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彧见过他了?”
“一面之缘,他说他是涿郡张飞,向我讨要纸笔,说是心情烦躁,要画画,倒是个有趣的人。”荀彧感慨道。
柳羽微微一笑。
“河东那边还有个红脸呢,他更有趣,一张面孔几个月表情都不会变,只不过,现在他的处境很危险,四月初七就要当街问斩!”
“四月初七,还有十几天,倒是还来得及。”荀彧感慨一声。
他见柳羽的心情一下子狠了下来,索性话锋一转。
“何时出发?”
“明早我与张飞先行一步。”柳羽早已做好了安排。“你等印绶下来,再行出发不迟,这便是我没有官衔的好处,文若在明,我在暗,咱们相机行事。”
“好!”
荀彧举起一碗茶。
柳羽也举起一碗,这像是男人间特殊的表达决心的方式。
以茶代酒,一饮而尽。
荀彧本要起身告辞,可心头还有一桩事儿,若是搞不清楚,怕是睡不踏实了。
“贤弟。”
“文若是想问今早的擂台么?”
“我知道,那南匈奴的王子是听命于贤弟的,可愚兄无论如何也想不通,南匈奴为何会听命于贤弟?为何会以贤弟马首是瞻?”
这个…
柳羽微微顿了一下,还是向荀彧坦白。
“文若,其实胡人远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强大,他们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用武力或许能驱逐他们、战胜他们一时,但若想要永远的控制他们,制裁他们,在武力的基础上,还需要用一些其它的方法与手段!”
“这一次也只是我的一次尝试,证明‘经济制裁’、‘商业制裁’这条路是完全能走通的。具体的方法嘛,并不怎么光彩。”
“对付胡虏,无需光彩!”荀彧语气凝重。
“其实简单点说,就是因为一种药,名唤五石散的一种成瘾性的药物,此前,我便授意甄家以这等药物换取南匈奴的马匹,因为成瘾性,南匈奴地的各部首领都离不开这五石散,呼厨泉单于也要通过五石散的分发控制各部落的首领,加强其统治。”、
柳羽细细的解释道:“这种前提下,我只要略微降低‘五石散’的价格,别说是让南匈奴陪我演一场戏,就是让他们出兵攻打鲜卑,他们也不会犹豫!这便是‘瘾’,当然,这只是我提及经济制裁中极其微末的一环。”
“文若,你有没有想过,为何大汉对匈奴百年征伐,可这些异族生生不息,源源不绝呢?这是因为…武力从来不能根本的解决问题,或许这一朝,我们能通过武力让他们臣服,可下一朝呢?下下一朝呢?真正能让他们畏惧的是另一种制裁…经济制裁!这才是能让他们彻底畏惧,彻底臣服的东西。”
听到这儿。
荀彧做出了一个十分惊讶的表情,不过很快,他像是能理解柳羽的话。
经济制裁!
尽管还没有太听明白,可他相信,凭着柳羽的算计,南匈奴定然会吃大亏。
…
…
窗外,暗夜如磐,灯下,刘宏一次又一次的看过手中的信笺。
这是羽儿借荀彧之手交给他的一封信。
也是羽儿昔日里帮助曹操治理顿丘的所有方法,他一边看,一边轻轻点头,似隔着一封信笺与羽儿隔空交流。
信笺中清清楚楚的写明了,昔日顿丘县的矛盾,主要来自于贫富阶层。
这些是集中在对田产的丈量和争夺上,富人仗势欺压百姓,穷人眼睁睁的看着失去薄田,倾家荡产。
或者富人将难以耕种的土地租赁给贫民,等到贫民将那块儿地伺候成良田,富人就借口抬高租税,用以勒索穷人。
很多穷人为了活下去,只能卖身成为富人们的奴隶。
如果穷人生病、修缮房屋需要向富人借钱,利息一年翻到三十倍,还不起就只好卖身为奴,欠下的债让子子孙孙来还,穷人的子子孙孙只能成为富人子子孙孙的廉价劳动力。
再加上,生存艰难,自然环境变化无常,穷人们之间为了争夺灌溉水源、黄河和濮河岸边的水草放牧等问题。
常常发生以宗族为单位,或者以里闾为团体的械斗。
而这些,又是地方官大肆敛财的机会。
触目惊心。
可以说,刘宏看到的这一切,下意识的感觉就是四个字——触目惊心!
在他看来,顿丘县原本就是贫瘠,经过曹操的治理,每年能上缴大量的赋税…
可事实上,这中间隐藏的矛盾之多,问题之广,早就出乎了刘宏的认知。
也只有在看过羽儿的这封信后,刘宏才会最直观的感觉到,那所谓的“底层治理”、“知行合一”并不是一纸空谈。
羽儿从很早就开始尝试改变这“底层”的现状,而顿丘县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不是不能改变,而是缺乏一个能执行铁腕的人。
“这就是羽儿选择去河东解良县的原因么?”
刘宏口中喃喃。
他再度回想起,荀彧提及的,按照羽儿的说法,大汉的问题不是出在朝廷,而是出在地方,人言“强干弱枝”,大汉的主干没有问题,可他作为天子对各郡县的统治力量太薄弱了。
这才是造成,地方失序、失范、失衡的关键。
柳羽之所以会与荀彧提到这个。
是因为穿越前,也会出现那么几个“失序、失范、失衡”的地方,一些不可思议的行为会在这些地方上演。
若然没有媒体曝光,还不知道问题会挤压到何种程度?
至于大汉,别说是曝光了,天子刘宏压根就看不见这些,他能听到的,都是经过世家大族一遍遍过滤后的信息,这些问题会更严重十倍、一百倍。
“知行合一,底层治理。”
“知行合一,底层治理。”
刘宏口中不断喃喃吟出这八个字,他的心头浮想联翩。
是否可以这样理解?顿丘县曹操治理的成功,是一个点,如果这个点能延伸到河东解良县?经过羽儿与荀彧的一番整治,将这个“失序、失范、失衡”的地方重新引入正轨。
那么…
其它的各郡县也可以推广、效仿,从而达成解决这个底层治理的问题。
刚刚想到这儿。
“陛下…”
因为太过投入,刘宏都没有意识到蹇硕已经步入了此间书房。
刘宏放下信笺,整个人显得有些疲倦,但还是挥手道:“奏事。”
蹇硕如实禀报:“陛下让臣查的事,已经查清楚了,河东解良县除了出现胡虏劫掠之外,还有一事。”
“何事?”
“此前皇长子派师姐张玉兰去中山无极县送信,便是在这河东郡,被胡虏埋伏,周遭护卫尽数陨亡。”
唔…
听到这儿,刘宏抬起眼来,沉吟了片刻,方才感叹一声。
“原来如此。”
“陛下,此事蹊跷。”蹇硕继续道:“胡人南下劫掠往往是在秋季,为寒冬储备粮食,如今正直春季,是胡马发情的季节,也是胡虏粮食最短缺的时候,按理说这个季节胡人绝不会冒险南下劫掠,此事有蹊跷。”
“哈哈…”刘宏大笑。“当然有蹊跷了,若是没有蹊跷,羽儿怎么会去呢?看来,朕是真的瞎了,司隶之外,还不知道被这群世家豪门搞成了什么样子。”
说到最后时,刘宏已经有些愤怒。
“陛下…此行凶险。”蹇硕提醒道。
“沿途派西园军暗中护送。”刘宏语气冷然。
可这话脱口,刘宏还是觉得不放心。
“王越何在?”
“在…在西园当值。”
“传!”
不多时,王越双手捧着天子赐下的“中兴剑”,迈步进入此间,拱手道。“末将未有寸功,不该领此中兴宝剑,还望陛下收回宝剑。”
俨然,王越以为此番见圣,陛下是为了讨回“中兴剑”。
“朕赠出去的宝剑,何有收回的道理?”刘宏眼眸凝起。“蹇校尉。”
“臣在。”
“让尚书台草拟,封王越为虎贲将军,领千石俸禄,为其在京都安置住宅,将其家小一并接来。”
刘宏这话脱口,蹇硕一愣。
从一个西园校尉一下子提拔为虎贲将军,这是二百石俸禄跨越到一千石俸禄,这小子走大运了!
“喏,喏…”迟疑了一下,蹇硕还是领命。
“陛下…这…”王越有些受宠若惊。
刘宏却是不慌不忙继续道:“王将军,朕今日封你为虎贲将军,你家儿老小、你所有族人都会因为你而抬起头来,但,朕也要交给你一个重要的任务。”
“臣万死不辞。”
“玉林观主柳羽即将往河东解良,你武艺高强,就由你沿途暗中护卫,若然柳羽有个闪失,朕要你脑袋。”
这…
王越顿了一下。
倒不是他不愿意保护柳羽,而是觉得…
这事儿太诡异了。
陛下竟会为了保护一个道人而重重的封赏他,这是不是预示着什么?
见王越还在遐想,蹇硕连忙提醒。
“王将军,还不谢恩。”
王越这才回过神来,“谢陛下,臣誓死保卫柳羽周全。”
此言一出,刘宏拍了拍王越的肩膀。
——“朕不要你死,朕要你们都活着。”
…
…
洛阳城郊,袁家庄园。
夜深人静,几许烛火点亮了整个庄园,院落中摆着一个个箱笼,袁逢正在接待远来的颜良,颜良态度谦恭,将一封礼单递给了袁逢。
“袁伯父,此为家父准备的礼箱,还望袁伯父笑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