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小无父无母,被师傅收养长大,体会过流亡的艰辛,在‘雨地’里待过的人,自然就忍不住为别人撑伞,救济流民、引导玉林观施以帮扶,在下绝非为求名利,还望张常侍不要误会。”
见张让被这软绵绵的一句话顶的哑口,袁隗心头顿时大快,趁机道。
“此言极是,柳观主就是柳观主,救济流民是因为自己淋过雨,不忍他人淋雨,哪像是某些人,做什么事都有明显的目的,一生一世为名利所困,眼界狭窄。”
讲到这儿,袁隗瞪了张让一眼,心里高兴。
旋即,再度把眼眸转回来。
“我看柳观主年龄并不大,纵有‘麒麟之才’,可孔圣人有言‘三人行’必有我师,吾侄儿袁绍袁本初在汝南纠集天下才子,每半年举办一次‘汝南十日谈’,柳观主不妨去参加一下,结实一些年轻相仿、志趣相投的朋友,对未来大有裨益!”
讲到这儿,袁隗从怀中摸出了一物递到了柳羽的面前。“柳观主如有兴趣,就收下这个玉牌,虽没什么大用,可汝南学子都知这玉牌乃我贴身之物,‘十日谈’时自然奉柳观主为上宾。”
袁隗的声音虽然轻,可这块儿净白脂玉的令牌一亮出来,经过简单的介绍,谁不知道其中分量。
莫说是汝南,凭着这一块儿玉牌,便是大汉十三州,到哪里也会被奉为上宾。
见柳羽接过玉牌,落入下风的张让抿着嘴,冷眼瞧着柳羽的反应。
却见柳羽轻轻的用指尖拈住牌穗,拿到眼前打量了一番,唇边闪过一丝淡淡的笑意。
旋即把这玉牌递给了桥玄。
“桥子总是提及,想去汝南十日谈看看,正好,有这玉牌,纵桥子如今暂为白身,也不会有人阻拦!”
“哈哈哈!”桥玄会意,他当即收起了玉牌,“那老夫就谢谢袁太傅了。”
这话脱口…
袁隗愣住了,他的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张让勾起的兰花指却越发妖娆,他忍不住想笑了,甚至,都能笑到肚子疼。
这白脂玉牌是袁隗在汝南袁氏一族内的贴身凭证,是绝对身份的象征。
不夸张的讲,汝南袁氏贵为天下氏族之首,凭此玉牌不说让百官俯首,至少办起任何事儿来,都会变得轻松不少。
结果,袁隗如此大手笔送出去的见面礼,人家柳羽直接送人了,张让先是看呆了,紧接着…乐呵的肚子疼,该说是柳羽不识货呢?还是他太不给四世三公袁家面子呢?
“哈哈…去什么汝南?”
现在又轮到张让振作精神。“玉林观流民这么多,柳观主走的开么?”
“也是,这么多流民,难免会给柳观主惹上一些事儿,沾上一些麻烦,刚巧,我们十常侍与洛阳东部尉有些交情,玉林观又在洛阳东郊,若然柳观主不嫌弃,那咱家可以引荐你们认识,有这位洛阳东部尉在,最起码不会抓住咱们自己人,也能让柳观主心静不少。”
“当然,若是柳观主想要结交洛阳四部尉,咱家随时都可以引荐。”
张让这个建议一出,就连桥玄、蔡邕都不禁有些动容。
所谓‘县官’不如‘现管’!
他二人可不知道玉林观已经被层层保护起来,只觉得,若是有洛阳四部尉的照拂,无论是流民,还是玉林观都会安全许多。
张让还真是抛出个让人很难拒绝的条件。
“洛阳四部尉效忠的是朝廷,不是你们十常侍吧?”
袁隗冷笑了一声道:“当初曹孟德任洛阳北部尉时,不是还用五色大棒,打死了一个宦官的叔父?怎生,同为宦官,你却不去救呢?”
“你…”张让的兰花指一瞬间握成了拳头。
袁隗的话让他恨得牙痒痒,恨不得一拳砸上去。
当然,张让不可能这么做,如今正是争取柳羽的关键时刻,他不能这般粗鲁!
“张常侍的好意在下心领了。”
柳羽瞧着眼前的袁隗、张让两人,微微一笑。“玉林观,无论是道人还是流民,均是良善之辈,纵使有枉法者,我作为观主更不能包庇呀,否则…要如何继续主持道观?所以张常侍的好意,在下只能心领了,就让洛阳东部尉依法、依律即可,千万不能放走一个坏人!”
“柳观主说的对啊!”袁隗见柳羽也拒绝了张让,心里平衡多了。
他也意识到,纵使要拉拢柳羽,也绝不是现在。
别看这位柳观主年龄轻轻,可他的话滴水不漏,不可能在这公共场合表达出偏向某一方的。
当然,也有可能,他双方都看不上。
只是…
如果这样的话,两座大山拦在玉林观的面前!
道人入朝堂,终究会是空想。
想到这儿,袁隗当即笑道:“今日柳观主与桥子、蔡子是来看擂台的,张常侍咱们叨扰多时已是失礼,我们士人素来重视礼节,权且先告退了,张常侍自便吧!”
张让心情不佳…他没有袁隗想的远,总觉得这柳羽至少收了袁隗的玉牌,他啥玩意也没送去,这是落了下风。
可惜…
袁隗话讲到这份儿上,他也不好意思再继续待着,索性就客套了两句,也下楼去了。
他们是走远了…
可整个酒肆,所有人的目光尽数集中在了柳羽这一桌。
宦门、袁家…两大势力拉拢,可…这位玉林观的柳观主不卑不亢,丝毫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倾向。
如此这般…倒是更为坊间传言那“麒麟才子”的名声,添得了无限的神秘色彩。
下楼的脚步声渐渐的消散。
确保袁隗与张让等人走远后,桥玄单手扣成拳头,轻轻的敲了敲桌案,小声道。
“经此一事,柳观主那‘俯首玉林有柳郎’的才名更是身价倍增,这算是意外之喜吧?”
“还真是意外之喜!”
柳羽的心情始终很平静。
像是超脱世外一般,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就在这时…
“哐”的一声…像是厚重的一脚直接踢在了某人的前胸,继而是“咚”的一声,有人栽倒在地。
“段将军输了?”
柳羽下意识的脱口,眼眸望向窗外的擂台。
“并非是段将军输了!”
荀彧解释道…
他的眼睛始终盯在擂台上,哪怕是张让与袁隗的出现,他也只是短暂的移回来几次。
似乎是察觉到,柳羽、蔡邕、桥玄等人方才的注意力,都在张让与袁隗身上,荀彧当即又补上一句。
“是度辽将军的侄儿皇甫嵩输了…段颎将军在贤弟与他们攀谈时就已经输过了。”
这…
柳羽一怔,段颎已经输了?
皇甫嵩?也输了?
他其实能想到,在段颎落败后,朝廷势必会安排更厉害的家伙来挑战,可没想到是皇甫嵩,汉末三杰的皇甫嵩。
而更意外的是,他也输了。
由此可见…这南匈奴的王子武艺有多么的高强?
不好对付呀!
…
…
袁隗刚刚出酒肆,还未踏上马车,他的侄儿袁术就围了上去。
“叔父,那道人可识好歹?”
侄儿袁术这骤然的一问,让袁隗眉毛凝的更紧了,他一言不发,只是踏上了马车。
袁术连忙抓住袁隗的仆从,追问道。
“你说,那道人怎么回叔父的?”
仆从也凝着眉,他看袁隗登上了马车,于是悄声对袁术道:“若是识好歹,老爷如何会这般气愤?老爷不惜送出去一枚羊脂玉牌,那道人倒好,转手就送给桥玄了?这不是打老爷的脸么?”
嘿!
这话脱口,袁术的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他本就仗着自己是公主之子,袁氏的嫡子,傲气不可一世,从未把人放在眼里。
此番听到区区一个道人竟这么赤果果的“打”了叔父的脸?还把叔父赠予他的玉牌送人,这已经不是叔父脸面的问题了,这是整个袁家的脸面。
“公子…”仆人继续道:“老爷特地嘱咐了,不许得罪这玉林观主,公子千万不要…”
“我知道!”袁术随口答应一句。
待得马车驶去…
袁术一边“吧唧”着嘴巴,一边愤愤不平。
恰恰这时候,擂台上,“轰”、“咚”两响,皇甫嵩极其狼狈的落败,登时,袁术心头生出一计。
“都过来…”
“公子!”
见袁术召唤,几名正惊骇于擂台上皇甫嵩落败的心腹连忙围了过来。
袁术的眼眸也停留在那擂台之上,停留在那正耀武扬威的南匈奴王子“冒顿”的身上。
他压低了声音。
“你们去散出消息,就说玉林观柳观主在酒肆‘京都小酌’里扬言,说他有法子能打败这南匈奴王子!”
“这…”一干心腹一愣,其中一人连忙问道:“公子…这道人,多半不敢放出这般狠话吧?”
袁术冷冷的瞪了这心腹一眼。“本公子管他放出没有?本公子说放出狠话,他便放出狠话!”
袁术的语气愈发的冷冽,冷冽中还带着许多急切。
——“别愣着了,多派点人,即刻散播出去…让整个擂台周围的人都听到,本公子要让这不识抬举的道人百口莫辩,声名扫地!”
袁家人心眼儿都差不多,除了袁隗外,都就小拇指那么大…
袁隗说不让得罪,袁术寻思着,那怎么行?
这都欺负到他们袁家头上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袁术的眼眸冷冷的盯着擂台,口中连连催促。
——“快,都给本公子快点!像模像样点儿!”
…
…
那边厢,擂台下的天子刘宏,从马车中抽出一把剑,正是他建宁三年锻造的四把宝剑之一,取名“中兴”。
他的脸色暗沉如水。
俨然,他料中了,这南匈奴的王子能战胜段颎。
可没想到,皇甫嵩也一败涂地,而且败的极其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