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3时20分，58师投入了最后的预备队，要对陆战一师的核心阵地发动最后一次围攻。成败在此一举，如果攻击成功，就能撼动整个下碣隅里的美军；如果不成功，58和59师都得撤出战斗，退回下碣隅里四周的山头隐蔽。
预备队是58师174团2营和3营。在夜色中赶路前插的除了这两个营的战士，还有霍富贵开着的大卡车以及那门编号为66的美制榴弹炮。
第二十三章，撤，快撤！
11月29日凌晨4时。长津湖地区北风4到5级，气温零下29摄氏度，局部区域气温零上700~900摄氏度。
9兵团继续对长津湖地区的陆战一师、美步7师31团发动全面突袭。
在柳潭里方向，24军两面围攻陆战5团、7团。在前一天的夜袭和白天的阻击战中，24军真实领教了这一大坨敌人的战斗力。这编制上是美国海军陆战队的两个团级战斗队，实际人数和志愿军一个师差不多，而火力则远远超过24军。
陈士榘指示24军，其他几个方向的夜袭力求歼灭或给予敌毁灭性打击，柳潭里方向则不必，只需牢牢把柳潭里这八千多人困在原地即可。24军根据此原则，以两个团在两个方向攻击，手中留有大量预备队做为缓冲。
在新兴里方向，美步31团遭受了第二次痛入骨髓的夜战。这支近三千人的团级战斗队的指挥官麦克莱恩上校在混战中中弹身亡，代理指挥官费斯中校用手中最后一点机动兵力对突袭的27军80师发动反冲击，虽然最后将志愿军击退，但新兴里防御圈内的美军伤、亡、病已经接近一半。
在富盛里、古土里方向抱团的陆战一师还有六千多人，和柳潭里一样，20军的89师负责对这两处的敌人发动骚扰性攻击，阻止其增援下碣隅里，而且也是在用持续的夜袭降低这里的部队白天的作战能力。
毕竟一晚上不睡觉，白天精神就不太好。
战斗的核心还是在下碣隅里，这是军委、9兵团以及前线指挥官的共识。
下碣隅里是整个战区美军的“轴心”，联系着柳潭里、新兴里以及富盛里的后路。11月28日9兵团还确认了陆战一师指挥部就在下碣隅里，而且，这里还有一座飞机场。
28日夜间到29日凌晨下碣隅里的战斗，在凌晨4时进入了最后的摊牌阶段。
志愿军58、59师付出了重大伤亡，冲入下碣隅里的部队到凌晨三时，有的一个连就只剩下几个人。在下碣隅里外围，炮7师现在连炮7团都不算了，只能算作炮7连了，全师仅剩最后的5门105毫米榴弹炮。
对于美军，最后一战是“黎明前最后的黑暗”。再坚持2个小时，铺天盖地的美军飞机就会来援，他们就可继续守住这个至关重要的战场节点。
58师最后的预备队——174团2营和3营进入攻击出发阵地，机灵的指挥员看到地上挖好的战壕马上就让战士先下去壕，准备迎接美军的第一拨反抗，只有炮兵的二营长霍富贵跟没事人似的，在副驾驶位指挥司机往前开、往前开。
果然，美军马上就通通通往他们头上打了一堆照明弹，然后81迫击炮、75山炮的炮弹就飞了过来。幸好两个营的指战员赶紧大部分找到了美军挖掘的战壕、散兵坑躲炮弹。
“前方470米火力点，齐射！”
3营长一声令下，咚咚咚咚四声，174团装备的迫击炮打出4发炮弹，营长指示攻击的火力点顿时被硝烟和雪尘覆盖了。然而火力点里的美军只停顿了不到10秒，M2重机枪就又打响了，12.7毫米子弹打得3营的阵地一片狼藉。
迫击炮连再打出4发炮弹，这回3营长完全确认炸中了，可火力点还是没停下来，两挺机枪“哒哒哒”“咚咚咚”打个不停。
除了M2重机枪，那个火力点里还有一挺7.62毫米勃朗宁M1919机枪。
现在3营长看清楚了，这个火力点有加固顶盖，可能是用空运来的钢梁搭出的架子，再用圆木搭出穹顶，再在圆木上覆盖沙包，大角度下落的迫击炮弹对火力点根本没用。正面是厚厚的沙包墙，高度只有1米5左右，沙包的后面甚至可能还有一道加强钢板，用机枪和它对射也是没多大效果的。
3营刚刚就是试图用轻重机枪压制美军的火力点，用了4挺机枪交替射击，可仍然效果不大，本来想借着火力压制向前渗透的两个排遭到扫射，顿时伤亡了五六个人，剩余的战士只好退回战壕里。
3营长：“烟雾弹！有烟雾弹吗！？”
咚咚咚咚，烟雾弹打了过去，火力点笼罩在白烟当中。司号员刚要吹冲锋号，3营长：“慢着！停下来！”
营长从望远镜里看见，美军火力点附近的白烟在迅速消失。
该死的5级北风！3营长气得直咬牙，“不能这么冲，1连，1连！改班为单位行动，不，3人3人地渗透！”
“3营长，我是炮7师……3营长！”
霍富贵躬身从交通壕里跑到步兵的战壕，“我好了。”
3营长转头看，在照明弹闪烁的光芒中，他俩身后一百多米，霍富贵拉上来的那门榴弹炮已经找到了合适的发射位置，炮组正在摘下炮衣。
“霍副营长，你们居然莽着就上来了！我还以为你们被一炮弹炸飞了呢！”
“哪可能，我这人运气特别好？！”
“霍副营长！”3营长指着前方还在喷子弹的美军火力点，“那儿，直瞄，能不能干掉它？”
105毫米榴弹炮黑洞洞的炮口瞄着火力点，在600多米的距离，真就不用计算射击诸元了，就直瞄，三点一线就开火。
“轰！”
一团硝烟，漫天雪舞。美军火力点一角顿时缺了好多沙包，两挺机枪的射击也停止了。
“再来一发，往左两米就最好了！”
“轰！”
3营长：“打得好！它左边还有一个火力点，距离应该是490米……”
霍副营长：“炮组瞧好了！距离640米，开炮！”
……
这一夜的战斗，美军RS-7侦察机是第一个转折点，飞行员和导航员竟然在漆黑的夜里找到了下碣隅里，还找到了炮7师的发射阵地。
炮7师21团二营副营长霍富贵带领的66号榴弹炮炮、炮组可能是今天晚上战斗的第二个转折点。
霍富贵一车、一炮，大白天开上公路，觉得天上有状况就往路边一钻，就这样走走停停，竟然安然无恙地行驶了100公里，到下午其实霍富贵就已经超越了在山沟里盖着松枝白布隐蔽的炮7师主力部队，只是霍富贵自己不知道。所以他晚上在前线到处找都找不着炮7师在哪——这门掉队的榴弹炮已经跑到了前头去了，一直开到下碣隅里外围。
在陆战一师的核心防御阵地前面，66号炮在六百米距离架炮直瞄，用携带的20枚炮弹摧毁了9个火力点，全都是迫击炮、轻武器难以摧毁的加固顶盖火力点。在66号炮超神的发挥下，174团2营和3营突破了美军的火力网，一举冲入了陆战一师的核心阵地。
更为致命的是，174团2营和3营冲击的方向，冲进去之后就是陆战一师的下碣隅里物资仓储区。
可能是受到这个方向成功突破的鼓舞，在另一个方向，173团用增援上来的一个营的预备队，再加上原先作战的部队里面所有还有战斗力的兵员发动了一次冲击，也冲入了核心阵地。
“中国军队已经从两个方向冲入了核心防御圈，我们还要坚持吗？将军？！”
在地堡里，参谋着急地询问史密斯。
史密斯：“把突破的点在地图上标出来，少校！”
参谋找不到红旗和箭头图标，干脆用墨水笔在防御阵地上画了两个黑圈。
史密斯沉默。
参谋：“要想坚持到黎明，必须把最后一支装甲分队投入反击，我建议先封住B口……”
“不。炸毁所有剩余物资，离开这儿，向南转移到富盛里。最后一支装甲分队用来打开突破口，现在中国人还没有形成合围，我们得抓紧时间。”
“将军，我们要撤退了吗？那柳潭里怎么办？新兴里怎么办？”
史密斯：“我们不是撤退，我们是在朝另一个方向进攻。马上！”
下碣隅里的美军全部动起来，已被志愿军突破的口子还在继续抵抗，但在其他方向，美军开始纷纷收拾行当准备跑路。史密斯和他的参谋们冲出地堡，史密斯本人敏捷地跳上了旁边的一辆“潘兴”重型坦克，其余的十多名参谋上了两辆装甲车。
“最后一道命令。撤，快撤！”
174团2营和3营突破核心阵地之后，战士们全都看着一个一个3、4米高的物资堆发愣，愣了没多久，远处的两辆装甲车就“咚咚咚”地扫射了过来。
卧倒在地上的指战员发现，这两辆装甲车并不是在射击他们，而是在用燃烧弹打这些物资堆！
“呼呼呼”，一大堆睡袋和大衣被打着火了。
“蓬——”，这是汽油桶被打穿烧了起来。
“快，快离开这儿！”174团2营营长发现离自己最近的一堆物资好像是弹药箱，赶紧和身边的战士一起朝后跑开。跑开几十米，果然这堆弹药箱也被打了，身后的火光中一连串的噼里啪啦轰。
2营营长叫来通讯员，一把从通讯员背上薅下步话机的话筒：“174团2营，174团2营，报告师部，美军在炸毁基地中的物资，他们可能要撤退！”
第二十四章，钢铁与血肉的决斗
11月29日天亮前的最后一次攻击，20军终于撼动了陆战一师下碣隅里基地。
如果这次攻击无法奏效，那么20军就只能撤出战斗等待下一次机会——整个白天忍受飞机的狂轰滥炸和美军的突围行动，熬到天黑。但20军在两天发动夜袭也是大伤元气，如果要再打第三个晚上，可能58、59师根本就打不动了，只能上最后的预备队——89师。
好在双方较劲死掐到最后，先撑不住的是美军。
陆战一师尽管是临时决定撤退的，但参谋部早制定有撤退预案，各营连有条不紊地收拾装备，带不走的物资炸毁，炸毁不了的干脆就扔。美军撤退时以坦克和装甲车打头，殿后的也是装甲部队，卡车尤其是装载伤员的卡车在队列中央。
经过了一晚上的苦战、精疲力竭的20军在美军撤退的当面是一个伤亡很严重的营，被美军集中所有装甲力量的“拳头”冲击，没能留下这股敌人，只能看着陆战一师的摩托化洪流扬长而去。
在174团2营和3营的阵地上，看见美军狼狈撤退，战士们有的在欢呼，有的则疲惫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指导员和连长排长赶紧把战士们拽起来——零下二十度的低温，随便在地上困觉后果很严重，要么就醒不过来了，要么醒过来发现自己的脚趾头冻掉了。
在2营和3营的人堆中，唯有炮7师的副营长霍富贵不闲着。他指挥唯一的那门105毫米榴弹炮炮组，费力地转动炮身，把炮口向左旋转了110度，指着1公里之外的公路——陆战一师的撤退大军正在从那里打出去，隐约还能看见在公路两翼游走掩护的装甲车在用12.7毫米重机枪漫无目的地扫射。
“老霍！你还忙活个啥！”3营长吼道，“你们不是没炮弹了吗？”
霍富贵让小战士代替他把榴弹炮的驻锄敲进土里，抬头说道：“啥？没炮弹了？”
身边的小战士：“是呀，营长，我们早就打掉了最后一发炮弹。”
霍富贵：“……”
“轰隆！！！！”
3营长：“卧倒隐蔽！”
这是两百米外美军一处熊熊燃烧的弹药屯集点，子弹炮弹被火烤引燃发生殉爆。在那附近没有人，不过离爆炸点50米外、300米内的志愿军战士全都趴下了，被弹药殉爆炸飞的东西落下来可是很致命的。
咚——咚——哧————
一件重物从天而降，在地上跳了两跳，再改滑行，在冰雪覆盖的地面上滑溜了二十多米，滑到霍富贵和他的炮组旁边，停止了。
霍富贵抬起身子一看：“嘿！一箱炮弹！”
炮组组长：“营长小心，炮弹可能被火烤过！”
霍富贵哪管那么多，抄起撬棍一个箭步上去，就地把弹药箱撬开，果然箱子里一枚105毫米榴弹弹头、一个发射药筒。霍富贵摘下手套摸摸弹头，不烫，只是有点儿温。
“今天好运气，想睡觉有人送枕头，没炮弹了自动飞过来一发，来人，装填！”
这一炮霍富贵要亲自操炮。还是直瞄，只不过现在超过了1000米，距离稍微有点远。霍富贵测量火炮与公路的距离，先调到1250码，想了想，又回调了一下下，减到1225码。然后就是方向了，公路上的美军汽车装甲车没有停着的，霍富贵盯了好一会儿，按速度30公里/小时，估测了一个提前量，自己亲手拉下炮绳。
“轰！”一声巨响然后是“嗡”的一声，105毫米炮弹飞出。大概两三秒之后，一千米外的公路，一辆装甲车身上突然爆出一团巨大的火光，薄薄的钢板顿时被炸得瘪了进去，装甲车翻到路边四分五裂烧成一团。
天亮之后，志愿军战士前往公路打扫战场，从这辆被击毁的装甲车里掏出了一名上校的尸体，是陆战一师第一团级战斗队的指挥官。除此之外，还从里面掏出了一名中校参谋、三名少校参谋的尸体。
……
陆战一师的撤退既是仓促的，但也不算仓促。
虽然直到29凌晨的最后一刻，下碣隅里才守不住，但在昨天，志愿军的第一次夜袭过后，史密斯师长的一连串部署就已经考虑到了万一下碣隅里被攻克，陆战一师的后路。
比如让柳谭里方向放弃前进回头打，比如让富盛里和古土里的部队加固工事、修建机场。
修建战区内的第二座机场，这就是说史密斯做好了下碣隅里机场失守的准备。
29日晨，美军的飞机再度铺天盖地而来。
让陈士渠以及9兵团全体指战员相当难受的是：11月29日又是一个大晴天，长津湖地区乃至整个盖马高原都是纯净的湛蓝天空。
下碣隅里敌军依旧以装甲力量开路，击破志愿军的防线之后抵达史密斯设置的第一个补给站，随即被20军最后一支生力军——89师包围。
陆战一师立即召唤和引导空军轰炸。下碣隅里被击破不但惊动了第10军，甚至惊动了远在东京的麦克阿瑟，这位五星上将自然知道长津湖地区的战斗态势。在麦克阿瑟的协调下，空军、陆战队航空兵、海军航空兵不但出动了极大数量的机群，而且三支军种相互协调配合也超过了前一天。
89师正面阻拦陆战一师的266团被3艘航空母舰起飞的舰载机反复俯冲扫射，266团布设在公路两旁打算近距离袭击美军坦克的小分队几乎全部伤亡，两个连一共只剩下不到30个人在继续作战。即便如此，陆战一师从补给点向富盛里突围时，这30多名战士仍然奋不顾身地从几乎被炸平的战壕中跃起，用巴祖卡、用炸药包阻拦美军的坦克。
美军付出重大代价突破了这两个连的防守，但很快在被挖断的公路前止步了。陆战一师迅疾从队伍后方调来架桥车，要在挖出的深沟上架桥。阻击部队最后的5名战士展开近距离突击，用全部牺牲的代价将架桥车炸毁，266团其余在公路两侧稍远的山上密集射击阻拦美军工兵，最终逼迫下碣隅里逃出来的敌人在第一个补给站过夜。
在柳谭里方向，史密斯给这里的第5、第7团下达了新命令：掉头攻击，全上！
昨天白天第5、第7团是要守住柳谭里的围子做基本盘，在此基础上派出攻击部队打通回家的路。今天就不一样了，这一大坨敌人坚决放弃了柳谭里的工事基地，甚至抛弃了一部分非必要的物资，倾巢而出向下碣隅里-富盛里攻击！
在解放战争中攻无不克守无不固的24军遇到了最大的对手。
在新兴里，围攻31团的27军也遇到了和24军差不多的情况，已经损兵折将的美步7师31团集结了所有的能战力量向西南方向攻击，要打出一条撤退通道，避免部队被全歼。
战至下午2时，27军80师239团团长放下手中的望远镜，悲愤地仰天长啸，双手十指深深插入身前的雪泥。
全团完成了作战任务，把美步31团堵回了新兴里，可是，239团现在只剩不到两个连的兵力了……
美军的战法和昨天如出一辙，“谢尔曼”坦克在最前头、装甲车紧跟其后，标准的机械化突袭。
在昨天，27军把美军堵回去的时候已经击毁了几辆“谢尔曼”，今天打头的美军坦克已经比昨天少了几辆。
可是美军的机械化突击队中多了十几辆奇怪的履带式车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