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当!”长刀掉在地上。
朱传文走到正房门坎处,要过传杰手里的短刀。
朱魏氏从大门被砸就出门站到了门口,目睹了一切。
从朱传文要过传杰的刀就知道,这孩子恐怕要杀人。
“儿啊!”传文娘喊了一声。
“娘,这是死仇。他们是牛头山的响马,等他们回去,就不是两个人来了。”朱传文解释了一句。先去大门口,看着瘫倒在地上的响马,用木棍挑走了手边的刀。对着心脏狠狠的扎了下去。
回到院子里,同样也挑走了这个响马手边的长刀,对着站在母亲旁边不敢置信的传武问道:“传武,敢杀人吗?”
“敢!”朱传武看见自己往日里被自己认为没血性的哥哥今天这般神勇,鼓鼓勇气说道。
“那就下次再说。”朱传文说着,眼睛一闭又解决了眼前的这个响马。
“传杰。有力气没?”朱传文支撑着起身,看着抱着自己娘的朱传杰问道。他现在是家里的老大,不能有一点点胆怯,强撑着身子。
“有,大哥。”此时朱传杰的声音是颤抖的。身体虽然有些发软,但还是梗了梗脖子。
“去,将门口的两匹马牵进来。”朱传文吩咐着。
“传武给我搭把手,把门口的尸体拖过来。”
三兄弟各自分工,朱传杰牵马,传文传武搬尸体,传文娘此时也定了定神,刚刚的一切太突然了,她现在有太多的疑问,兄弟三人哪来的刀?传文哪里的勇气?
不过现在也不是问话的时候,刚刚喊儿子也就是突然心软了一下,但清醒过来就知道,这事儿不能善了,这话也就没说出来。深呼吸了一口,坚强的她拿着竹子做的簸箕,揽了一簸箕黄土,洒在了大门口的血迹处,还让传杰在上面跳。
传文传杰将两具尸体搬到了柴房,扶好大门。
传文娘就叫兄弟三人到了跟前。
“眼下,朱家峪是不能呆了。传文,为娘的也看出来了,你最有主意,带着两个弟弟走吧。”传文娘说道。
“娘,要走一起走!”朱传武急了。
当娘的长长叹了一口气,她何尝不想跟三个儿子一起走呢?但他男人现在还不知所踪,只要没有确切的消息,她就觉得她男人朱开山还活着。她要等在这里,等朱开山回来。
“嘭!”
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家里的大门又掉了。
“走!”传文娘以为是响马的人又来了。
直接关上房门,将三个孩子向后窗户推去。一般的人家是没这个后窗户的,但他家有,本来是给朱开山预备的。
朱传文此时也慌了,再来几个,他们三个半大孩子能打过吗?
刚刚不过是占了偷袭的便宜。
“嫂子,我是春山啊,咱家大门怎么坏了?”朱传杰刚跳出去,院子里就传来朱开山的本家弟弟,朱春山的声音。
心又落回肚子里。
传杰最先跳出的窗户,没等朱传文拉住他,自己小跑着,躲在自家大门口,向里面看去。
“是春山叔!”传杰的声音传了进来。
朱传文和传武打开插好的木门,看见的确是自己的叔叔朱春山,先是打了个招呼,又联手将自家大门重新扶正。
“春山啊,你不是去闯关东了吗?”传文娘朱魏氏问道。
朱春山一进门就闻到一股子血腥味,又看了看地上的新土和柴房门口拴着的两匹好马,觉得肯定是有什么事儿发生。
“嫂子,小点声!里屋说话!”
“传杰,去拉风箱,给你的春山叔热一口糊糊。”此时的朱魏氏才算是真正放下心来,这下家里总算是有根儿主心骨了。
“嫂子,可不敢张罗。我是偷偷回来的。”朱春山说道,朱魏氏以为他在关外惹祸了,老朱家的惹祸能力,她刚刚才见识过。“我这次来就是给我开山大哥捎个信。”
“开山没死?”传文娘一下就踏实了!她就在等这个消息!
除了朱传文,两个孩子也面面相觑,他俩的爹死了,这是他俩之前认为的事实。
朱传杰说道:“人家说我爹早死了。”
“谁说的?”朱春山道。
“谭永庆的叔叔谭三爷,说我爹在北京城的城门楼子下被砍的头,脑袋还挂在上面。”朱传杰说道。
朱春山唾了一口,他娘的,怪话就是多。“庚子年,我和开山大哥带着章丘这一带的义和团,直接打进了北平城,谁知道刚一进去,朝廷就翻了脸,要剿我们,不少兄弟死在了北平。我和大哥命大,带着兄弟们一头扎进了关外。”
“行了,你开山大哥让你给我捎什么信儿?”朱魏氏可不想听这些刀光剑影的事儿,她的心这会儿还在狂跳呢。
朱春山指着地上他背进来的一个口袋说道:“都在这里呢。”
说着就拿起口袋,朱传文三兄弟,朱魏氏,朱春山5人都坐在炕上。
口袋直接在几人中间倒了出来。核桃、松子儿、榛子铺了一炕。
大惊大喜,朱开山活着的消息掩盖了些众人对于朱传文杀人的恐惧。
三人都往自己怀里扑腾着,算是尽情的发泄一下,朱传文发现里面还有其他东西。
一封信和10个银元包的好好的,藏在一堆零嘴里。
“三儿,给娘念念。”传文娘打开信就递给了朱传杰。
“娘,我嗓子发干。”朱传杰此时故意拿捏了一把。
“三儿,我给你盛碗糊糊?”朱传文呲着牙一笑,在传杰心里甚是恐怖。
“我又好了。”朱传杰现在可不敢让自己这个大哥去,他本意是让二哥给自己跑跑腿。
“哈哈哈。这下有人治你了。”朱传武看着吃瘪的三儿哈哈大笑道。他现在对自己大哥也有些发怵。
“咳咳。”朱传杰清了清嗓子念到:“文他娘,见字如面,俺自打起事兵败,这些年一直遭到官兵追杀,万不得已闯了关东,不敢和家里书信来往。现在一切都好。勿念。听说老家连年遭灾,饿死不少人,十分挂念。眼下俺在关外立住了脚,到关外来找俺,你赶快把家里老房和几亩薄田卖了,道儿怎么走不便明说,来人会给你交代。知名不具。”
信念罢。
朱魏氏哈哈大笑不止,“好你个朱开山,真神总算是露面了。我就知道你死不了,你也死不起。你还有三个儿子呢。”随即又哭了起来。仿佛要把这几年的委屈都哭散。
“好了嫂子,大哥的地址是黑江三江口元宝镇。传杰,那你拿笔记一下。”
待说完了地址,朱春山终归是没忍住,向着朱魏氏问道:“我刚刚一进门就闻到了血腥味。还有柴房的两匹马,是怎么回事儿?””
在朱传杰的叙述下,朱春山也是瞪大了眼睛。手不自觉的拍了拍朱传文,“传文,不愧是大哥的种儿。”
第4章 离开章丘
在朱春山的帮助下,传文、传武很快就处理响马的尸体。
直接在自己院子里刨了个大坑埋了算了。
这院子反正也不住了,也不卖了,因为朱家发了笔横财……
两个响马身上,总共搜出来五十三个银元,两个五两的金锭,十几两碎银子。此时的银元还不是袁大头,而是北洋造的“光绪元宝”。
这俩响马其实是牛头山的运银官,他们一行十五人原本打劫了两个行商,得了如此多的财物。财务被分成了三份,九人留下和官府打打游击,把大部队引走,三个小队各有一名老大的心腹,沿着不同路回牛头山,巧合下,听见朱家村有孤儿寡母娶亲借粮的事儿。
这年景,有粮才能心安。为了一点粮,他俩决定干这一票,只抢粮,不杀人。
但没想到将命搭在了这里。打家劫舍的哪里管的上,这点粮也是百姓的命根子,没了这点粮和杀人区别不大。
等朱春山归家,一家人重新聚在了一起。
原本,传文娘将一个元宝和几两的银子装到了朱春山的兜兜里。毕竟刚刚朱春山看见这么多钱眼睛也直了。
但被朱春山发现后,又放回了桌子上,这钱是自己三个侄儿拿命博出来的,他拿了算什么,齐鲁汉子,说什么也不能不是自个儿的东西。
“娘,收拾东西。明天迎回来鲜儿我们就出发。”朱传文想了想说道。
原本如果没有这么多财务,他还打算将自家的几亩薄田卖掉,但现在来看,迟则生变。
“那家里老屋和田呢?”朱传杰有些舍不得的问道。
“田分两份,3亩给谭家,剩下4亩分给朱家人。老屋不要了,院子埋了俩人再卖屋,这不是害人嘛。”朱传文说道。
7亩薄田,年景好的时候也值20多两的银子,但现在是荒年,哪有人有银子买田地,大户人家能买,但朱传文又害怕卖田惹出事端。
“成,就按传文说的办。”传文娘自从发现自己大儿子有了主意,也是赞同的说道。
……
第二天中午
朱家村的老少爷们吹吹打打的向着谭家走去,里面有几家格外卖力,就是早晨传文娘送了田的几家。
朱传文带着朱传杰向着谭家走去。
穿着一身早就准备好的八成新的短褂,朱传文打头儿,后面跟着一个轿夫队伍,这是早上传武去镇子里请的,花了300文。
传文咧着嘴,拱着手高高兴兴的接受着路边老少爷们的祝福。
“妹子!你男人娶你来了。”谭贵儿急忙忙从门口跑了进来。妹子嫁了,他就可以娶了。这会儿,显得比自己妹子还开心。
外面吹打的声音也早就惊动了谭家人。
“妹子,传文不知道哪里找的轿子。这下你可算是风光了。”谭贵儿说道。
此时的谭鲜儿,穿着一身大红的衣服,头上盖着盖头。
陪嫁的只有自己绣的鸳鸯戏水的枕头。
满心欢喜。
“鲜儿,我来娶你了!”到了谭家门口,朱传文就朝着里面喊道。
“鲜儿姐,我哥来娶你了。”朱传杰配合着喊了第二声。
“谭鲜儿,朱传文来娶你拉!”门口的老少爷们接着喊了第三声。
三声喊罢,一个俏生生的姑娘出现在大门口。
背后跟着的是他的爹娘。鲜儿娘抱着两个枕头,就像抱着两个娃娃。背着鲜儿上了花轿,鲜儿娘将两个枕头塞到她的怀里。
“丈人,丈母。鲜儿交给我,您二老就放心吧。”朱传文给两位长辈磕了头,招呼着众人就往回返。
“谭叔,谭叔!大好事儿。”朱传杰没和传文一起走,留下来藏在谭家门口,朝着两个正在抹泪的鲜儿父母招了招手。
“传杰啊,你怎么没和你哥回去?”谭永庆问道。
“谭叔,我是有事儿给您说。这是我家三亩田的地契您收好!”朱传杰直接拿出了地契,交给了谭永庆。“谭叔,事儿我也不瞒你,我们全家打算去闯关东了,我爹已经在那边站稳了脚。这地契就算是我朱家给的聘礼。”
“闯关东?”鲜儿娘一听眼泪就扑簌簌的往下掉,闯关东,闯关东,十出九死的闯关东。
“什么时候走?”谭永庆见朱家已经在散财了,就知道这个事儿拦不住,还是想问问,打算最后送女儿一程。
“将鲜儿姐接回家,我们就走!”朱传杰的话,再次重重的砸在俩老人心上。
“行了,知道了。记得来信!”谭永庆此时知道,刚刚和女儿的一别这辈子能不能见到还是两说。
“谭叔,那我走了。”
“当家的,那我去送送鲜儿?”鲜儿娘还是没忍住,半晌看谭永庆不说话问道。
“你闺女的性格你不知道,肯定会跟朱家走,我们啊,这辈子就希望她能给我回个信儿。我就满足了。”此时的谭永庆,面朝着家里正堂的谭家家谱,背朝着自己媳妇,眼泪也是克制不住的往外溢出。
……
“鲜儿,我家这次要出发去关东了,你愿意跟我走吗?”朱传文站在轿子旁,小声的向着轿子里的鲜儿问道。
“传文哥,刚刚传杰溜进我家,就是和我爹娘说这事儿吗?”鲜儿头顶的盖头虽然遮住了她的双眼,但遮不住那颗七窍玲珑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