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几家人也都默契的无人出门,皆泰然自若的在家中等着混乱结束,对窗外四处发生的惨剧视若无睹。
这几家都是平日对雍家言听计从的人家。
城破之后任由士兵们发泄劫掠,这乃是寻常之举罢了,又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
然而短视的雍闿并未想过,如此纵容士兵们劫掠作恶,今后掌控此地是否会有麻烦?
或许在他看来,只要他雍家足够强大,区区屁民们根本不可能掀起什么浪花。
砰!
士兵们一脚踹开县府大门,当先冲了进去。
志得意满的雍闿此时顶盔掼甲,脚迈四方步,手按腰间刀,张扬得意的笑容挂在脸上,只等着士兵们将那益州郡太守正昂押出。
那老小子不识抬举,他雍家主动派人结交,送去金银珠宝,此人居然尽数退还,胆敢拒他雍闿于千里之外。
平日大事小情皆不问过雍家便自作主张,还真以为他那刘备封的郡守,便是这益州郡之主了?
今日他便要让那老小子好好看看,谁才是此地之主。
雍闿已经想好如何羞辱正昂了,不单要戮其男子、将其女眷分与麾下,还要让他跪在面前,在其脸上撒尿!
“大帅,县府之内空无一人!太守正昂不知去向!”一个士兵头目匆匆跑了出来,单膝下跪。
“什么?”雍闿得意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不可能!事出突然,他怎么可能跑了?!”
雍闿平日里大把金银撒出去,正昂对益州郡的郡兵几乎已经失了掌控,只有这治所在的滇池县,尚有忠心于他的士兵。
今日清晨攻县城,外有大军、内有策应,不过一时三刻便破城了,他哪来的时间跑?
雍闿百思不得其解,那正昂还能背生双翅飞出城去不成?
……
滇池县东北方向,三十骑护送着数辆马车,正在通往味县的道路上行进,身后还跟着一百甲士。
说来可笑,这便是一郡太守正昂,目前手下能支配的全部力量了。
最前头一辆马车上的正昂白发斑斑,身形清癯,面貌自有一股威严正气,可谓人如其名。
只是此时他耷拉着的眉梢眼角,无不透露出沮丧二字。
“唉……吾已得大王预先知会,仍不能保境安民,守土平叛,实在愧对大王啊……”正昂低声嘟囔着,双手紧紧攥着身上红黑相间的朝服。
在他对面,坐着一个相貌无奇的青年,此时正与车外的一名骑士交谈。
“王校尉,前方三十里便是味县,只是此地应亦在雍家之手,我等只怕……”
此人正是太子刘禅手下“金牌打野”——王猛,此地众人皆知他是太子亲军中一校尉,但并不知道他其实是专司谍报的赤影校尉。
王猛点点头:“无妨,尔等于城外十里林间隐蔽,某自去城中采买补给。”
他这张大众脸,又不是此地人士,即使遇到盘查也早已备好说辞。
“是!”
随后他将头转回,看向这位执拗的太守。
自己早已通知过他雍闿和孟获欲反,让他带家人,与忠于汉中王的官吏士兵提前逃往朱提郡,投奔庲降都督邓方。
结果这位正使君得到消息后,非但不逃,反而派人通传各地,组织人手意欲凭一己之力平息叛乱。
雍家在益州郡盘踞多少年了?那可是从高祖繁衍至今的大家族。
什么东三郡的申家,在其面前比一只臭虫也强不到哪去。
无论是家族底蕴,还是对当地的掌控程度,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而且益州郡多产金银、又有盐池可以晒盐获利,雍家如果单论财富,较一些中原家族亦不遑多让。
何况如今还联合了蛮王孟获,正使君拿什么和人家打?
可他还就真敢打。
其他县以及郡县兵各部,自然全都是站在雍家一边。
但让王猛惊讶的是,正昂竟然对郡治所在的滇池县,仍有相当程度的掌控。
但即便如此,以一县之力对抗雍家与孟获,仍是痴人说梦。
何况县中亦有雍家的势力。
已看出事不可为的王猛,立刻找到了忠于正昂的将官,言明利害,二人一同前去面见正昂,这才半强制的将他和家眷们提前送了出来。
而这位正使君,即便逃亡前,仍要一丝不苟的穿好朝服,随身带好官印才肯离去。
正昂的固执王猛虽不能认同,但心中也十分钦佩,此时温声劝道:“使君不必如此,虽贼人势大,我等还需暂避一时。然汉中王与太子对此地情势早有预判,只等平叛大军一到,定可横扫叛贼!
“那雍闿最快也就今日方知我等已逃,追兵来不了那么快,路上想必也未做封锁。等到了味县,我等稍作补给之后便转道西北,于涂水渡口登船北上,等进入朱提郡,使君便安全了。”
正昂点头叹道:“为今之计,便只好如此了。只是有负县中百姓……实乃正昂之罪。”
“此乃雍闿之罪。”王猛正色道,随后一叹,“生逢乱世,百姓又有几时不苦。不过借此机会一举铲除雍家,平息叛乱之后,大王与太子定能还百姓一个朗朗乾坤,届时使君正可一展抱负。”
正昂闻言,脸色这才好看许多,拱手道:“王校尉官职虽不高,见识却不凡,只当一亲军校尉却是屈才了。”
王猛拱手笑道:“在下本愚钝之人,此皆太子多年点拨之功,身居此职已甚为惶恐。能为太子效力,便做一牵马坠蹬之卒亦可,岂敢多有奢望。”
正昂闻言一愣,心中却对那素未谋面的太子刘禅多出许多好奇之心。
也不知……太子是何等样人?
……
太子正在王府别院中,亲自给一人换药。
那人面貌较之恶鬼还恐怖,脑袋上的头发早已剃光,一张脸扭曲变形,全无一块好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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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第195章 枯手鬼面
亲自换药这事儿,要说是收买人心,刘禅也不反对。
但最近他派给王叔和那边的工作太多,他们已经腾不出人手来看护柴荣也是事实。
其他重伤员现如今基本都康复了。
只有柴荣,自打回了成都之后,情况就很不乐观。
王叔和的清创手术进行的其实很成功,但柴荣实在伤得太重了。
严重的烧伤加上感染,即使放在后世现代的医疗条件也会要了大部分人的命。
手术做完之后,为了他能有更好的后续治疗环境,刘禅便命人将他直接抬回了王府。
原本都是王叔和每日亲自过来为他上药、清洗、换药,并根据情况调整药方。
所幸柴荣或许命不该绝,这个前山越大帅表现出了惊人的生命力与强烈的求生欲望,几次挣扎在死亡线上,数度陷入昏迷,但最终都熬了过来。
六七天以前情况就明显稳定了下来,而王叔和除了原有的医药研发项目要忙,还要帮刘禅培训军医。
他手下的医匠们也在忙着培训那些零基础的男护士,哪怕尽量挑选心灵手巧之人,要在五月到来之前教会这些傻老爷们儿各个部位的包扎止血,依然是个艰巨的任务。
虽然这年头没有路灯,哪怕有也没人敢把他汉中王太子挂上去,但刘禅终究不忍让这些治病救人的医匠们当007……良心上实在过不去。
可柴荣好不容易稳定下来,将换药这种事情交给寻常侍女,刘禅又不放心。
就连柴荣他老婆,也只是让其在门口看过一次而已。
于是汉中王太子刘禅同志露胳膊挽袖子,决定亲自上了。
不就是换个药吗?还能难过北伐去?
事实证明,只要肯学,医术【天赋上佳】的刘禅完全能够轻松胜任这项工作。
中途王叔和不放心还跑来看过一次,在见到太子熟练的换药、清理伤口之后……
“太子如能潜心钻研医道,将来成就恐不在先师之下……可惜可惜。”
刘禅当时看着王叔和摇头嘟囔的样子,顿时无语。
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那张写满“一个未来名医就这样被匡扶汉室给耽误了”的脸是怎么回事?
刘禅擦去柴荣脸上最后一点生肌散,看着下方生长出来的鲜红血肉,与颜色尚浅的瘢痕组织,欣慰的点点头。
“好了,起来吧。”
柴荣睁开眼,几近疯狂的狂热已深深沉淀,浮于表面的只有坚定。
他撑着身体缓缓起身:“多谢太子。属下没事了……太子不必再为我劳神费力。”
被滚烫烟火气灼烧坏了的嗓子,发出阵阵鬼哭般的嘶哑声音,难听至极,倒是很搭配他现如今的恐怖形象。
语言实在太过苍白单薄,浴火重生的柴荣已不屑于借此表达他的内心,表面上与刘禅的相处反倒自然了许多。
“大事确实没什么了,就连手都保住了,不得不说是个奇迹。”刘禅也啧啧称奇。
柴荣看着自己的双手,其表面冷硬干枯、坑坑洼洼,好似什么千年老妖的手一般,不似人类。
而且似乎是被火烧坏了的缘故,现在他的手已感觉不到温度,甚至感受不到痛觉了。
“桀桀桀……”柴荣紧紧一攥双手,他的手还有力气、还能精准控制……依旧能为太子杀人!
这便足够了。
“我说……能不能别笑的像个大恶人似的?”正在洗手的刘禅无奈道。
你这副形象已经很吓人了,再配上这个笑声,回家还不把老婆孩子吓坏了?
“……属下如今笑起来都是这个声音。”柴荣也很无奈。
侍女进来将换药的东西清理走,整个过程中小心翼翼,完全不敢抬头去看柴荣。
等她出去,刘禅坐在榻上,而柴荣则非常自然的立在一旁。
对他的过度拘谨刘禅劝过几次,可是被火烧过的柴荣性情大变,在这一点上尤其固执,刘禅也就随他去了。
“现在你伤也好的差不多了,有功必赏、有过必罚,也是时候说说你这次的事了。”刘禅严肃道。
“是。”反观柴荣,倒是异常平静,仿佛要论功过的不是他。
“此次三郡作战,你率队袭扰徐晃人马,擒杀斥候、信使最多,此算一功。
“未经商议贸然发出总攻信号,不顾战前任务部署,贪功冒进,以致中敌奸计,险叫赤星军半数覆没,此乃大过。”
柴荣依旧显得很平静。
“但身陷险地之时,能知耻而后勇,以血肉之躯扑向烈火,甘愿以死换取同袍生路,此乃大义,当记大功。
“大功大过,两两相抵。今任你为赤星正规军曲长军侯,日后当以此次为戒,行事更加谨……”
他正说着,柴荣忽然噗通跪在了地上,顿首道:“太子大恩,属下无以为报。但……属下如今已成此等样貌,实无颜统率军队!”
刘禅一皱眉,此时确实很注重外表,无论文职武职,样貌都要过得去才行。
“可以给你打个面具……”
其实要不是现如今的官场太过以貌取人,他不戴面具反而更好,这个样子朝人策马杀过去,胆子小的还没打就先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