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温掏出手帕,擦了把额头上的汗水,朝诸葛亮行了一礼,对其解围之举心下感动。
刘禅此时却又淡淡道:“敢问先生,若真有心修好,是否应停止敌对行为?”
张温点头道:“那是自然。”
“是否不应再背地里使些阴谋诡计,挑动对方内部生乱?”刘禅说着站起身。
张温此时方听出刘禅话里有话,意有所指。
可这件事却只能装糊涂,打死也不能承认,一旦承认了,问题的性质就变了。
“那、那是自然。”张温的汗又下来了。
刘禅背着手,慢慢踱步到张温面前:“是否更不该援助叛乱势力,意欲借刀杀人?”
张温仰头看着这个少年,只觉压力骤增,动一下都不敢:“是……”
刘禅掏出了一封书信,弯腰拍在了张温面前案上,冷笑道:“那张议郎是否可以为孤解释解释,汝主这封书信是什么意思?”
张温拿起一看,正是孙权写给雍闿的回信,信中承诺表其为永昌太守。
他已是汗如雨下,但仍旧硬着头皮道:“啊,此事是太子误会了。那雍闿说其欲归附朝廷,主公身为朝廷忠臣,觉得南蛮归附实乃好事一件,故而应允。
“永昌郡久无太守,雍闿身在南中,对方既欲归附正好以此安抚,使其为朝廷永镇边陲……”
说到这里,张温脸色一转,冷着脸道:“哪知道其归附是假,意欲借我东吴名义叛乱是真!此乃祸水东引之计,其心可诛啊!太子断不可中此奸计!”
刘禅有点想笑,不过对这张温也有两分改观了,你是真能圆啊,这都能圆的回来。
张温说罢,心知不能再被动下去了,起身上前几步,对刘备躬身道:
“大王仁德广布,天下敬服,贤臣辅政,将星璀灿,远近皆慕,欲同匡汉室。我主孙将军一心为朝廷安定江南,望与大王共扶汉室,倾心协力同规共谋,有如河水绝无反顾。
“只因曹魏势大,江东兵微将寡,是以多番忍让罢了,故今使温通致情好。大王崇礼,不应以此为耻而忽视孙刘修好之利。
“温一路西来,频蒙殊礼接待,温受荣惶恐,深感大王仁德胸襟,还望大王以大局为重,莫使贼人得利啊!”
这一番话,姿态放的极低,虽然亦有狡辩之词,但其中希望孙刘两家共同抗曹的意愿却听得出其真诚。
刘备不禁动容,曹丕的一系列动作明显是意欲篡位,而且估计很近了,如能缓和彼此的关系,也未尝是件坏事。
刘禅看出了父亲的意思,不过看过剧本的他却知道,此人根本做不了孙权的主,此时不宜答应什么。
老刘瞥见儿子打给自己的眼色,也是反应过来,淡淡道:“寡人相信你的诚意,然孙刘两家致有今日,因不在寡人。”
张温一躬到地,郑重道:“温此回江东,定竭力说服我主,重修孙刘之后,守望相助,共扶汉室!”
诸葛亮此时笑道:“如此,便有劳先生多费唇舌,为孙将军言明利害,切莫再行不智之举才是。”
“温自当尽力促成此事。”
张温说的是真话,他真心认为归附曹魏是没有前途的,蜀道难攻,曹魏才不会拿命去填。
只能是逼迫他江东自水路伐蜀,然而以此次所见,巴蜀岂是那么好打的?
最终孙刘空有水、陆天堑,却自相杀伐、两败俱伤,让曹魏得利罢了。
刘禅也相信他说的是实话,然而历史只要不发生变化,此人注定是会失败的。
更何况,南中的事孙权还欠自己一个说法,可不是两句话糊弄过去就完事了的。
只是……历史发生的变化,还少吗?
262.第258章 蒲元的麻烦
之后几日,老刘又领张温看了看蜀郡新打造的一批兵器,他看罢赞不绝口。
他又提出想亲眼看看赤星军将士,刘禅也满足了他,命李二率人给他来了一次“军演”,再度将张温震住了。
而在他停留的这几天中,诸葛亮十分重视此人,既关心其在蜀地的生活有无不便之处,又与其谈天说地。
张温感动于诸葛亮的关心,又钦佩其渊博的学识,等到临走的时候,已经快要变成诸葛亮的迷弟了……
“太子、诸葛军师,请回吧,温此回江东,定劝说主公联刘抗曹。”张温拱手道。
刘禅道:“张议郎保重,南中之事,实令孤如鲠在喉,孙将军若欲两家修好,还要多些诚意才是。”
张温一阵尴尬,有心说点什么,又实在无话可说。
唱红脸的诸葛亮此时插话:“将东西取来。”
自有人取来数个托盘,诸葛亮笑道:“大王念张议郎奔波不易,为孙刘修好煞费苦心,特备薄礼相赠。”
金饼、玛瑙、犀角、象牙……
“如此厚礼,这……”
诸葛亮又端起一杯葡萄酒递了过去:“大王特赐美酒,命亮为议郎送行,请!”
张温感动得眼泪汪汪的,接过酒杯一饮而尽,躬身道:“多谢军师厚意。”
此时诸葛亮看看左右,却皱起了眉头:“秦祭酒呢?”
“呃,暂时未到,许是有事耽搁了。”
“速去唤来。”
“是。”
听到诸葛亮的话,刘禅忽然想起之前在会见张温的宴会上,总感觉缺了点什么是怎么回事了。
就是缺了这位秦宓!
担任从事祭酒的秦宓此前与刘禅接触不多,存在感不高。
前世的刘禅也只对他做过的两件事有印象,第一件事就是老刘发动夷陵之战前曾坚持劝阻,结果被老刘下狱了。
这第二件嘛……
经诸葛亮传唤催促,秦宓这才姗姗来迟。
张温不禁心中不快,太子、军师和成都一众官员都来相送,此人却经催促才到,好大的架子。
他心生不快,忍不住问道:“军师,此乃何人?”
幕后总导演诸葛亮此时笑道:“益州学士秦宓。”
张温斜眼瞧着秦宓:“君学乎?”
秦宓哂笑:“蜀中五尺童子皆学,况吾乎?”
张温上下打量秦宓几眼,忽然发问:“天有头乎?”
“有之。”秦宓不慌不忙。
“在何方也?”
“在西方。《诗》曰:‘乃眷西顾’以此推之,头在西方。”
秦宓引经据典,既回答了问题,也暗喻天命在西。
诸葛亮摇扇不语,含笑点头。
张温又问:“天有耳乎?”
“天处高而听卑,《诗》云:‘鹤鸣于九皋,声闻于天。’若其无耳,何以听之?”
“天有足乎?”
秦宓几乎不假思索笑道:“有。《诗》云:‘天步维艰,之子不犹。’若其无足,何以步之?”
张温脑门上又开始见汗了,急道:“天有姓乎?”
“有。”
“何姓?”
秦宓严肃道:“姓刘。”
“何以知之?”
秦宓伸手指天:“天子姓刘,则天,必姓刘!”
“好!”
“秦祭酒说得好啊!”
后方来送行的蜀中官员皆击节赞叹,曹丕欲篡汉的事情众人皆有耳闻,秦宓此番对答着实让人心中畅快!
张温擦了把汗,却不甘心折了面子,又道:“日生于东乎?”
他想给自己主公扳回点颜面,暗喻天命在江东,他家主公才是救国之臣。
秦宓不慌不忙道:“虽生于东,而没于西。”
你家主公不管使多少阴谋诡计,哪怕一时得意,最终天命还是会回到西边。
“好——!”
周围抚掌赞叹之声不绝于耳,张温叹了口气,躬身拱手道:“秦祭酒能言善辩,温甘拜下风。蜀地人杰地灵,名不虚传。”
诸葛亮此时又笑道:“张议郎,临别戏言不必当真,此去路途遥远,还望保重。”
刘禅也适时道:“事便不成,孤等亦念汝真心,孙将军那里,张议郎尽力而为便是。”
“是,太子保重、军师保重,温去也。”张温恭敬行了一礼,上马而去。
眼见张温远走,刘禅忍不住问诸葛亮道:“诸葛叔,料想孙权未必肯听此人之言,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诸葛亮笑道:“此次事便不成,江东有人为我等发声,终非坏事。”
刘禅点点头。
诸葛亮正色道:“亮知大王与太子对江东多有愠怒,然曹贼篡汉之期恐已不远,此时若又与江东交恶开战,我荆益男儿又有多少要枉死沙场,又有多少百姓要家破人亡?”
说罢诸葛亮躬身拱手一礼:“太子与大王皆仁德之主,还望以百姓为念,顾全大局。”
刘禅忙将他扶起,无奈道:“诸葛叔何必如此,我又岂会狂妄到欲两线作战?只盼那孙权吃一堑长一智,两番阴谋不成,莫要一意孤行才好。”
历史上孙权拿了荆州,季汉对他的威胁大大降低,后来面对曹魏威胁他才复与季汉结盟,且未再复反。
但如今形势已经变化了,荆州尚在我手,孙权还被自己这边射成了瘸子……他会怎么选,刘禅还真拿不准。
辞别了诸葛亮等人,刚回来不久的刘禅也上马走人了。
不过这次所去之处不远,正是西南方向的临邛。
那里与成都相距不过百十余里,刘禅只带几十护卫,轻装快马,一日便至。
之所以赶去临邛,是他这两天了解各个项目进度的时候,查看了蒲元发往成都的定期汇报。
蒲元回乡到任之后,结合他在北方所学所见,改进了蜀中冶铁、炒钢等工艺,重新在江水旁筑炉,以水排鼓风节省人力,大大提高了兵器铸造的效率。
而且经过他的考察,蜀江爽烈,是谓大金之元精,很适合用来给兵刃淬火。
经过蒲元的一番改良调整,不仅兵器铸造的效率提高了,质量也上升了很多。
普通兵器上了轨道之后,他便开始研究当初刘禅画给他的那些“奇形”兵器。
但最近,他似乎遇到了一些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