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若无人说出这件事,他却很难自行想到。
“接下来,陈留屯田之事,你就不需自己亲自上手了,让下面的人去做。你接下来重点着手培养屯田的人才,提高行事的效率。”刘辩说道,“以朝廷之手聚集四方流民,整顿人手屯耕田野,再以激励的方式还田与百姓,这一整个所有的事情,暂时由你把握。”
“往后,朕每拔下一地,屯田就要跟上。”
这也正是荀彧心中所想,但他身在其位,不太好直接说出来。
他自己一说,感觉就像是在争权夺势了。
没成想竟被皇帝很有先见的直接提了出来。
荀彧谢过皇帝后,说道:“陛下,初定之地,你争我夺乃是常态。长久驻兵,亦非良策,屯田尉上下确可战时为兵,闲时为农,但战力堪忧。”
“臣请陛下降旨,择西园精锐之士,随臣屯田,在闲时操练百姓。”
刘辩颔首,“善!”
“大军屯驻陈留尚需一些时日,你看上谁,就选谁吧,不过各部将领可被给朕拉走了。”
荀彧一脸憨厚的笑了笑,说道:“臣带几员大将去屯田,实在是有些大材小用。”
……
简朴的草庐前,曹操照旧打理了一下张邈与卫兹的坟茔,给二人奠了一些酒水之后。
便坐在草庐的门前,翻看兵书。
手中竹简写就的《孙子兵法》,被他盘的油光发亮的。
这本书是他少年时代便开始开的,一直陪伴他到了现在。
曹洪与曹纯拎着一只烧鹅、一坛酒打远处走了过来。
“兄长,您还打算守多久?”曹纯放下手里的东西,问道。
曹操合上手中的兵书,看了一眼天象,说道:“陛下何时拔军,我便何时离开吧!张孟卓乃是我心中值得托付家小的一位故交,虽道不同不相为谋,但为他守孝却无关选择。”
曹洪抱着双臂看着这两座坟茔,喃喃说道:“早知道兄长对这二人如此看重,我当初就不下那么狠的手了,这整的我还有点不好意思了。”
“夜战之时,我一脚下去差点把卫兹给生生踹死了,惭愧,惭愧,实在对不住。”
曹操撕开包裹着烧鹅外面的荷叶,招呼曹洪、曹纯二人过来一起吃。
一边说道:“各为其主时,可不能心怀仁慈。你仁慈,旁人可不一定会对你仁慈。”
“如果战败的是我,而我又不愿与他同流合污,张孟卓也同样会送我归西。”
曹洪咧着一口大白牙,嘿嘿笑了起来,“这样啊,那我就没什么压力了。看着兄长天天在这里守孝,而这俩人完全可以说是死在我手里,我这心里就难受,良心有些不安。”
曹操撕下一块鸭肉,递给了曹洪,“吃吧。城中近日可有要事?”
“要事?”曹洪仰头想了想,“好像没有吧,陛下下旨对卫、阮等族抄家之事,兄长你也知道的。”
他刚说完,曹纯就说道:“还真有,陛下降旨将荀文若从京兆尹调了过来。”
“陛下对粮食的看重,似乎都胜过令天下归心啊。”曹操感叹道。
三两口就料理了手中鸭肉的曹洪,哂笑说道:“这能不看重嘛,没粮食人就饿死了嘞,更别提其他的。令天下归心固然重要,但也不急在一时,陛下还年幼呢。”
曹操摇头失笑,“你看这粗胚口里的道理,不说则罢,一说反倒令人无法反驳。”
“本就是如此道理嘛,我好像没有说错吧?”曹洪探寻的目光看着曹操问道。
曹操抿了一口醇酒,笑道,“没错,没错。还有其他的事吗?”
曹洪、曹纯皆摇了摇头。
片刻后,曹纯好像忽然间想起什么一般,对曹操说道:“兄长,说起来,还真有个事。”
但说完之后曹纯又犹豫了起来,支支吾吾说道:“不过,我也不是很确定啊。”
“确不确定的,你先说了再说。”曹操看曹纯那便秘一般的模样,不由浑身难受。
曹纯腼腆嬉笑一声,说道:“兄长,这就是我的猜测,我觉得啊……就是我觉得陛下好像刻意在等兄长,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就是我的感觉。”
“原本那天荀军师都已经在分遣兵马了,可陛下忽然间下旨暂时按兵不动。”
“奥,那天就是兄长你到这里守孝的第二天。”
曹操怔了怔,“你说真的?!”
“真的啊,但我是猜的。”曹纯很不确定的说道。
曹操怔了片刻,又看了一眼张邈与卫兹的坟茔,说道:“稍后我与你们一道离开。”
第84章 反戈一击
当曹操从山上下来的时候,先锋探马也在同时出发了。
曹操下山后,还在官道上遇见了。
曹纯目送探马策马扬鞭而去,咽了下唾沫对曹操说道:“兄长,我的猜测好像是真的!”
“是真的,驾!”曹操用力挥了下马鞭,朝着陈留城奔去。
在夏季的边缘,天气已早早的酷热了起来。
荒芜的田野上,无数的百姓正在有序的开垦着。
除草、平整土地、沤肥、开挖水渠,分工明确。
曹操忽然仰天长啸一声,马蹄疾驰而过。
当曹操兄弟三人赶到陈留的时候,看见的是一派热火朝天的局面。
整座城池就好像是一个巨大的工地,褪去甲胄,只着汗衫的将士正在加固城墙。
就连那三扇古旧的城门都换成了新的,城头龙旗翻卷,整座城池好似新生。
“你们不是说没其他的事吗?”曹操大声喊道。
曹洪却说道:“这也不算是什么大事啊,修缮城墙和道路已经好些天了。”
曹操:……
“说起来啊,兄长你说陛下心中为何总是有那么多的奇思妙想啊?你看看这路修的,真结实啊,还有城墙上那几根巨木,太神奇了。就那几根木头,能很轻松的吊着需要上百人合力才能抬起的巨石,稳稳的安防在城墙上。”曹洪说到兴起处,唾沫横飞,手舞足蹈的一通比划。
曹操看了两眼,却说道:“你这么大惊小怪,只因见识短浅,你以为长城是如何修筑的?不过,陛下造的这几样工具,看起来似乎更加简单,也更加的省力。”
“可太省力了,我亲自试过的。就是很可惜这东西不能把石头甩出去,要不然,嘿嘿,以后攻城战,还不跟玩一样。我也不亲自冲锋在前了,我就拿这玩意吊着巨石,甩着玩啊!”曹洪大声嚷嚷道。
曹操无奈的摇了摇头,“尽想这些没用的东西。”
“忙你们的去吧,我去觐见陛下!”
曹纯下巴微扬,示意了一下城头上,“陛下就在那儿呢!”
曹操定睛一看,这才看见皇帝也只穿着一件汗衫,正在城头上吼着什么。
看起来好像是在指挥筑墙。
曹操顿时那个汗颜,他是真没有见过那位皇帝会像眼前这位一样,真是事事亲为!
就连筑城这种事,他竟然都亲自上手了。
曹操犹豫了一下放弃了骑马入城,而是步行进了城后,上了城墙。
皇帝在城头上挥汗如雨,他纵马入城,总觉得像是对皇帝不敬。
“陛下!”
正汗如雨下的刘辩,听到声音扭头一看是曹操,顿时满脸笑意。
“孟德啊,守孝结束了?”
曹操被皇帝的笑容感动的瞬间眼眶有些湿润,他声音一哽,说道:“臣回来了。”
“节哀!”刘辩说道,“朕不能免去他们的死罪!”
“臣惶恐,陛下不可向臣解释什么,臣皆明白,谋逆理当夷三族的。”曹操连忙拜伏在地,稽首说道。
“起来,起来。”刘辩在衣服上擦了侧满是汗渍的右手,一把将曹操捞了起来。
“你的事结束了,修缮城墙之事也马上差不多,过两日我们便拔军向东!”
“先下去歇息歇息,悲伤可是一件很疲惫的事。”
曹操连连摇头,“陛下,臣不累,臣可搬砖石。”
“那就随你吧。”刘辩也没有拒绝,笑了笑说道。
在这大汉朝,真正站在顶峰的几个人,此刻都化身成为了建筑工人。
一个干的比一个起劲。
就连荀攸那个文弱的家伙,也划线、刻字搞得很拼命。
……
在一万大军不分昼夜的艰苦劳作下,陈留城换了新颜。
虽然它并非是一座雄城,但经过重新修缮之后,也有了一些抵御大型攻坚战的底气。
就之前那样子,刘辩就算是直接强攻,这座城池也撑不了几天。
府衙里,众将坐定。
刘辩强打着精神,听着荀攸排兵布阵。
他昨夜稍微加了下班,把城内的街道顺带修缮了一下。
搞得今天人困马乏的,眼皮都有些睁不开。
“陛下,陛下……”
耳畔似乎有人在呼唤,刘辩猛地一个激灵坐直了身体,深吸了口气。
“陛下,段煨、张济所率前锋兵马,已至山阳单父。臣以为应暂时安营,等待我中军兵马启程之后,再做定夺。”荀攸说道。
刘辩将目光挪向了地图,问道:“刘岱有何反应?”
“回陛下,段煨遣斥候传信,刘岱派遣帐下幕僚亲至单父迎接大军,并奉上了数千石粮食以为军姿。”荀攸说道。
“那就给刘岱稍微留点面子,先把单父城拔下,暂做前锋兵马安营扎寨之地。”刘辩说道,“按兵不动,看看刘岱有何反应,再做打算。”
兖州刺史乃宗室大臣刘岱。
刘岱这个人,刘辩之前毫无印象。
也就是当了皇帝之后,他才知道这个人是什么出身,又是干嘛的。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他这个皇帝,若是连这些封疆大吏都不知道,那就实在是有些过分了。
荀攸神色微怔,留点面子,然后先把单父城给拔了?
皇帝的道理,强悍到他实在是有些不知如何反驳。
这时,曹操起身说道,“陛下,兖州刺史素与袁绍、公孙瓒相熟,山阳太守又是袁绍从兄袁遗,山阳恐有一战。”
刘辩微微一笑,“哪怕他们义结金兰,可此番是朕亲征,刘岱身为宗室重臣,总该还是要稍微掂量掂量的。舍弃自己的宗族,而支持袁绍,刘岱除非想要把自己钉死在历史的耻辱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