剑就佩剑嘛?”曹仁不禁嫌弃道。
曹操笑了笑,低声说道:“我确实喜欢佩剑,可当今天子喜欢刀。”
曹仁饱满的天庭连同眉毛狠狠向上一掀,“这跟陛下有何关系?”
夏侯渊瞅了一眼曹仁,“你还是惦记你的吃食吧。”
“欺我无知是不是?你是不是欺我无知?!”曹仁勃然大怒,瞪着眼睛抓住了夏侯渊的肩膀,狠狠晃了几下。
“够了,闹腾什么,吃饭。”曹操低喝一声。
鱼贯而入的侍女,手中捧着托盘将一样样在其他地方根本见不到的食物摆在了桌上。
曹仁盯着下楼的侍女看了数息,扭头问道:“陛下是不是建完这阔气的跟宫殿一般的客栈后没钱了,舍不得给这些侍女加衣?”
曹操抬眼轻哼了一声,“我看你是想刚来就进大牢待两天,那些衣服别看薄,但可一点也不冷,皆是羊毛缝制。尤其那裤子,这开春其实穿起来都有些太热了,你没看见那些侍女额头的汗?”
“可他们明明穿的是裙?”曹仁反驳道。
“裙下有裤!”曹操没好气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