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目赤红得可怕,脸颊狰狞扭曲到极致,身体颤抖个不停。
“怎么……那王修,没死?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本王总算明白了,康国大军,为何节节败退毫无战意,一直退到这岐山关。”
“原来……原来那小儿,竟是在这里等着老夫……”
一声仰天悲呼,“王修奸贼,你无耻至极!我游四方,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噗……”气血攻心之下,一口鲜血活生生喷了出来。
一片火红血雾,在火光中翩翩起舞,璀璨而又烂漫。
苍老的身子,直挺挺朝后方倒了下去。
……
时间转眼,已是四月二十。
历经几天连绵小雨,天气终于放晴。
大康,京城,太阿宫。
已近傍晚,可德政殿内。
景隆帝赵泰着一身便服,端坐在椅子上,目光呆滞,怔怔望着面前桌案上,一盏已经冰凉的茶水。
眉头紧锁,目光之中,满是浓浓的担忧凝重,甚至绝望。
初夏傍晚的阳光,透过窗棂照在身上,带来阵阵炎热烦闷,却也似乎根本没有察觉。
一段时间不见,这位大康王朝一心励精图治的中兴之主,似乎一下子苍老了许多。
也不知多久没好好睡过一觉了,双眼布满血丝,后背似乎都佝偻了不少。
陈皇后举止端庄坐在对面,圆润雍容的脸颊,似乎也清瘦了太多,又何尝不满是担忧焦虑之色。
不仅门口站着的几名宫娥,就连一旁侍候着的司礼监太监总管张三千,也是低垂着头,面色凝重担忧,大气都不敢出。
“哎……”不知多久,陈皇后才一声叹息,总算打破周围沉寂。
“圣上也莫太过担心了,千万保重龙体啊!”
“这世上,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想当初,先帝时期,民变四起内忧外患,大康不照样挺过来了?”
景隆帝总算缓缓抬起头,笑笑。
只是笑容,太勉强,太艰涩,声音有些沙哑,摇了摇头,“皇后就莫要说些安慰的话了,话虽是如此,可眼下……”
“庆国攻势凶猛,将士们损兵折将严重,只能据城苦苦坚守,战事吃紧,京畿各州府都已岌岌可危。”
“而现在,南方又出了这么大的乱子!”
“朕最担心的事,终究还是发生了!岐山之地,只有两万多驻军,对面可是三国合盟十五万呐!”
“岐山之地若丢失,通禹也根本保不住,大康南方大片领土,皆为鱼肉啊!”
仰起头,艰难倒吸一口凉气,声音更凝重到极致,“大康,已真正到了生死存亡的境地了……”
“可偏偏,这都快一个月了,可朝廷也根本无计可施。”
又一声长叹,“南方州府丢失,让朕就算去了地下,又有何脸面见列祖列宗?”
陈皇后又何尝不是唏嘘不已。
本想再安慰两句什么,奈何偏偏不知如何开口。
可半晌,却一声抽泣,“其实……其实妾身最担心的,还是那个孩子……”
眼眶之中,泪花不停闪烁,声音哽咽,“至今,依然还生死下落不明!”
“陛下,他才刚满二十岁啊!”
“昔日被天下儒生肆意攻伐,又被满朝文武横加声讨弹劾,如今,竟又遭此劫难……”
“快一个月了,一点消息都没有,妾身真怕他……怕他就这样……”
说着说着,竟已是泣不成声。
一时间,更让整个殿内,彻底笼罩在一片悲怆压抑之中。
景隆帝也再没说话,只是低垂着头,满面怆然。
四周再次陷入沉寂,时间流逝着,渐渐落下去的夕阳,似乎让这座皇宫,也暗淡了许多。
然而,不知过了多久,却隐约只听得殿外,传来些嘈杂声音。
张三千自是大步走了出去。
紧随其后,又隐约听见些训斥声。
“混账奴才,你胡说些什么?”
“你知不知道,谎报军情可是灭九族的大罪!再胡言乱语,信不信咱家撕烂你的嘴?”
“你确定?”
“快!快把他叫过来,德政殿外候着!”
紧跟着,只见张三千,又行色匆匆折返回来。
可不知为何,却是战战兢兢,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如同活生生吞下几只臭鸡蛋。
眼见皇帝抬起头望向他,才赶紧擦了擦汗。
声音直哆嗦,“禀陛下,刚有小太监来报,奴婢也不知是真是假……”
“南方,有紧急军报传来,说是,岐山关大捷。”
“那传加急军报的人,奴婢已让他赶紧来殿外了。”
第175章 我不是来报捷的,是来要人的
景隆帝顿时神色一愣。
眉头紧皱,诧异万分,完全不明所以。
岐山关大捷?什么大捷?
岐山之地的堪舆图,他早与朝中一众武将,研究推演了无数遍……
面对三国合盟,十多万精锐敌军的猛烈攻势,岐山守军唯一能做的,恐怕也只有后撤到岐山关一带。
一边布防坚守,一边等待朝廷援军。
虽占据地形优势,易守难攻,可终究实力相差太悬殊,能坚守半个月不被攻破,就已经是天大的奇迹了!
更重要的,那岐山关总体由两座高耸入云的奇峻山脉形成,全是陡峭悬崖,人迹罕至……
就算要殊死一搏,从两侧高山发动偷袭,也根本绝无可能!
怎么可能会有大捷?
抬头望向陈皇后,却见对方,同样满面疑惑与不信。
尽管如此,也只得起身,大步朝外面走去。
刚与皇后走出殿门外,便只见在一宫内小太监的带领下,后面行色匆匆跟着一个身穿盔甲行伍打扮的汉子。
约摸三十来岁,个子不高,但身材结实,皮肤黝黑,看着倒是个憨厚老实之人。
至于腰间佩刀,自然早在进宫之时便解下。
明显这一路行来,那小太监已交代过宫中礼仪……
瞬间,便已大步冲到两人跟前,单膝跪地双手抱拳。
有些紧张,一声大呼,“末将,岐山驻军振武将军麾下百夫长,暂领蓝平县公座前亲卫曹武,拜见陛下与皇后娘娘。”
至于此人口中振武将军,景隆帝自然清楚,名张敢,昔日京畿大营驻临州守军振武校尉……
当初前任临州判司徐敬之,擅自调动城防司官兵,欲给太子与那王修小儿栽赃一个暴民造反的罪名,缉拿下狱,也正是那张敢,率大军入城护驾。
再后来,与南楚那场才学比试大获全胜,兵部尚书钱正临机专断,命这张敢率领几千临州守军,一同前往岐山之地接管防务。
至此,才升了振武将军。
可此时,景隆帝哪顾得了深究这些?
早已按捺不住满心希冀,声音都有些发抖,“你是来报捷的?”
可没想到,这曹武却根本一脸懵。
一副憨憨模样,几分错愕。
可在皇帝皇后面前,根本不敢抬起头来,使劲摇头,“回陛下的话,末将不是来报捷的,是来要人的!”
“末将是奉蓝平县公之命,前来奏请陛下,速速征召些兵马前去支援,他快顶不住了!”
话音未落,陈皇后身子猛地一颤。
失声惊呼,“等等!你是说,蓝平县公王修,他还活着?”
然而,只见这曹武,反倒更懵了,老实巴交,“好端端活着啊……”
“而且,就在末将启程,快马加鞭赶来京城前,县公爷一顿饭还喝了一壶小酒,啃了一整根烤羊腿。”
于是刹那,陈皇后再忍不住了。
雍容圆润脸上,已是一片欣喜若狂,身子都不停颤抖着。
扭头望向景隆帝,已是激动得语无伦次,“陛下,您都听见了吗?那孩子还活着,他还好端端地活着……”
“可也真是的,这么久了,也不知给京城来个信!难道他就不知,本宫有多担心他?”
然而,再也说不下去了,已是掩着面泣不成声。
一时间,惹得旁边伺候着的几个宫娥太监,都忍不住偷偷抹眼泪。
景隆帝又何尝不是面色一喜?
可刹那间,却又神色一黯。刚才那几分希冀惊喜之色,一下子焉了。
一时间,心脏再次跌落谷底,布满血丝的双眼,再次陷入一片浓浓的担忧焦虑中。
果然,哪会有什么大捷?
岐山之地的形势,满朝文武都再明白不过。
两万多守军能撑到现在,岐山之地尚未尽失,已经算是不朽奇功了。
那混账小儿,倒是总算开口要援军了!
可关键,眼下的形势,北方战事正吃紧,朕哪里还有援军可调?
现征召将士入伍,倒不是不可以,可未经过训练,哪能立马投入战场?根本就是去送死啊!
可同样这时,接下来的情形,却让他又有些懵了。
只见这曹武,依然一副老实巴交模样。
顿了顿,又支支吾吾道,“陛下您有所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