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儿看传文的长辈提到自己,又看了看那个瘦瘦的,扎着短马尾辫的小姑娘,轻轻的拉了拉朱传文的后襟,示意让传文拒绝,她的那点功夫,怕伤着人家小姑娘。
“宫叔叔,听您的。”朱传文这次没拒绝,他下午也想找宫宝森商量开脱朱开山这个罪名的事儿,商量正事儿前,有个理由见到宫宝森自然是再合适不过。
他也知道鲜儿身怀武艺,在三江口和冰城,也能偶尔看见鲜儿在练八卦掌。至于宫家的女儿,自然轮不到朱传文操心,出身武术世家,打小就得和功夫沾上关系!
“师傅,让我来吧,若梅还没学过运气。”马三在一旁主动请缨道。
“你和传武去练功吧!”宫宝森吩咐了一句,他当然知道自己女儿还没教运气的窍门,朱传文的媳妇可是也没学过运气,会运气和不会运气在武道一途可是两种境界,朱传武在武馆可算是打遍同龄人,到了马三这,这劣势一下就出来了,16岁才能教运气,这是老祖宗千百年实践,传下来的规矩。
……
“姐姐,你可得小心了!”宫若梅性子冷冷清清,但出手可是不含糊。
朱传文和宫宝森在一旁算是观战。
“小妹妹,你也小心!”鲜儿也是提醒道。
俩人的起手一模一样,能看出这功夫啊,那就是出自一门。
这八卦掌素有一掌生八掌、八八六十四掌之说,招招不同。前三十二掌唤做游龙,取“周身一动无有不动,拧旋走转似流水,上下翻动如骄龙”的意思,后三十二掌名曰连环,是“左右旋转,绵绵不断,一掌发后掌至,生生不息,连绵不绝”的套路。
宫家院子的里的小花园,方寸之间,两个姑娘招招变化,脚步踩着八卦的方位,步步走圆。单以观赏性来说这甚是精彩。
“你这妻子尚有余力啊!”宫宝森看俩人的过招就能看出俩人的水平,想着朱开山这厮到底是什么运气,两个练武的坯子,就这么被朱开山收入囊中,论关系一个是亲儿子,一个是亲儿子的媳妇。
这燕赵之地多慷慨悲歌之士,齐鲁大地难道盛产武术奇才不成?
“鲜儿是大了那么几岁,等若梅再练几年,这鲜儿铁定是比不上的。”朱传文哪看的出什么高低,只觉得俩人旗鼓相当,但宫宝森说是,他就附和着说说吧。
“也对!”宫宝森自是不会轻视自己的闺女,等过几年,在自己的教导下,这若梅的武功肯定大有长进,这心里也免不了和朱开山一较高下的心气儿。
“行了!停了吧。”宫宝森也算是看出了谭鲜儿的水平,吩咐着闺女停手。
“宫叔叔,我此次进京还有件事儿要办,得与宫叔叔商议。”朱传文适时的上来说道。
……
晚上,宫宝森想着白天朱传文的话。
他是怎么也没想到,朱家人这么敢想,朱开山这朝廷钦犯的罪名,他们还想着金钱开路,给免了过去。
不过仔细想来也有着可行性,朱传文在他面前摘下了帽子,光秃秃的大脑袋一露,宫宝森就是脊背发凉,后来又拿出冰城城市公共事业委员会发给朱传文的聘用证书,宫宝森没想到,朱开山信中一句与俄人合作,朱传文合作如此之深。这算是弃祖宗家法于不顾。
正要发火,就听朱传文说着冰城如今的势力划分,如不暂时委身洋人,这厂就无法办了,这一番讲话,瞬间让宫宝森又觉得,朱传文是个有着大毅力之辈。
撇开辫子这个问题不谈,朱传文提出从庆王爷和俄国公使入手,宫宝森帮助引荐庆王爷,朱开山现在杀了当年劫取皇纲的杜宝山算是有为国解难之功,杀了来犯的蒙古马贼算是尽了护土之责。以此,脱罪,就得看庆王爷的手段。
而俄国公使那边,则是递交外交公函,有着安德烈的介绍信,此事也不难办。
当初老佛爷捉拿朱开山本就是杀鸡给猴看,这猴,既有愤懑的洋人,也有拳民。入京的拳民不受官府约束,肆意劫掠京城,朱开山所部算是令行禁止,保境安民的那种。何其悲哀,四九城中,忠骨处处埋,奸佞步步升。
有着两方发力,这朱开山的罪名操作性可以称得上是九分稳妥,剩下一分就看当权者的心情了。
宫宝森白天让朱传文先回去,他再琢磨琢磨,越琢磨事情觉得成功率越高。
但是自己出面,这会不会引起老佛爷的猜疑呢?
他甚是纠结。还有给谭鲜儿传授运气秘法,他更是纠结。
第73章 庆氏公司总经理
第二天,朱传文一身西装上身,怀揣着2万卢布和安德烈给的介绍信,前往东交民巷的俄国公使馆。
各国驻清国的机构都坐落在东交民巷这条不长,但在中国历史上出了名的街道,沿途有法、日、英、德等国的公使馆,坐在人力车上,朱传文想着可能得等到44年后,天团入京,这条街道的屈辱才能洗刷。
现在?能进入这条巷子靠的都是朱传文这身西装和俄语。
驻清的都是公使,和大使还差着一个级别,这可能也是在列强心中清国和他们并不对等的一个体现。
俄国公使馆门前。
两个歪歪扭扭的俄国士兵正在站岗,一个正靠着俄国公使馆拱形大门的立柱,一个正叼着烟俩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你好,冰城城市公共事业委员会翻译,有事求见公使大人。”俄语的发问让俩人瞬间提起了神。但见来人黄色皮肤,虽然脸上带着笑意,但没了刚才的紧张。
一个士兵小跑着前去禀告,另一个则继续抽着他的烟。
进了公使馆,自然有人将朱传文领到公使大人的办公室。
“公使先生,您好。我是冰城城市公共事业委员会的翻译。”朱传文进去之后目光并没到处乱瞟,而是直接面对坐在办公桌后的俄国驻清国公使瓦连京,一边自我介绍着,一边将自己随身带着安德烈的信交给他。
“你好。”瓦连京也是点头示意,拆开信件看了起来。整封信有着火漆,火漆上是安德烈家的家族纹章,这是这个时代,贵族之间交流方式,能盖上家族纹章,说明安德烈对此事也是很重视。
瓦连京也很是好奇,刚刚升任冰城守备司令的安德烈找自己有什么事儿。
对于信件这种私密的东西,朱传文很是尊重,朱开山递给他的信,就一张纸,信封都是他在冰城买的,都没想着打开看,更何况有火漆的这封。
瓦连京阅读的速度很快,片刻他抬起头问朱传文:“朱先生,安德烈说让我尽力帮助你?不知道你想要什么帮助呢?”
朱传文随即说起了自己的父亲。
“拳民?还想让我递外交事务的单子?这有些难办啊。”瓦连京是在前年上任的,要这个搁在之前的驻俄公使身上,估计一口就会回绝,当年庚子年的事儿那叫一个乱。
清朝统治者老佛爷被列强刺激的脑子不正常,一口气对着八国宣战,连带着他们那些公使被驱离北京,再后来就是一场清廷全押,列强出了点汗的战斗。不过之后的义和团可是把他们吓坏了。
朱传文知道,事情到了瓦连京这里就不好隐瞒了,有一点纰漏可能前功尽弃,只是避重就轻的说道,自己父亲可没有杀害过一位俄国人如此解释着,同时还奉上了一个装满卢布的信封。里面满满当当装着1万卢布。
“安德烈说的没错,还真是个懂规矩的清国人。”瓦连京心道。
大概揣摩了一下厚度,对卢布的数量有了认知。又说道:“帮你是没有问题,毕竟你是安德烈的合作伙伴,但是这个外交事务的单子,有些难办。”瓦连京又说道。
朱传文了然,难办,并不是不能办,又拿出个信封,递给了瓦连京。
瓦连京没想到,这个清国人如此上道,有着安德烈的拜托,再加上这神秘力量,瓦连京是拍着胸脯的保证道,今天就能给朱传文办了。
朱传文出了俄国公使馆,临走,瓦连京还交代了,在京城遇到什么困难可以来找他帮忙,眼下他们洋人还是有着很多特权的。
回到宫家,在宫家弟子异样的眼光下,朱传文进了宫宝森的屋子。宫宝森在知道俄国人那边已经办妥了之后,让朱传文换身衣服,两人就赶往了恭王府,能帮自己的师兄他是乐意的。
在宫宝森的想法中,如果朱传文在俄国人那里碰了壁,那此事就休提,如果俄国人能帮一把,那他宫宝森也豁出去帮一把。
……
恭王府
地处前海西街,这里可能是真的风水好,前后两任主人,都是有清以来鼎鼎大名的巨大巨大蛀虫。
朱传文跟着宫宝森,在门房候着。
这里朱传文来过,怎么说也是后世京城有名的景点,除了听导游讲过“和珅跌倒,嘉庆吃饱。”之外,还听过这位晚清巨贪的故事,庆亲王奕劻,怎么说,放在后世算是个男版玛丽苏,晚清理财小能手,但他的“苏”不是在男女关系上,而在官运,奕劻能力不强,但官运却出奇的亨通。
自1884年被启用到现在,他先后负责外事、海军、财政等重要部门,要说官运亨通的人没点自己的本事是不行的,要说起来,这夫人路线就是奕劻的一大法宝,清末内外忧患不断,紫禁城里的诸位其实也是忧愁不断,奕劻瞅准机会,将麻将推广到了紫禁城。
不止教会了太后老佛爷,连带着宫女太监也是迷上了“国粹”。这还仅仅是第一步,然后不时让他的一个小老婆进宫,不是陪老佛爷、就是陪老佛爷身边工作人员来两圈。这位女士每次进宫陪打,随身带去的银票总是不够输。功夫不负有心人,庆亲王因此不断得到提拔重用。
也不是有人看的惯奕劻的做派,偶尔也有大臣提出批评意见,比如曾经在总理衙门一起共事,庚子年被杀的五大臣之一袁昶。
但庆亲王的钱也不是白花的,周围都是为奕劻说好话的人,慈禧也耐心地做人家思想工作:“他啥水平我能不知道吗?但是看来看去,还是他贴心。”
不知道查先生写《鹿鼎记》的时候,有没有角色代入。朱传文想着,自觉这庆亲王和韦小宝是真像。
总之,这些公关都要钱,钱从哪儿来,贪呗。所以这些年,京城的达官贵族对庆亲王奕劻,有个别称,庆氏公司总经理,他们也羡慕,也想捞一把,但奈何没人家受宠,没人家有权。
第74章 公堂奏对
颐和园内
德和园的大戏楼正摆着一出老佛爷最爱的戏,《四郎探母》。
一见公主盗令箭,
不由本宫心喜间,
站立宫门,
叫小番——
“好!当赏!”老佛爷听着台上戏子嗓门高亢、清亮不由得心生喜意,吩咐左右,这个戏班子不错,得赏!
由戏度人,再想想自己那个不是亲儿的儿子,老佛爷又有些忧愁,算了不想了!
“老佛爷!庆亲王奕劻在门口候了快半个时辰了。”李姓太监向前,向着正听完戏心情正好的太后老佛爷说道。
“宣!”随即,老佛爷自顾自的说着,“满朝文武我看啊,就这庆亲王最懂哀家,知道哀家每天为国事操劳,好不容易休息片刻,也就不忍打扰了。”对奕劻的懂事儿很是满意。
“叩见太后老佛爷!”
“平身吧!”
“喳!”
“说吧,这次找哀家是什么事儿。”太后老佛爷问道。
“先前,太后老佛爷不是说这宫宝森不堪重用,手下人都管不好吗?奴才给您支招来了。”奕劻一脸的谄媚,笑着说道。
“说说!”老佛爷左手无名指、小拇指戴着长长的护甲套,端起面前上好花茶喝了一口,声音清幽说道。
“不知老佛爷还记不记得朱开山。”奕劻小心翼翼的问道。
“记得,不就是他宫宝森藏在齐鲁的师兄吗?还真以为当年他放了人,哀家跟不知道似的。这粘杆处虽然没了……”接下来的话老佛爷没说。
但有清以来,鉴于明朝间谍特务机构祸乱朝纲的教训,虽无明面上如同锦衣卫、东西厂的机构,但统治者也不是傻子,自有忠心的人为他们收集着各种信息,出名的如四爷的粘杆处,到了嘉庆,诛杀和珅,牵连清洗粘杆处。再后来太平天国,咸丰为了镇压对付太平天国,又成立了“情报采编所“,她是咸丰的妃子,这人啊,现在全掌握在她手里。
近些年,洋人绘制清国地图、探查清国矿产,老佛爷不知道吗?
那你可太天真了,她手里这股子力量,算是后来宣统时,成立的中国历史上第一个近现代的间谍机构--军咨处第二厅的前身了。
京城的事儿,尤其她身边这些人,她可算是门儿清。
“太后老佛爷洞察秋毫,奴才不及也!”奕劻拍着马屁。
“说说吧!什么招?我看啊这宫宝森连自己手下的侍卫都管不住,也该换换了。”老佛爷不满的说道。李存义可算是宫中侍卫的高手了,他的请辞意味着保护老佛爷的力量又缩减了一分,她能高兴才怪。
“这朱开山的儿子来找我了!说朱开山在关东是每天殚精竭虑,就想为朝廷分忧!先是斩杀了二十年前劫了您修园子那笔钱的土匪,又守土有责拒蒙古马匪于黑省依兰府内。奴才想着,为了宫宝森尽心为您办差,能不能赦了这朱开山?”奕劻一边说着,一边盯着老佛爷的脸色,刚刚只要一变色,他就没打算继续说下去,但还好,全说完了。
朱开山的事儿,他难就难在老佛爷的态度,人家既不要官,也不求名。所以奕劻啊,也就是搂草打兔子,捞一把是一把。
“这朱开山的儿子还敢进京?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老佛爷慢条斯理的说道,“把朱开山赦了,洋人闹起来怎么办?”
“俄国人那边给外事局递了张单子,也是请求赦免朱开山的,说是他儿子成了黑省俄国人铁路局的什么翻译。”
“这路子都走到洋人那儿了!”老佛爷仔细想着奕劻的话。
“把这朱开山的儿子抓起来,朝廷钦犯是想赦就赦的?顺便也敲打敲打宫宝森!庚子年太乱,就没想和他计较,现在跳出来了!”老佛爷说完就想摆驾昆明湖,这会儿啊,到她喂鱼的时间了。
“老佛爷啊,使不得,眼下俄国人和日本人正打着呢,眼下交恶俄国人……”
“你过来!”老佛爷说着,让奕劻附耳过来,说了几句,就带着一众太监宫女,向着昆明湖走去。
……
距离上次拜见庆亲王奕劻已经过了三天了,三千两的银票早就托宫宝森,借着请客吃饭的名义送了过去。
但现在还是杳无音讯。
朱传文正看着鲜儿站在院子里练拳,这两天宫宝森倒是会抽空教鲜儿一些法门,鲜儿正练着。就听见自己的小院门口一阵嘈杂。
来人是一队清兵,为首的戴着顶戴花翎,算个小官儿。
“谁是朱传文?”为首的进了院子就喊道。一副来势汹汹的样子。
“这位军爷,我这里哪有什么朱传文。”这是老姜的声音,宫宝森今天当值,老姜应付着门口的清兵,一边指派个弟子,让他去宫门外等着,宫宝森一出宫门就将事情告诉他。
朱传文听到了声音,心知这事情就没法躲,又想想自己的光头,进屋换上西装,怀揣翻译证件,就走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