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战书?
读到最后,蹇硕的双手都不自禁的在颤抖。
皇长子这是献给陛下一份大汉向鲜卑宣战的战书。
蹇硕下意识的目光转向天子刘宏这边,此刻的刘宏一双瞳孔瞪得硕大,他再大胆,也不会想到…
原本今日早朝时争执不休、一筹莫展的两大难题。
——黄巾内乱!
——鲜卑寇边!
竟…竟在这德阳殿,在此刻,被他的儿子以一种「诡计」的方式化解。
——用黄巾打鲜卑!
这招绝了呀…
刘宏心如明镜,一战定乌桓的影响远不止是把辽东收服,更是让刘宏拥有了一支不受制于「边关将门」的可靠之军。
黑山军…就是珠玉在前。
只要安置好他们的家小,让这些妇孺老幼有衣穿,有饭吃,有地耕…
那么…
这些黑山军中的精壮男人在战场上是可以为大汉拼命的。
这次的青州黄巾…羽儿的意思是,要效仿黑山军一战定乌桓的壮举么?
莫名的,天子刘宏的心头格外的有信心。
心念于此…
刘宏大手一挥,也不征求百官的提议,当即吟道:「今日这宴会,柳大鸿胪是给了朕不止一个惊喜啊!」
「征讨鲜卑一事,朕准了!」刘宏下令。
而这一道声音,也让百官拜服,「陛下圣明!大鸿胪英武!陛下圣明,大鸿胪英武!」
是啊…可不圣明嘛?
青州,那么一个乱国、乱郡丛生之处,那里的黄巾贼子,都被人家给招安了,前有袁逢、袁隗的前车之鉴,后又杨赐与张让近在眼前…
呵呵…
这种形势下,谁还敢阻挠?
「从即日起,雁门、辽东军务,悉数由大鸿胪统辖,不受太尉与大将军管辖!」刘宏还在下令。
其实这条无所谓…
因为,大将军是皇甫嵩,太尉是桥玄…他们与柳羽的关系密切,本也不会过多的干预边关的军务。
甚至…因为皇甫嵩特殊身份的缘故,那些「老油子」的边关将门也不会为难柳羽。
「臣谢陛下…」柳羽拱手。刘宏则缓缓行至他的身旁,与他共饮一樽,「待会儿酒宴结束,你莫要出宫,今晚就在宫中住下吧,也陪朕在上林苑散散步,吹吹风…」
啊…啊…
刘宏这句轻微的嘱咐,直接吓了柳羽一跳。
他…一个外臣,还是一个血气方刚的年轻男人,住在宫里,这不太…不太合适吧?
连连眨动着眼睛,柳羽一副惊恐状。
「哈哈哈…」刘宏笑了,他看出柳羽的担忧,拍拍他的肩膀,「一些话,也是时候对你讲了!」
说罢…
刘宏转身走回龙阶,宴会还在进行。
倒是柳羽…被天子这么一说,他有点慌…这是啥情况啊?
一旁的桥玄主动走来与他喝酒。
「没能做成司空,却明正严肃的执掌边陲兵马,讨伐鲜卑…我这老头子都不知道是该恭喜柳小友,还是为柳小友担忧…」
桥玄这话…意味深长啊!
「桥老似乎话中有话?」柳羽反问道。
「呵呵…」桥玄一捋胡须,「三年前,夏育、田婴率十万军出雁门北伐鲜卑的那次…老头子我可是经历过的…那一战,许多人以为是指挥不利,是战略的失败,是孤军深入导致十万汉勇身葬塞外…可事实上…」
唔…
柳羽眼珠子眨动,「桥老,难不成…那场大战还有其它的隐情?」
「怎么会没有隐情呢?」桥玄的眼睛眯的更紧了…
他微微摇头,感慨道:
——「隐情还不止一个!」
…
…
第二百八十五章 永恒的钉在耻辱柱上
——隐情?
桥玄目光幽幽。
俨然,他知道三年前那场「大名鼎鼎」北伐鲜卑的大战中,更多的隐情。
柳羽没有说话,他默默的看着桥玄,等待着他的真知灼见。
「世人只知道三年前,是陛下力排众议,派夏育、田晏、臧旻各率三万兵马,连同匈奴的一万人,共计十万大军北伐鲜卑,可事实上,世人又怎会知晓,夏育的背后是谁?田晏的背后是谁?臧旻的背后又是谁呢?」
桥玄把话说到这儿,柳羽就懂了…
敢情,这三位主帅,也不是一条心哪!
柳羽不由得回忆起,历史记载中,那场灵帝朝时,声名赫赫的「漠南之战」…
战备上,九万汉军,一万乌桓军,均是骑兵,装备精良。
名气上,夏育、田晏都是打了十几年仗的将军,更是师从凉州三明之一的段颎,臧旻则历任匈奴中郎将,中山、太原太守,在讨伐叛乱中屡立战功,甚至镇压了会稽人许昭在句章的起义,活捉叛贼父子。
再说战术上,东路夏育出高柳,西路田晏出云中,中路臧旻与南匈奴单于出雁门,三路大军带着辎重穿插两千里直奔草原腹地。
似乎,乍一看…这么点将,这么排兵布阵,没毛病。
可稍稍一推敲,问题太大了。
「让我猜猜…」刘羽手指在案几上敲动,「段颎本就是宦官一党的,田晏是他的弟子,出征前刚犯下死罪,出征也是有那时候的中常侍王甫提议「戴罪立功」的,所以,他应该是宦官一党。」
「不错!」桥玄颔首。
「臧旻能从底层徐州从事做起,桓帝朝时辟司徒府,除雍奴令,灵帝时,为吴郡太守,熹平初,拜扬州刺史,迁使匈奴中郎,将徵拜议郎,转长水校尉,历任中山、太原太守,这等升迁的手段,岂能少了世家大族的扶持,想来,他是某个氏族一派的。」
「看来,柳小友对这些人物的履历,知之甚详嘛!」桥玄一捋胡须,继续道:「桓帝朝,辟司徒府,除雍奴令不假,而那一朝的司徒姓袁!」
噢…
柳羽挠了挠头,这他就懂了。
呼…
轻轻的呼出口气,最后是夏育,这个柳羽就看不懂了。
桥玄似乎看出柳羽的疑窦,提醒道:「夏育是武威郡姑臧人!」
「关西将门?」柳羽下意识的脱口。
关东出相,关西出将…
如果是关西将门支持的将领,那,也怪不得…他能平步青云,乃至于被刘宏委以重任。
「你发现问题在哪了么?」桥玄接着引导柳羽。
柳羽眨巴了下眼睛,「陛下为何会派这么三个人统兵呢?」
问题的关键就在这儿!
关西将门、关东氏族再加个宦门…这样***挑选出来的将军,他们出征是打别人嘛?陛下确定,他们三个自己不会打起来么?
「柳小友觉得呢?」桥玄把这个问题又抛还给柳羽。
这…
柳羽吧唧了下嘴巴,还是想不明白。
桥玄捋着胡须,缓缓道:「那一年陛下才二十三岁呀,多么年轻气盛,敢打敢拼的年纪!」
「陛下那时候是铁了心要重温汉武帝的荣耀,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凡我大汉子民者,虽远必救,自陛下继位起,鲜卑年年冬季南下劫掠,陛下是忍无可忍!」
桥玄的娓娓道来…让柳羽越发的迷茫与困惑。
「即便如此,那段颎尚在,张焕也在,陛下为何不用凉州三明,反倒是启用这***推举的人?我虽也知陛下善于制衡,可战场不是
儿戏,这么制衡,岂不是胡闹?」
是啊…
以前柳羽读到这一段历史总觉得有些扯蛋。
刘宏原本要北伐,可蔡邕提出了四点建议,第一是打不起,第二是没人才,第三是不值得,第四是不划算。
也正是因为这四条,刘宏一度打消了北伐的念头。
可偏偏,文献中记载的是,王甫的一番劝谏,然后就打了,真打了!
王甫不过是一个中常侍,一个宦官,他凭什么起到这一锤定音的作用?
柳羽不懂了。
之前不懂,现在也不懂…
「唉…」倒是桥玄,他长叹一口气,这道「唉」声似乎与酒宴的喜庆格格不入。
终于,他说出了真相,「因为,三年前,无论是将门、宦官亦或者是世家大族,任何一方,都没有能力筹措起这么一场北伐的战役!」
噢…
桥玄提醒到这儿,柳羽彻底懂了。
是啊,汉武帝北击兄弟,是汉景帝留下的丰厚国力、财力…哪怕如此,汉武帝北伐也把汉帝国的国力给打空了。
可陛下呢?他之前的是桓帝…提到桓帝,那下意识想到的就是「出师表」中——「未尝不叹息桓灵也!」
桓帝不把大汉败光就不错了,指望着他攒下后朝时的资本,丫的,这就是一个美好的想象。
打仗…特别是与鲜卑这等庞然大物打,打的可不止是兵,那是钱…赤果果的钱!
粮食怎么办?
军辎怎么办?
军饷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