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宏笑着抬起头看看天,“这一大早上就都找上门了,他们是一刻也等不得呀,哈哈,今日,该是一个艳阳天了!也罢,朕去见他们。”
王美人不由得好奇,“陛下,今日那关长生的案子要判了么?”
唔…
刘宏脚步一顿,“这案子,连你都知道了?”
王美人微微颔首。“哪怕是后宫里也传开了,说是…天狗食日,天降下警醒,人世间有冤屈,只是…还…还有一种说法。”
刘宏好奇了起来,“什么说法?”
王美人眨巴着眼睛,好像不敢说。
“朕恕你无罪,大胆说。”刘宏的眸子紧紧的盯着王美人那张俏丽的面颊。
“陛下,还有一种说法是…是南阳、涿县瘟疫横行,上天以‘天狗食日’警示,是让陛下把目光放在抗击瘟疫这样的大事儿上,而非…一桩…一桩小小的冤案。”
王美人的话越说声音越低,到最后,几乎是细若游丝。
“呵呵…”
倒是刘宏,他笑了,一边笑一边微微摇头,双腿迈开大踏步的往殿外行去。
他心里嘀咕着,好可怕的汝南袁氏啊,已经能“无孔不入”到这般程度…
不多时…
刘宏束着腰带出来,桥玄、蔡邕、蹇硕向刘宏行礼。
刘宏说道:“关长生一个白身,连个正经官职都没有,值得惊动到太尉与侍郎两人么?”
桥玄与蔡邕对视一眼…
桥玄道:“臣来此不是为关长生,而是为那‘天狗食日’下,罢免的三公人选!”
“罢免什么?”刘宏大手一挥。“昨夜,袁司空已经辞官,无需罢免了,权且当是朕最后留给他一分情面吧!”
言及此处…
桥玄还想张口说些什么,却最终闭上了嘴巴。
刘宏笑:“桥太尉还是关心那关长生案吧,想看热闹,就午时去玉林观!”
留下这么一句话,刘宏拂袖而去,蹇硕连忙跟上。
行至千秋万岁殿时,中常侍张让早已等候在此,他呈上了一封圣旨。
“陛下,尚书台草拟,请陛下过目。”
刘宏看也不看。“去吧,就按照上面的宣读。”
“喏!”张让答应一声,徐徐退下。
等到这殿中再无他人,蹇硕方才拱手禀报道:“陛下,人带来了。”
“传!”
不多时…
一名威风凛凛的将军踏步而来,他看似年龄不大,三十余岁,可眼睛极大,眼眸中还掺杂着许多狂傲与不羁。
“草民皇甫嵩拜见陛下!”
来人正是皇甫嵩,凉州三明之一皇甫规的侄儿,前雁门郡太守皇甫节的儿子,关西将门小一辈中最骁勇的战将。
只是脾气古怪,为人傲气,不受士大夫的喜欢。
恰恰,刘宏最喜欢用的就是这种人,本打算用他战胜南匈奴王子,然后给他加官进爵…让他顺理成章继任他叔父的位置,驻守边关,成为忠于刘宏的将门中人。
哪曾想,南匈奴王子战胜段颎后,皇甫嵩也败了…
最后还是羽儿用“桥玄”、“蔡邕”、“荀彧”三人力挽狂澜!
自然而然…
原本该敕封皇甫嵩的打算也就搁浅。
故而,哪怕是皇甫嵩将门之后,可皇甫嵩依旧只能自称“草民”,他的身份则是“白身”!。
“蹇校尉可告诉你,朕要你做什么?”
刘宏张口道。
皇甫嵩不假思索的回答道“带一千兵甲赴南阳,协助南阳太守抗击瘟疫、防止流民暴动。”
这话,皇甫嵩说的平淡。
可刘宏俨然不太满意,他的眸光幽深,语音中寒意森森。
“还未出征,最重要的就忘了么?”
皇甫嵩抬起头来,视线穿过那玉宇琼楼的殿宇,凝望着殿宇上硕大的“千秋万岁”四个大字,莫大的压力下,他才慢慢的收回眼眸,投在了天子刘宏的身上。
“保护那个人的安全,他若无恙,那草民与一千兵甲均是大功一件,他若有恙,那草民与一千兵甲将为之陪葬!”
“很好!”刘宏淡淡的开口,他缓缓行至皇甫嵩的面前。“你不是一直都想继承你父亲与叔父的遗志,再度做回那雁门太守,驻守边陲么?”
“这件事儿办好了,你要的,朕统统都给你!”
…
…
第一百二十六章 一声长嘶惊雨夜,半生谋算定乾坤
玉林观,高台之下,人满为患。
无数百姓都齐聚于此,来见证“关长生案”的最后结局。
自然…
这些百姓也为“流言”所惑,他们迫切的想知道,坊间传言中,玉林观主要解救瘟疫下的劳苦百姓, 是真是假?
高台之上,张让准备念天子诏书。
此刻,关羽就站在张让的对面。
张让带来的人已经扯下了那块儿书写着硕大“冤”字的白布,他们将这个“冤”字披在了关羽的身上。
做完这些,张让方才开口。
“关长生,陛下知你冤屈, 故而特地降下此旨,关长生接旨。”
咳咳…
清了下嗓子,张让的语调提高了许多。
“朕观关长生一案,想起去年接连出现的妖异现象,有雌鸡变成了雄鸡,打起鸣来,去年初有白衣人入德阳殿门,高呼‘梁德夏传我上殿’,六月,有黑气自天而降,堕入温德殿东庭,化为十丈黑龙,盘踞良久方才散去;七月,玉堂后殿有青蛇出没!朕今日方知, 原来是地方有怨愤,有贪官枉法, 有恶霸横行!故而招致天怒人怨。”
“今日多方彻查, 证据确凿,关羽唯手刃六人,其中污吏一人,地方豪强恶霸一人,为虎作伥者两人,劫掠良善者两人,其余人等均非亡于关羽之手,然国法有严令,关羽并非官员,并无执法之权,杀人既是枉法,杀人偿命,不杀则有违国法。”
“但,念其本意良纯,所做均为还一方百姓青天,坦然投案,杀之则有违仁义。况且,天狗食日,天穹震怒,朕不敢违拗天意,故朕今日便做主, 赦免此关羽死罪!”
这话脱口…
百姓们群情沸腾,纷纷拜服于地。
台下的徐晃、刘备、张飞也是热泪盈眶,关羽更是宛若做梦一般, 亘古不变的面瘫脸,都罕见的露出一副感激的模样。
当然,这一抹感激不是因为这诏书,而是因为…柳羽!
是柳羽救了他这一条命!
此时的柳羽也在台上,他看着百姓们敬畏感动的神情,再看看关羽,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了一分欣然的笑意。
但,诏书还没有念完,张让的声音还在继续。
“天穹示警,天狗食日,当朝司空请辞以平息天怒,然朕痛定思痛,决议今日顺应天意,立下新律,从今往后,若有义士手刃地方官员,经查地方官员为非作歹,贪赃枉法、欺压良善,证据确凿者,义士均可免于一死!”
这话脱口,台下混迹在人群中的袁绍,脸色骤然一沉。
新律?
陛下竟借此颁布了一条新律?
这相当于给了所有有胆识的“义士”一个反抗权贵的机会,一个说法。
比起赦免关长生,比起父亲辞官,陛下颁布的这条新律…对汝南袁氏而言,更致命!
如此这般,那些汝南袁氏的门生故里、地方官员…谁还敢只手遮天?
谁还能把源源不断的钱粮运往汝南?
打蛇打七寸…
陛下这一招好狠,只是…他就不怕闹出乱子么?
袁绍方才想到这里,哪曾想百姓们竟山呼海啸起来。“陛下英明,陛下英明…”
俨然,百姓们苦于贪官污吏良久。
哪怕…大家都知道,在官府重重护卫的前提下,一个义士想要杀掉一个为非作歹的官老爷,几乎不可能!
但…终究,百姓们看到了一丝希望,一丝政令清明的希望,一丝被压迫之下,可以奋起反抗的希望。
倒是柳羽,他的眼眸一下子凝起,心里嘀咕着。
“这新政…未免有些太狂暴了吧?”
如果手刃贪官污吏的“义士”能够被赦免,那…在地方,或许会闹出大乱子,陛下整顿吏治的心情可以理解,可做法有待商榷呀!
还是有些狂暴了!
就在柳羽还在沉吟之际。
张让的声音继续传出。“但终究,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以白身之身手刃朝廷官员,看在天穹的示警上可以免死,却不可不罚。”
“令关羽杖责五十军棍,发往南阳戴罪抗击瘟疫,南阳瘟疫不灭,关羽不得归还。朕心中之义士,乃一身武艺,一腔忠义,保国安民!赦免关羽,饶义士一死,非国法律令,乃是天意,终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终于…
这一封很长很长的天子诏书落下了帷幕。
也就是说…
陛下的确赋予了“义士”去手刃“贪官污吏”的权利,但对应的也给予了其惩罚。
五十军棍且不提,单单发往南阳,抗击瘟疫这一条…
就…就是九死一生。
换句话说,陛下的新律并不狂暴,他只是给予被逼迫到极限的人,让他们可以尝试着去反抗官吏,但最终的下场,一定是两败俱伤。
嘶…
柳羽“吧唧”了下嘴巴,顿时感觉,这个皇帝…有点“阴险”哪!
百姓中亦是沉默了下来。
说到底,皇帝怎么可能给予百姓反抗官府的权利,他至多只是放开了一点点,算是给一众地方官敲了一个警钟,也给予那些不惜两败俱伤的义士,一个放手一搏的机会。
行为是有那么点儿“老六”,但…效果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