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他爹…当朝大司农的曹嵩?还能有哪个老太爷?
说起来…
曹嵩之所以赶来这边,不是别的…而是因为张让。
张让、赵忠连同十常侍亲自去拜见曹嵩,意思很简单…就是让他儿子曹操辞职,这济南相再做下去,那整个朝廷都得颤三颤了。
偏偏…
这已经不是第一波来劝曹嵩的了。
就在早上,以杨赐为首的百官…也来了不少。
意思更明确…
大汉朝,地方中的一些事儿,都是约定俗成,都是经历了几百年的,如今…因为曹操,天子震怒…
接下来,会闹出多大的乱子?
这乱子压下来,多少人会把曹操当成眼中钉、肉中刺…这些是他曹操能承受起的么?
那时候的曹嵩面露难色,皇帝早朝时勃然大怒…可对济南下的是嘉奖公文…
曹操肯定没在济南干什么坏事,要不然皇帝能亲自嘉奖?
可偏偏…杨赐与张让说的也不无道理啊。
曹操总不能…真的成了众矢之的吧?
曹嵩撞撞胆子对张让诉苦:「侯爷您不知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这儿子,自大从小就管不住,我说什么他都不会听…你们直接要皇帝下旨免去他的职务,不是很简单吗?」
曹嵩耍滑头,张让嘴角一翘冷笑:「看来曹大司农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我张子敬要是一时半会儿能说服得了皇帝陛下办妥这件事,还要劳烦你吗?」
张让阴阳怪气,令曹嵩背后生凉。知子莫如父,曹嵩当然知道曹操是多么地珍惜这次从仕机会…
可…
这一次,出于父亲的本能,曹嵩拼着得罪两波人…也下定决心要保卫儿子,过去总是一味顺着宦门,出卖儿子的前途。今天,他不会了,决不!
曹嵩摇头,坚决地摇头:我办不到。
张让冷笑出声,从席子上站起来,从怀中拿出一卷竹简,扔给曹嵩:「哼,办不到?看看这个吧,也许对你下决心有用。」
曹嵩拿起一大卷竹简来看,上面记录着他何时何地差遣何人,送那些他和曹节贪赃的财物到曹节儿女家的详细账目…还有曹嵩自己贪墨的。
要知道…
历史上的曹嵩,可是在汉灵帝卖官鬻爵时,能拿出一个小目标买上「太尉」体验卡的人物,他贪墨的数量极其巨大…只不过,因为隐匿,就算是家里人,就算是续弦的夫人邹氏,就算是儿子曹操都不知道。
可如今…
张让摆出的这份账目,无疑,让曹嵩五雷轰顶,感觉眼前一阵发黑,脑子一片空白。
一口气半天才缓过来,全身禁不住一阵战栗看来这世上真的没有不透风的墙。
他已经来不及揣摩张让是怎么将这些账目搞到手的,满脑子就一个想法:「他曹家什么时候灭门?大概有多少人会因此遭受牵连?」
张让收起账目放进绣花布包内,盯着曹嵩刷白的脸:「想要问我怎么
弄到这个的对吧?这宫里朝外上上下下,有几件事能瞒得了我?何况还是这么大的事?」
春天…不算炎热,可曹嵩体胖,加上紧张,那时已是汗落如沐。
张让语气缓和却冰寒:「当然,曹腾…曹常侍是我们的前辈,他的后人我们也不能不照顾,只要你能说服你儿子辞职,我张子敬不会因为这事儿去告发你,否则…你儿子不让满朝官员好过,咱家也自然不会让你曹家好过,倘若这账本…奏请到陛下那儿,不但你曹家满门保不住,就连拿到隐居的曹节也要把这分钱给吐出来。曹亭侯,我想你是聪明之人,掂量掂量吧。」
曹嵩顿时如坠深渊,周身寒彻。
他不但没能保护曹操,反而为他带来毁灭性灾难。
他平时总是教育曹操要这样要那样,责怪他这不懂那不懂…可如今,究竟谁才真正不懂?
看来,总是一心教育别人的人,并不比被教育者高明多少。
一路行来济南…
曹嵩在马车内想了很多,他责怪自己一辈子只学会了「等」和「忍」,没学会父亲的廉洁和儿子的磊落。
上对不起在天的父亲之灵,下不配做儿子的榜样!
当曹嵩看到陛下连发的三封嘉奖诏书时,他更是思绪万千…
泪水扑簌簌落…
唉声叹气,泪水涟涟,不夸张的说…曹嵩是病着睡到济南的。
黄河波涛旖旎如带,朝阳在河面上洒下点点金光,像跃动的火星。
曹嵩却无心观看,凭舱听日夜浪涛不休,情殇人只怕船儿早早靠岸。
——不义之财莫伸手,伸手必致祸。
此时…
曹操听到门子的呼喊:「国相大人,老太爷到!」
曹嵩心头有万般委屈。
曹操还以为门卫瞎报告,或者哪个长得年老的老人为了讨口饭吃,自称是老太爷。
他想都没想到曹嵩…会从千里之外的洛阳赶来。
所以并未起身,继续和陈宫等人闲话:「等今年秋天收了水稻以后,组织民工加高黄河堤坝…」
就在这时…
「踏踏」的脚步声传出…
昏黄摇曳的油灯照射处,一位年迈老人在一个年轻人的扶持下,迈进后院门槛。
那年轻人是曹操的弟弟曹德…
至于那看似年迈的老者,除了曹操的父亲曹嵩还能有谁?
此刻的曹嵩完全没有人们印象中的大司农那样气宇轩昂,衣着光鲜。面色憔悴,目光忧郁,像是一个病了太久的病人被扶出病房。
这还是…曹操第一次看到父亲如此的虚弱,他印象中父亲很胖,像是一个不倒翁…可如今,瘦得如同被刀斧砍成一段朽木。
「父亲,您怎么来啦?怎么病成这样?」
曹操端着酒杯突然身体发直,赶紧放下杯子和蒲扇连滚带爬地从席子上爬过去一把抱住曹嵩。
陈宫等慌忙安顿曹嵩,拿来软垫子给曹嵩靠墙倚着,众人安排曹嵩和两位太监吃些晚饭。曹嵩只喝了点汤,摇头说吃不下。
众人识趣的退下…好让他们父子说私家话
曹操将曹嵩扶进内室,让曹嵩在席子上躺下,父子在春天末尾的夜晚…在油灯的闪烁下,进行第一次关于辞职问题的对话。
「父亲,究竟发生什么事了?怎么突然跑到济南来?」
「我来,是要你辞职跟我回去。」
一问一答,两人的心境截然不同。
曹操惊问道:「为何?父亲不是带着陛下的嘉奖来的么?陛下三封嘉奖,这说明儿子在济南干的不错…以往洛阳北部尉、顿
丘令,孩儿都半途而废,这一次…千万不能半途而废了。」
曹操深吸一口气说了很多,说父亲还未到,可圣旨的消息已经传遍济南…
济南清平盛况,老百姓欢欣鼓舞,敲锣打鼓庆祝皇帝给曹操的嘉奖令。
这话…
曹嵩听着,越发的觉得刺耳。「还是挂印辞职吧。」
曹操更加意外:「父亲?您这回别想劝我,连皇帝都觉得***得好,我凭什么要走?再说济南的事情刚有起色,怎么能走?济北赈灾、河道疏浚、加高黄河堤坝…」
曹嵩摇头打断曹操:阿瞒,你跟我回洛阳没错。要没有特别情况,我不会这么大老远赶来。
曹操拒绝:不行,我接印绶时,儿子对皇帝说的话,您也听到了。
曹嵩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能说出自己贪赃枉法被张让要挟的实情。
最后他显得不耐烦:「反正你跟我走就是,回京后再给你找个官做,这又乱又危险的济南国有什么好?」
曹操不明白曹嵩话里的意思:「危险?经过您儿子我的治理,若济南国还危险,那就白努力了!何况…孩儿这么做,是为了给陛下打个样,从今往后,凡是乱国都能这么治理!只需要一些酷吏,整个大汉…必定会清平起来!」
曹嵩越听越是心有余悸,他还想劝,被曹操打断:「父亲远途而来太累了,还是先休息,明天再说。」
「不…」曹嵩想喊住曹操,可这个「不」字…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
他…他应该劝儿子么?
他…他能将家门的荣辱兴衰…赌这一次么?
「唉…」
月色透过窗子,洒下一地的芳华…
曹嵩却低着头,他不知道如何去解释,他…他没脸去向儿子解释。
…
…
辽西,白狼山。
日落之时,最后一片残红从天际消失,大地上一片昏暗。
乌桓王庭「柳城」内的族人对牲畜最后一次投喂过后,他们也开始了用膳。
「杀…」
夜里,白狼山骤起惊雷。
乌桓王庭的东南北三面各杀出数以千计的轻骑,轻骑一个个骑乘白马,左右开弓…手中的弓箭已经蓄势待发,而轻骑之后的步兵…在大地上掀起黑压压的风尘,令乌桓王庭中的族人肝胆俱颤。
一处小山丘之上…
柳羽站在一辆战车上,望见三路白马义从已经杀出,他举起令旗,眺望着远处战声大作之地,大喝道:「犯我大汉者虽远必诛,杀…」
令旗举起…
无数战车亦朝柳城汹涌杀去。
霎时间…
整个乌桓王庭四面楚歌,铺天盖地的火箭…将天宇映照,宛若万星悬空,而后骤然坠落下来,在他们囤积粮草、驻扎军帐的部落处燃起大火。
铁蹄如雷鸣…
杀声似潮水…
白马义从与战车冲锋之处,地上的砂石都被震荡了起来。
高昂的杀伐之声回荡在天地间,将这片大地的昏暗撕裂,四方兵马…浩浩荡荡宛若黑色的浪涛拍入乌桓王庭。
「碎…」
战车巨大的威力,直接将乌桓的部落碾碎。
白马义从两轮…箭矢之后,纷纷挺起长矛,每一矛…都带着一道血光,仿若劈开天地间的昏暗,令世界变得清明起来。
乌桓人在遭受了锻造的慌乱过后,他们奋起反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