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喊上何曼手下的几个头目一道去…他们比咱们有更多的问题问曹操！」
「喏！」有头目当即答应…
管亥与卞喜彼此互视…眼芒中又多出了几许举棋不定的迟疑。
…
…
洛阳，杨府。
与汝南袁氏的高门阔院截然不同，同为四世三公、门生故里遍布天下的弘农杨氏，这里的宅府极其低调。
府邸的回廊，狭窄蜿蜒得像一条细长的蜈蚣，根本容纳不下太多人…
而回廊的尽头，杨赐的儿子杨彪正引着十常侍之首的张让往里边来。
门边、屋角、过道，到处堆满竹简，且每一卷都缀着一偏小木牌，说明书名、作者和主要内容，整个杨府极负有书生气。
「想不到，杨司徒这么爱看书…」张让不由得感慨道。
「张常侍还是第一次来这里吧…」杨彪解释道：「士人圈子里都说，若论藏书，蔡邕蔡侍郎家是藏书三千卷位列当朝第一，而我杨府藏书两千卷，则是位列次席，张常侍眼前看到的还只是一部分，在弘农家父藏得书更多。」
「噢…」张让点了点头…「那玉林柳郎与陛下交谈时，曾说过一句，腹有诗书气自华…想来弘农杨氏这样的家门，定然是胸藏韬略，腹有良谋，可惜咯…时局变了，若是在这么下去，无论是你杨家，还是咱家这十常侍，都得被天师道与柳羽那小子给狠狠的踩在脚下！」
呃…
杨彪一时间闭紧了嘴巴，毕竟，一些事儿，不是他这个级别可以去议论的，
不过…张让说的倒是事实，这才多久啊…
百年来被儒家死死压制的道家一派，已经进入朝堂，且位列***，势力逐步壮大。
就连汝南袁氏这样的巨擘也被他彻底击溃…再这么发展下去，万一哪天，弘农杨氏成为了天师道的眼中钉…那会不会…也像是汝南袁氏一样。
何况…
杨彪不敢继续往下想，这也是为何，一贯水火不容的宦官与氏族…双方的首脑人物，竟破天荒的要见上一面。
「张常侍，里面请…家父就在里面。」
「呵呵…呵呵…」张让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缓缓步入了里间。
…
…
北海国，黄巾营寨。
一窝蜂的黄巾小卒涌进了曹操的营帐。
「何老大是不是你杀的？」
「你是不是要借此逼迫我们投降朝廷？」
「若是我们接受招安？那以后…朝廷就为刀俎，我们就是鱼肉，岂不是任人宰割了？」
「是啊…那些官兵连普通的老百姓都不放过，都要杀头冒功，如今…怎么能放过我们？」
一个个问题抛出。
夏侯渊都懵逼了…他哪见过这阵仗，他感觉大哥曹操要面对一百张嘴，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百口莫辩么？
「咳咳…」
「听我说，听我说…」
在这些愈发嘈杂的声音中，曹操表现出了难得的镇定。
这场面…他见多了，见怪不怪了。
他做县令、国相的时候，不知道多少状告贪官污吏的百姓围拢在他的面前…你一言我一语，曹操已经能够应付自如。
「这些问题，容我一个个回答。」
「你们何老大怎么死的我都不知道？我又如何杀他们呢？再说了，我与妙才赤手空拳，这里又是你们的营寨，难不成我曹操是有三头六臂么？」
「至于…逼迫你们投降朝廷，何必要逼迫呢？这是大势…难不成，你们要一辈子躲在这山林里、山涧里…你们的儿子，你们儿子的儿子也要一辈子躲在这里么？」
曹操的语气愈发亲和：「还有…什么人为刀俎，我为与肉，非要这么说，那你们与朝廷得是互为刀俎，互为鱼肉…你们看看前面被招安的黑山军，他们是鱼肉么？他们的家儿老小是鱼肉么？」
俨然…曹操的话具有足够的煽动力。
原本磨刀霍霍的黄巾军这一刻都沉寂了下来，珠玉在前…黑山军的例子历历在目啊！
说不羡慕…那是假的！
「啥叫我们与朝廷互为刀俎，互为鱼肉呢？」
「曹国相…你把话说明白呀！」
已经从曹操变成了曹国相…
「咳咳…」曹操轻咳一声，他继续道：「你们知道，为何黑山军会归降朝廷么？他们有百万人，只要他们想，旦夕之间就能再度爆发一场黄巾起义…」
曹操顿了一下，「这是因为，他们太清楚了，他们归降朝廷，或许…他们会害怕朝廷，可朝廷同样会害怕他们。因为…这些黑山军的家小在耕种，这些黑山军的将士成为了大汉的兵勇…朝廷必须足够的重视他们，才能够让家小安心耕种，朝廷也必须给予这些黑山军家小足够的扶持，黑山军这支大汉的兵勇也才能够为朝廷奋勇征伐。」
「一战定乌桓就是再好不过的例子…以前的朝廷或许总是在盘剥黎庶，可现在的朝廷不一样了，因为我的三弟，玉林柳郎成为了大鸿胪，成为了九卿之一，在他的引导下，朝廷看到了关外更富饶的资源，与其盘剥没有油水的庶民百姓，何不去开疆拓土，那广袤的塞外之地就不能驰骋么？冠军侯封狼居胥的伟业，就不能在这一朝重塑么？做反贼还是做英雄？这还用选择么？」
这…
曹操的声音越来越大。
而声音中的震动也越发的振聋发聩。
一时间，所有黄巾军的眼珠子都直了…
他们直勾勾的望向曹操，仿佛…他那个所谓的三弟即将在大汉开拓出又一番天地，又一番任汉人驰骋的天地。
管亥也震撼了…
——开疆拓土！
——封狼居胥！
有哪个男人能拒绝这样的字眼…这样的豪言呢？
「咕咚…」管亥下意识的咽了一口口水，他发现…曹操的这一番话不仅仅说服了那些黄巾兵勇，更说服了他这个头目！
何必窝里斗呢？
塞外？那广阔的天地？难道就不能驰骋么
？
呼…
再一次长长的呼出口气，这一刻…管亥的心情无比的激动。
徐和与卞喜眼睛都直了…
他俩彼此互视…封狼居胥？虽然知道这是一张大饼…但架不住这饼好吃啊！
「曹国相…那俺想问一下，若是俺们归降了？能分多少地啊？」
「这还用问，你看看黑山军那群人，立功最大的，都分了十几亩地…那几代人都够吃了。」
「曹国相，俺也想问一下…这乌桓打完了？接下来打哪啦？能轮得到俺立功么？」
「曹国相…嘿嘿，俺也有问题，那啥…俺没媳妇，这朝廷管分配么？」
称呼已经从曹操…改为曹国相了！
而称呼的改变，标志着…招安这事儿，稳了！
「慢慢来，慢慢来…」
曹操表现的极有耐心，他笑着道：「别抢，所有问题，今儿个…我都回答，都回答…慢慢来，一个一个的问。」
…
…
洛阳，杨府。
木地板被踩得「咚咚」作响，张让焦虑不安地负手在书房踱步。
经过门口，踟蹰了一会儿，又「唉」地作叹，顿足转身望向主位上的大司徒杨赐。
「杨大司徒，你到底是啥态度，也吱个声啊…咱家，咱家可受不了，你这故作沉默！」
张让这话脱口…
闭目冥想许久的杨赐终于睁开了眼睛，他艰难的张口，「张常侍啊，按理说，你属宦门，老夫属儒门，你、我是不共戴天的仇敌啊！可…今日，老夫许你登门，你又如此坦诚，老夫不忍驳了你的提议！」
这话算是够委婉了…
宦门与儒门的关系，那比儒道的关系好不了多少…
而袁隗、袁逢倒台后，弘农杨氏无疑便是儒门大旗中最闪耀的那个氏族。
原本来说，这对弘农杨氏是好事儿，可…架不住，杨赐感受到的恐惧与威胁更大。
柳羽…已经威胁到他了。
如果说以往也就罢了…偏偏这一次，曹操在济南国的所作所为…
以及更重要的，陛下已经有要整顿官场的想法…这很危险，这甚至能动摇如今官场，如今氏族的根基。
故而…张让登门拜访，为的是——联盟！
没错，宦门与儒门联盟，势必要将柳羽与道门拦截在朝堂之外。
否则…以后的局势就说不准了！
以后这朝堂上谁说了算，就不一定了。
「咳咳…杨大司徒就别卖关子了，给句准话…明儿个，我张让去状告那曹嵩，杨大司徒则…」
不等张让把话讲完…
「老夫知道了！」杨赐一边捋着胡须，一边扬起袖子，「老夫该做什么，老夫清楚着呢！」
「好！」张让重重的道出一个「好」字…他的舌头舔舐嘴唇。
到最后，他笑了…「明日早朝，咱们且按部就班，明日夜晚的宴会上，便是咱们发力的时候！」
言及此处…
「告辞了！」留下这么三个字，张让转身徐徐退出。
看到张让离开了父亲的屋舍，杨彪迈入其中。「父亲似乎在与张常侍的交谈中，言辞颇为激烈呀！」
「呵呵…」杨赐笑了，「为父就没怎么说话，一直是那张让再说！」
这个…
杨彪再度确定关好了门窗，且隔墙无耳后，方才补上一问，「父亲决定了么？联合宦门，借曹嵩贪墨一案，打压那柳羽？」
「呵呵！」杨赐又笑了，「曹家这些年没少花钱，且大部分花
在了曹操的身上，赈灾如此，惩治豪强恶霸如此，这一笔笔贪墨的钱财…曹嵩说不清，道不明…那咱们就替他说清楚，道明白…」
「可…」杨彪接着问：「这些与柳羽有何关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