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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马在荒凉的原野上肆意奔腾,尘土在春风中倒卷。
这里,是黄土高原。
睁眼闭眼全是千沟万壑的一片土地。
露出狰狞尖刺的拒马拦住了骑兵的去路,马上的将领翻身下马,从马背上摘下了两颗头颅,他就那么拽着头发倒提着,一步步走到了拒马前。
“烦请禀报,段煨来降!”
将领高举着头颅,大声喊道。
很快,一支骑兵从拒马的后面呼啸而来。
被西北的春风吹的面庞红润,却丝丝缕缕龟裂开的皇甫嵩从马上翻身而下。
他爽朗的大笑着,一把扶起了刚准备行礼的段煨。
“段将军实乃虎将,本将原以为此战至少还需要两个月才可告终,却没想到段将军长枪一挥,战事已经结束了。”皇甫嵩的语气中带着难掩的激动,狠狠抱了段煨一下。
段煨举起那两颗面目狰狞,极其骇人的头颅,“罪将幸不辱命,李傕、徐荣头颅在此!”
“好!好!”皇甫嵩连呼两个字,命人拿走了李傕与徐荣的头颅,对段煨说道,“本将已命人备好了酒宴,为段将军接风洗尘。”
段煨稍显拘谨的笑了笑,“罪将实在是愧不敢当。”
“走!”皇甫嵩热情的呼喝道。
在朝中居中持重的太尉,在军中那一身洒脱的血勇,好似全无所顾忌。
段煨跟着皇甫嵩走进了大营,那森严的气象看的段煨心神激荡,不禁感慨道,“皇甫将军治军如此森严,李傕能败的这么迅速,实在是情理之中。”
“一群兵痞,野性难驯,我也是下了一番大功夫,才练成这般模样,可也就这样了。我现在担忧班师回京之后,该如何向陛下交差。如此军容,陛下定然是不会满意的。”皇甫嵩打了个哈哈,有些苦恼的说道。
段煨被皇甫嵩这番话给惊到了,“就这,陛下还不会满意?”
皇甫嵩看了段煨一眼,“你会这么说,那是因为你没有见过陛下亲自训练的兵马。”
他走到戍守的将士,比划了一下,说道:“从这个地方看过去,是非常笔直的一条线!”
“可这……也说明不了什么。”段煨摇头说道。
如果不是皇甫嵩沙场老将的身份,段煨一定会有更多的说法去反驳。
皇甫嵩笑着摇了摇头,“等你亲眼见了就知道了,我现在说也给你说不明白。”
段煨笑着恭维了两句,却并没有将此事放在心里。
大家都是领兵之将,他也清楚想要练出一直真正的精兵到底有多么艰难。
那可不仅仅是钱粮的堆叠。
至于皇帝……
皇甫嵩会如此敬佩皇帝所练之兵马,大概也因为是皇帝的缘故吧。
第71章 禁军凯旋
清明前夕,一场春雨毫无征兆的笼罩了雒阳大地。
刘辩站在德阳殿前,仰头看着雨滴在屋檐下垂成一面珠帘。
如黛的远山笼罩在一层雾蒙蒙中,隐约可见点滴翠绿。
“还真是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眼中的盛景,让刘辩情不自禁的咏出了这首传世名作。
尤其是当他站在这百年宫殿下,遥看清明春雨的时候,分外的应景。
将案几摆在檐下,正埋头翻越奏表的荀攸闻言不禁灵魂一震,他口中喃喃重复了一遍,神色激动的立马提笔就抄。
“虽不似旧制,但却意境悠远,读之令人如沐春雨般清新自然。”荀攸低语着,脸上满是震惊之色,“此诗足以流芳百世!”
他好像又发现了皇帝的一个过人之处。
虽从未在人前显露,但张口便是千古绝唱呐!
短短四句,形制不同寻常,内容更是不同寻常。
他刚要开口请教,远处的宫门下,忽有卫士顶着细雨疾步而来。
“启禀陛下,皇甫将军率军还朝,已至夕阳亭!”
卫士在雨幕下高声呼道。
刘辩如电一般的目光,瞬间从天地间收回,振奋喝道:“摆驾,朕要亲出平城门,迎一迎我大汉精锐之师凯旋还朝!”
“唯!”
淅淅沥沥的小雨,在刘辩走出皇宫之后,忽然间大了起来。
虽不是狂风暴雨,但也到了中雨的地步。
一身铁甲,威仪逼人的刘辩,给老天爷是一点面子都没有给,顶着雨幕策马狂奔。
而今日很罕见的,不管是荀攸,还是其后率军而来的曹操、英林都没有劝谏。
所有紧随在皇帝的身后,策马于雨幕中狂奔。
夕阳亭下。
皇甫嵩看着那座拔地而起的木楼,啧啧称奇。
“我这才不过数月未归,这都快不认不出来,这竟是夕阳亭了。”皇甫嵩笑着打趣道,“六层的木楼实属罕见!”
早就接到驿站传讯的张雄率人守在道旁,拱手说道:“敢教太尉知晓,这座六层木楼,是夕阳客栈,也是雒阳城外第一座驿站,是陛下亲自下旨督建的。”
“客栈里早已为将军准备好了一切,还请将军入内暂歇,用点酒水。”
皇甫嵩一听是皇帝亲自下旨督建,眼中光芒更甚。
大汉朝的变化,住在雒阳城中的人可能感受不是很清晰。
可他这一路走来,却感受的无比直观。
从京兆尹至弘农,曾经荒芜的官道旁,如今已全是绿油油的田野。
冬小麦在这一场春雨中,长的很是欢快,看的皇甫嵩也心生欢快。
“走,我们先歇一歇,再入宫觐见陛下!”皇甫嵩爽朗说道。
众人刚走了没几步,忽听远处官道上战马嘶鸣,密集的马蹄声犹如闷雷一般。
伞下的众人齐齐驻足,扭头朝着声音的源头看去。
只见一道黑色的洪流在雨幕中疾驰而来。
矫健的战马在雨幕中肆意狂奔,溅起成片的泥泞。
马上战士身披蓑衣,头戴斗笠,不见面貌,却杀气奔涌,令人望而生畏。
尤其是那一人高的大刀,在洪流中寒光熠熠,看的人心惊胆战。
“是刑徒军!”张雄忽然喊道。
站在皇甫嵩身边的段煨,看着如此声威的骑兵,不禁心神具颤。
他喃喃说道:“我大汉竟有如此精锐骑兵!”
皇甫嵩神色高傲的笑了,“这便是陛下亲自训练的一支,名唤刑徒军,别看全是阉宦,可杀起人来,一个赛过一个的歹。何苗荡清京兆尹山贼的时候,我还帮了一些忙,也用了足足数月。”
“可刑徒军攻下整个弘农郡的山贼,用时不足两月。那些令百姓闻风丧胆的山贼在刑徒军的刀下,几乎没有一个一合之敌。”
段煨顿时越发的惊讶了,“全是阉宦?!”
“别当面说啊,真的杀人不眨眼的。”皇甫嵩故意吓唬了一句,定睛看着看着,忽然惊呼道,“那当先之人,好像是……陛下吧?!”
张雄闻言赶忙向前走了两步,定睛一看之后立马便扯着嗓子吼道:“陛下亲临,速迎!”
将士们如排山倒海般,在泥泞的土地里屈膝半跪,迎接皇帝。
“都免礼吧!”
刘辩在数步开外,勒停战马,抹了一把顺着头发滚落下来的雨珠。
然后翻身下马,步伐豪迈洒脱的走向了皇甫嵩。
“唯!”
将士们的声音宛若山呼海啸,从官道的两侧,一直蔓延向后方。
“朕的太尉可算是回来了。”刘辩爽朗的大笑着,重重一巴掌落在了皇甫嵩肩头。
虽只是十五岁的少年,但他举止洒脱自然,哪怕说着与他这个年龄完全不搭边的话,但没有人觉得有什么不对,心中也只有敬畏。
这是皇帝的涵养与气度,也是他这一年来积攒下来的威严。
皇甫嵩等人尚还记得皇帝曾经与此刻截然不同的样子。
两年前的太子,的的确确正如先帝所言,毫无帝王威仪。
可对于寻常的将士而言,皇帝应该就是这个样子的。
在这些将领之中,尤数段煨此刻的内心最是震撼。
董卓曾无数次跟他们提及皇帝的无能与软弱,好像就连说话都说不清楚。
可现在站在他面前的皇帝,哪有一丝无能与软弱的样子?
再看看那些精兵悍将……
那竟然是皇帝一手打造的!
试问一个软弱到连话都说不清楚的皇帝,如何能打造出这样一支悍卒?
段煨觉得他好像被传言给欺骗了。
“陛下您怎么亲自来了?”皇甫嵩问道。
刘辩威严而深邃的目光看向周围的将士,高声道:“朕为国征战,浴血拼杀的卫士们回来了,朕怎能不亲自迎接?怎能不来犒赏三军!”
虽然朝廷的粮秣十分紧张,但刘辩不想在这个时候抠抠搜搜。
这不是什么人前显圣的高光时刻。
而是他曾经也是战士!
他打心眼里觉得,战士凯旋,当犒赏!
更何况,这还是他这个皇帝笼络人心,树立威严的最佳时刻。
怎么抠搜呢!
“臣替三军将士谢陛下隆恩!”皇甫嵩说道。
刘辩亲自搀扶住了皇甫嵩,“免礼了。”
抓着皇甫嵩的手,刘辩在刑卫的后面走进了夕阳客栈。
夕阳客栈这座矗立在夕阳亭的庞然大物,在今天清晨的时候掌柜的就带着人进行了里里外外的大扫除,哪怕是边边角角也一尘不染。
森严的大军入驻了夕阳亭的每一个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