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杨赐罕见的请外臣朱儁到府上。
自打陛下那「点将台」,自打那「
十日后狩猎」的消息传出,杨赐可坐不住了。
他先是派儿子杨彪去见了下朱儁,索性…将朱儁请到府上。
朱儁第一次拜见「三公」这个级别的官员,似乎颇为紧张…
杨赐却一副和蔼的模样,侃侃而谈…
「朱将军的事迹,老夫听过许多,朱将军少时父亲便离世,母亲则是以贩「缯」为家业…辛苦把你拉扯张大!」
「缯」是丝织品的总称。
与「织席贩履」比起来,要高贵一些,却一样需抛头露面,含辛茹苦。
杨赐继续道:「朱将军年轻时便以孝养母亲而远近闻名,好义轻财,乡里人均颇为敬重,是有这么一桩事吧,你同县的好友周规曾在受征辟时借钱百万以整饰衣冠,后来周规没落,朱将军便以母亲的缯帛去为周规还债。你母亲因此十分愤恨并怪责你。你却以先贫后富的道理安慰她…也是此事引起了县令的注意,举荐给郡守尹端,开始在郡中任职!」
这…
朱儁抬起头,却不敢直视杨赐的目光。
他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位杨司徒竟对他这般了解。
杨赐没有停住话语的意思,「熹平二年,尹端征剿许昭失利,被州刺史举奏,应问斩刑。也是你悄悄到京师,花费数百金,买通主持章奏的官员,把这尹端的奏章加以改动,于是尹端才得以免除死罪,可你却从未向外人提过,也难怪,这种事儿若是被外人查出来,你朱将军也是要吃官司的!」
呃…
如果说方才朱儁只是惊讶,惊讶于自己的底子被杨赐探的清清楚楚,那么现在,他就是忌惮。
自己的把柄…也被他牢牢的握在手上啊!
似乎是看出了朱儁的惶恐,杨赐赶忙宽慰道:「放心,这件事老夫不是刚刚知道的,当初你入京都,花费百金买通官员时,老夫感动你的忠心,还暗中帮了你一把,就连你被下人郡守推举为孝廉、后任兰陵县令,也都是老夫向尚书台举荐的!」
呼…
朱儁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短短的百息之内,他的心境发生了三次截然不同的变化,从惊讶到忌惮,从忌惮又到感激!
而这正是杨赐的高明之处…
弘农杨氏能与汝南袁氏相提并论,成为这大汉首屈一指的大氏族,他们的底蕴与智慧超乎想象!
亮出对方的把柄,然后也把自己的把柄亮给对方,这能很快的让双方建立起一条统一的路线,让双方站在一条船上。
果然…
「啪嗒」一声,朱儁跪了,「下官就疑惑,为何前太守已经被罢官,可新晋太守却更加的器重下官,提携下官,原来…原来是杨公的扶持与举荐!」
「小事,小事儿!」杨赐摆摆手…
他的儿子杨彪则适时补充道:「你怕还不知道吧,就连交趾的梁龙率众万人,和南海太守孔芝一起反叛,攻破郡县时,也是父亲举荐的你为交州刺史前去平叛,你手下的那五千人,可不是什么北军的兵马,是弘农杨家养的部曲与护院!」
诚如杨彪所言…
朱儁这么一个没有背景,寒门出身的官吏,他怎么可能在赏识他的太守被罢官后,不降反升,青云直上,乃至于…平叛这么重要的任务,会委派他一个小小的县令?
这中间,弘农杨氏帮了多少忙,出了多少力,就未可知了。
当然…
弘农杨氏之所以会投资朱儁,正是看重他的忠义与本领!
弘农杨氏虽门生故里遍布天下,却是儒生为多,太缺乏一些能打硬仗的汉子了!
「咳咳…」杨赐轻咳一声。「老夫有个养女,年方二八,老夫一
直视如己出,我听闻朱将军而立之年却曾婚配,老夫斗胆向自己的女儿提个亲,朱将军以为如何?」
这…
朱儁感觉,他要疯了,这已经不是运气来敲门,这是「大运」狠狠的砸在了他的脑门子上。
就算是养女,可能成为弘农杨氏的女婿,这…这是何等殊荣,这对他未来的官途,又有何等裨益!
「岳父在上,受小婿一拜,若有趋驰,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朱儁当即拱手…
杨赐赶忙上前一把将他扶起,「贤婿啊贤婿,哈哈,岳父是捡了贤婿,而我大汉是捡了个大将军哪!」
俨然,究是一贯不争、不抢的杨赐,这一次对这大将军之位,也是志在必得!
…
…
洛阳,袁府。
袁绍的语气颇为坚定。「三弟,无论如何,这一次我们也要帮卢植拿下这大将军之位!」
袁术一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既视感,「就不是我们自家人做大将军?何必为他人做这嫁衣呢?」
「你难道忘了,叔父临走时提及过的,卢植是自己人哪!」袁绍的目光决然。
袁术一脸的不屑,「袁本初,我告诉你,你爱帮谁就帮谁,可你管不住我,哼…别忘了,你只是袁家的一个庶子!」
「你…」袁绍伸出手,一副怒火中烧的模样。
袁基连忙劝道:「两位贤弟,现在可不是吵架的时候,叔父离开洛阳,父亲也尸骨未寒哪!当务之急,我们…我们要团结!」
「哼…」袁术尤自一声冷哼。
袁绍目光冷然,「大哥、三弟…这一次,不同于以往,我们袁家必须全力以赴,若是卢植当不了大将军,拿不到兵权,那局势可就彻底控制不住了!」
…
…
皇宫,一处殿宇。
难得,十常侍共计十二人均跪坐在此间,而主位上跪坐着的自然便是十常侍之首的张让。
「这一次,大将军之位关乎宦门之兴衰存亡,我等不仅要争,而且要赢!」
「可…」赵忠提出质疑,「段颎老了,上一次败给南匈奴更是伤了元气,卧病在床,我宦门还能拿得出谁呢?」
「哼…」张让冷哼一声,「还有一人,吴郡人,呵呵…抡起家世,他还是我族谱上的兄弟呢!」
…
…
第二百一十二章 这世道…真不是非黑即白!
张让是出生在颍川,与荀彧、郭嘉、钟繇等人是老乡。
可张家却不是颍川四大家族之一,甚至次一级的「郭嘉」、「郭图」的家族,张家都比不上。这是因为…张家的根基并不在颍川,而是在南阳!
南阳穰县的张家是当地大族,张让的父亲是张家的旁支,为了更好的发展迁家往颍川去。
故而,在张让的族谱上,他还真寻觅到一个能打的族人。
——南阳张温!
区别于演绎中的张温,在第八回「王司徒巧使连环计、董太师大闹凤仪亭」中,因吕布截获袁术与张温的私通书信,而被董卓从宴席上推出去斩首不同!
历史上的张温是董卓、孙坚、陶谦等人的顶头上司。
年少时,受到曹操的祖父曹腾提拔,后续做到过大司农、车骑将军…在诸多平定叛乱的战役中大放异彩。
如今这个时节,他与宦门张让勾结,乃是担任「大鸿胪」一职。
「张温?」
倒是赵忠提出了质疑,「这张温只有寥寥几次统兵的记录,他行不行啊?」
「呵呵…」
张让笑了,一边笑一边感慨道:「行不行重要么?担任大将军的,还需要亲自去战场杀敌么?」
嘿…
这么一说,赵忠一拍脑门,还真是如此!
大将军之位,夺得是兵权,可兵权…就不代表着一定要去上阵杀敌。
运筹帷幄,让那些四肢发达的去拿脑袋别在裤袋上吧?
「张常侍,此举高明啊…」十常侍纷纷拱手…
「呵呵!」张让邪魅一笑,不过很快,又恢复了冷静。「先别高兴,这大将军之位…又岂止是咱们宦门一家去争!」
言外之意…张让已经算到了…
汝南袁氏,弘农杨氏…都不会坐以待毙,只是…
张让算不准,那玉林柳郎?他会不会争上一争呢?
…
…
半夜,皇甫嵩仍然坐在案头,一边揉着疼痛的额头,一边看着自己在竹简上写满的字迹。
他的夫人走了过来,边帮他揉太阳穴,边说道。
「你一个武人,性子也执拗,许多事情都是一根筋,如今你拿不定主意,为何不去问问那玉林柳郎呢?当初你被关北寺狱,不也是因为他,才被放出来,才去南阳,去幽州立功的么?这一次问他一问,岂不是省了这繁琐的心思?」
「你懂什么?」皇甫嵩瞪了夫人一眼。「这次芒砀山狩猎,关乎天下兵马大将军之位,整个洛阳城看似风平浪静,可实际上却是暗潮汹涌,这种时候去找那柳观主,谁知道是对是错呢?万一被人抓住了把柄,岂不是连他一起害了?」
「爹爹这么说就不对了!」
这次说话的是站在门外的皇甫嵩的儿子——皇甫坚寿!
「正因为这大将军之位执掌天下兵马,干系重大,哪个家族会坐以待毙,单单儿子知道的,刚刚被罢官的汝南袁氏就有些坐不住了,袁家年轻一代的长子袁绍可活跃的很呢!父亲再不动,怕是就失了先机!」
哪怕是儿子、夫人都这么劝…
皇甫嵩依旧只是蹙眉忧心,还是摇头,语气笃定,「不去,就是不去!」
唉…皇甫嵩的夫人无奈叹息。
「人家都巴不得能与玉林柳郎搭建起关系,你瞅瞅那大司农家的曹操,三天两头往玉林观跑,你倒好…这么好的机会,却不把握…你还是这一根筋,犟脾气!」
「妇人之见!」皇甫嵩瞪了夫人一眼,便摆手…示意夫人与儿子退下。
他则提起一本兵书,细细的阅
读了起来,
皇甫坚寿看到,这是《吴子兵书》,哪怕是他的父亲被困于北寺狱…依旧是手不离这《吴子兵书》…无奈的摇了摇头,他爹啥都好…就是不知道圆滑!
「唉…」
一声幽幽的叹息回荡在皇甫嵩府邸的苍穹之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