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作为村长,这种事情见得太多了,登时连忙改口,「十万钱…十五匹绢!」
「不对,不对!」
衙役还不满意,一个劲儿的摇着头,乃至于最后他手重重的按在文书上的数字处,「你瞧清楚了,多少钱?多少绢?」
「五…不…是两万钱,五匹绢!」
老者无比痛苦的念了出来…
「哈哈…」衙役笑了,「这可是人家变成废人的抚恤金哪,这是人家全家以后活命的钱哪,这你还能念错了?继续念…」
呃…
老者磕磕绊绊的念完。
衙役继续笑道:「这是多大的荣耀啊,大家还愣着干嘛,鼓掌啊,鼓掌啊…」
言及此处,衙役转向赵虎,一本正经的说道:「千夫长啊,你也莫要怪我,这就是规矩,这钱是朝廷嘉奖你的不假,可从上面开始发,一路发一路扣,扣到我这儿只剩下两万钱,五匹绢了,这两万钱我给您送来了,至于这五匹绢,弟兄们辛苦…也得赚个跑路费不是?对了…这些钱,你可要省着点儿话呀,以后…你这残疾了,可不再是战场上威风八面的千夫长了呀!啊,哈哈…」
这话说罢…衙役留下那两个麻袋,自己则有也不会的带着马车,带着马车上布绢…走了!
赵虎一言不发…
他似乎已经习惯,乃至于事先就知道是这样的归属!
可…天子刘宏,这一刻,他震怒了!
他借故走向一旁…行至一颗杨柳前,双拳握紧,「轰」的一声,双拳重重的砸在树梢上。
「陛下…」
蹇硕、桥玄连忙去劝…
刘宏却伸手示意,让他们不要说话,刘宏抿着唇,他一字一句的说道:「这样的天下,这样的大汉,若朕是一个黎民,朕…也反了!」
——「反了!」
…
…
洛阳城…
曹嵩愁的头发都白了。
他怎么会不知道,儿子曹操在济南国干了些什么…
在济南国…不让立活人祠庙,那就相当于不让张让等人在洛阳城铸造铜人,形式不同,意思一样。
都是贪墨的大项目!
这中间又有多少瓜葛?
儿子曹操整治官盐私营、官铁私办…呵呵,每年从济南源源不断运来京城的贿赂从哪儿来?
给帝国统管,百姓得到实惠,跟他们诸常侍何干?
跟这些个权贵何干?
不搬掉曹操这个济南相…财路怎么能畅通?
这段时间,单单曹嵩通过关系,压下来的弹劾儿子的诏书都不知道有多少了。
「吾儿呀…吾儿呀!」曹嵩仰天长叹…
与此同时…
另一边。
济南国的权贵们炸了,活到半辈子,算是遇到了曹操这样的王八蛋官员,既贪又酷且暴。
既然他那么干,咱就要回当初送给他的财物。
只可惜…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干…
众豪强派了三个胆大的前来索要曹操收受的礼物,曹操打开后院,连一根毛都没有了。
「怎么滴?」
「送出去的东西就像是泼出去的水,这些财务送给本国相,那就是本国相的?哪里还有要回去的道理?当然了…这其中还有一些金银钱财,你们想要回去也不难,拿粮食和布匹、油麻等来换!公平交易…童叟无欺!」
神特么的公平交易!
神特么的童叟无欺!
豪强们被气得恨不得吐血而亡,有人指着曹操大骂:「满朝文武怎么出了你这么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蠢货。」
曹操冷笑:「承蒙理解,我曹某人能明辨谁犯法谁贪赃,就是不知道天多高,地多厚?你们若不服,那咬我啊!」
权贵们无功而返,被免的张流等人咽不下这口气,又搬出国主刘泰去讨要。
并约好,只要刘泰能要到,全部归刘泰所有。
曹操一如既往的无赖,「既然是礼物,就代众送礼者发放给老百姓。赡养鳏寡孤独,算是为民众做了些真正的好事,怎么…国主难道不是这么想的??」
刘泰无奈了…他说出一堆理由,其中就有他本不想来,害怕送礼者不服,告状到朝廷,事情闹大了,于他于曹操都不利。
哪曾想…
曹操拇指朝天,趾高气昂——「咱,朝廷中,有人!」
这个人,还真不是他老爹曹嵩!
这个人…如今,可比曹嵩厉害多了!
…
…
第二百六十四章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两个月的微服私访。
天子刘宏回宫。
而这一日,龙楼凤阙的云台之上,德阳殿内,百官低头,天子震怒。
「朕问你们?可知道何为米肉?」
满座哗然…
这一趟在羽儿反复提议下的「微服私访」,刘宏几乎看到了整个大汉更黑暗的一面。
这包括…官兵杀百姓冒功,这包括地方官府一级级的克扣抚恤金,让百姓老无所依,让百姓病无所存…
以往,刘宏听说的那「寒不敢衣,饥不敢食,」他无法相信的一切,这一刻全部都变成真的了。
至于…这米肉?
满朝哗然,谁会知道,什么为米肉呢?
「你们知道嘛?」刘宏继续道:「朕微服出巡,沿途目睹,大地上的流民何等凄凉?一块面饼就能够换取一位漂亮的媳妇!」
「朕亲眼所言,一个父亲为了换取两块面饼,将自己的亲生女儿卖掉,那女儿被抱走时不住的呼喊「爹,不要卖我,爹不要卖我」,可换回的…是他爹对那面饼无比渴望的目光,还有对女儿冷漠的言行!」
「朕也看到,这个父亲拿到面饼时狼吞虎咽,竟因为没有水,因为吃的急被面饼活活的噎死…周围的流民一哄而上,去争抢面饼,小小的一块儿面饼,至少打死了三个人!」
这一切都是刘宏亲眼所言…触目惊心。
此刻,从他的口中演出…每一个字,每一个词,他都是咬着牙,咬牙切齿!
「可你们又知道么?这位父亲卖掉的女儿,会作为什么?会被送去加工做成米肉…人是吃米长的肉,所以人的肉便是米肉!呵呵…触目惊心,还有菜牛,菜人!朕也是长了眼了,竟然我堂堂大汉,人是可以用来吃的?」
古代饥荒,易子相食…
寻常的人家,往往会先吃女儿,再吃妻子,儿子如果实在不忍下口,就去换别人的儿子。
在汉末…古籍文献中经常记载着「易子相食」这四个字,可那是记载…活生生的看到以后,刘宏是触目惊心。
「说话呀…」
「你们怎么都不说话呀?」
刘宏冷眼直视眼前的朝臣…见他们一个个把脑袋埋的极低,刘宏笑了:「哈哈…是啊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你们哪里知道,这些百姓在民间的疾苦…你们只知道变着花样去盘剥他们,去敛财,去扩建你们的家园?是不是…朕说的是不是!」
轰…
轰隆隆!
刘宏的话像是一把冷冰冰的宝剑一般一剑剑的插向满朝群臣。
「腐朽啊,悲哀啊…」刘宏怒目圆瞪,「朕若不是亲自去看看,朕还不知道,官兵打不过蛾贼,是可以劫掠百姓,用百姓的人头冒功的?朕还不知道,一个为了朝廷…先登敌城,立下赫赫功勋的百夫长,朝廷的抚恤、嘉奖…到他的手里,只剩下零零散散的一成!」
「黄巾四起,民怨沸腾,你们只会说是一群刁民造反,可朕去过民间才知道,不是刁民造反,是***,若朕是他们中的一员,有太平道告诉朕只要加入他们就有吃的,只要推翻了这个帝国的通知就有地耕,朕也会毫不犹豫的加入他们!难怪老百姓…换做是朕,朕也反了这天!」
这话脱口…
啪嗒…啪嗒…
连续不断的「啪嗒」声响彻而起。
「陛下…臣等死罪!」
杨赐当先跪倒,脑袋像是捣蒜似的磕在地上。
桥玄也跪下,三公九卿七十二大夫,连带着荀彧、张让等人亦纷纷跪地。
「蹇硕!」
「臣在!」
「念念!」刘宏吩
咐道。
蹇硕从怀中取出一封文书,这是曹操的书信…「济南国弊政如下私盐盛行,帝国战略储备物资冶铁掌握在豪强手中;农民年年上缴水利钱,黄河年年泛滥无人问津,河道淤塞、灌溉不畅,导致农业旱涝加剧;帝国下达的税收,济南国官官勾结,多收几倍,祸国殃民,农田凋敝、虫灾、风雪灾害频繁、农业主管不念怜恤贫弱,一味损人肥私;商人花钱就能买到两千石官员的服饰穿着,私豢歌姬,越级私用礼乐之器;富人奢侈,强取豪夺,长吏无人敢管;
私自将标准五铢钱融毁,改铸更薄更轻的「伪五铢」!」
蹇硕的话…是济南国的弊证。
而这一番话,让满朝群臣触目惊心的同时,亦让不少公卿浑身发抖。
要知道,这其中的许多罪名…他们都有所参与,济南国每年的孝敬…自然少不了他们的一份。
「曹操是怎么做的?继续说!」刘宏继续张口。
蹇硕念道:「曹国相罢免了济南国盐业主管傅德、农业主管丘廉、林业主管黄重、手工业主管童愠、水利主管李徽、治安主管宁烨、税收主管金肆、户籍主管张裘、冶业主管钱山八人,将地方豪强贿赂的银钱招兵买马,推倒邪祠,如今济南国人人闻曹国相色变…济南国竟是一派清明!」
蹇硕提及此处时…
刘宏想到的是最近一次他与羽儿在玉林观的交谈。
「若朕微服去民间看过了呢?看到了这些弊病呢?该如何治理?」
那时候…刘宏是无比恳切的问出这么一句。
柳羽淡淡的顿了一下,他轻声回了五个字——「乱世用重典!」
曹操洛阳北部尉铸五色大棒,棒打权贵在前…
顿丘令时,颁十罪疏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