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那小儿,写得一手绝妙好诗,更有一身经世济国之才,可难道还有一身远超孙无道的医术不成?
况且,犹记得先帝时期,宫中就先后有两名先帝最宠爱的妃子,就因为患了这肠痈恶疾……
太医院那么多医术超凡的医官,不照样束手无策,最终撒手人寰?
为此,先帝大怒之下,还将太医院好几人下了狱!
时间流逝,一刻钟过去,两刻钟过去,一个时辰过去……
转眼都已到傍晚,可不知为何,这即将落山的太阳,反倒更徒增不少烦闷炎热。
不知过了多久,却终于听得“吱呀”一声。
紧随其后,便见王修率先从里面走了出来。
只是明显,满脸疲惫之色,大汗淋漓将衣衫都已湿透。
顷刻,早就已经焦虑煎熬得快要崩溃的唐娇,哪有丝毫迟疑?
一个箭步冲上来,已顾不得男女礼节了,小手一把拽住他的胳膊。
想要问点什么,可偏偏,又根本不敢开口。
只是通红着双眼,嘴唇不停蠕动着,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倒是陈皇后,同样再忍不住了,大步走了过来,“怎么样?”
可没想到,王老爷也一阵发愣。
望着几人,老脸还微微一红,“应该……或许,暂时还死不了……吧!”
紧跟着,又讪讪憋出一句,“但该操持的物事,还是应该事先操持着,两手准备嘛!”
顷刻,唐娇身子猛地一晃,站立不稳,差点当场昏过去。
“嘶……”景隆帝更嘴角猛地一抽,脸色铁青。
可紧跟着,接下来的情形,却又让几人一下子呆住了。
只见这时,孙无道也紧随其后走了出来。
比起王老爷的疲惫之态,倒好上不少,可相对于刚才束手无策的无奈,面色却是几分欣喜。
隐约还有带着几分激动,雪白胡子都颤抖不已,“神了!还真是神了!”
“没想到,老朽这都行将就木了,居然还能大开眼界一番……”
“老朽从始至终,就站在旁边,替王大人擦擦汗递一递刀子针线之类……眼睁睁看着他一刀一刀将唐公子的小腹划开一个口子……”
“再找到那化脓腐烂的地方,直接切除掉,再一针一线地缝上。”
“这一番折腾,唐公子流了那么多血,居然还能不死……”
可说着说着,又一阵疑惑不解,“对了,王大人,老朽还有一事不解……”
“明明你都已将那化脓腐烂的部位割掉了,小腹都缝上了。可为何,又非得将唐公子那……”
瞅一眼跟前的陈皇后与唐娇两个女流,支支吾吾,“将他……那地方……的皮,给切掉一部分呢?”
“难道对诊治这肠痈恶疾,有什么玄妙之处?”
第193章 这皇帝不地道
景隆帝一阵疑惑,搞不清这孙无道所言,到底什么意思。
然而王修也不说话,只讪讪瞟向他长袍裆部位置,咧着嘴直乐,眼神说不出的古怪渗人。
皇帝顿时一个激灵,后背凉飕飕的,双眼直喷火。
这混账小儿,是活腻歪了,迫不及待想掉脑袋了吧?
陈皇后似乎隐约猜出点什么,先是神情一愣,随即脸色微微一红,扭头望向一边,沉默不语。
得知唐子聪经过这么一番折腾,尚且还活着,几人总算稍微松一口气。
可说实话,尽管现在病变化脓腐烂的部位已经切除,但能不能挺过去,侥幸活下来,他王老爷也心中没底。
毕竟,没有消炎的药物,就连伤口会不会感染,都是个未知数。
还好的是,孙无道兴致高涨。
这位名扬天下的一代神医,明显迫不及待想要验证,这开刀切除之法,是否真能治病救人。
主动提出,今晚寸步不离守着,再根据情况开些药方。
王老爷自然没兴趣留下,很快便领着景隆帝二人离开。
回到府上,已快天黑。
这一下午虽累得够呛,可王老爷却兴致颇高,亲自下厨。
于是很快,膳厅饭桌上,便已摆上了几道精致小菜,一坛子“闷倒牛”烈酒也已打开。
在王老爷的热情招呼下,饭桌上的气氛其乐融融。
陈皇后虽未喝酒,却也从始至终端坐一侧,举手投足,依然那般雍容而又端庄。
一边小口吃着菜,一边看这少年郎勾着皇帝肩膀,推杯置盏高谈阔论,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哲学,再从人生哲学,聊到下属县府张老汉家的母羊生了一头三条腿的小牛崽……
倒也一番乐趣。
直到酒过三巡,却再也忍不住了,温婉一笑,贝齿轻启,“前段时间,王相公代表朝廷出使南楚……”
“立下泼天大功,不但平定南楚之乱,更亲率岐山驻军一鼓作气灭西诏宋吕两国。”
“因此朝廷嘉奖,晋封二品郡公,一举名扬天下知,倒真是可喜可贺了!”
又一声轻叹,“只细细想来,王相公此番出使,也算九死一生吃了不少苦吧!”
可没想到,王修却是瞬间神色一愣。
刚送到嘴边的酒杯都放下,满面苦笑,“哎,嫂夫人快别提了……”
“要说吃苦,除了这往返一路上舟车劳顿,其他倒还好说。”
“可关键就此次立功……你与老哥是了解我的。”
迟疑半晌,才一咬牙,“好吧,这里也没外人,我就实话说了吧……”
“那南楚大乱也罢,三国合盟十几万大军,进犯岐山之地也罢,跟我一个吊唁使臣有多大关系?”
“两军交战,那是要死人的好吧,而我这人又一向贪生怕死。”
“虽然我一文臣,不至于去冲锋陷阵,可万一被敌军流箭射着了呢呢?万一团灭被活捉了呢?”
“搭上小命,划不来的!”
却又故弄玄虚,咧开嘴呵呵一乐,“其实最主要原因,还是因为那宋吕国,有一种橡胶树,实在让本老爷喜欢得很,一看见就走不动道。”
“别的不说,包括你们康泰商行,跟着本老爷混,能不能搞到大钱,老哥你以后能不能也像本老爷一样,过上‘闷倒牛’美酒喝一坛倒一坛的生活……”
“可就全指望这橡胶树了!”
“不然,你们以为我吃饱了撑的,折腾出这么大阵仗?”
“否则,你放心,那游四方还没发动政变,我肯定拔腿就跑了!”
搂着景隆帝肩膀,又招呼道,“当然,也得亏咱相识这么久了,彼此一直也相处愉快,再加上两家合作也算一条道上的人,才跟你们讲这些。”
“否则,要是传到皇帝耳朵里,本老爷吃不了兜着走!”
刹那间,景隆帝嘴角猛地一抽。
扭头望着这小儿,脸色一下子便黑了。
混账!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混账啊!
什么叫“搭上小命划不来”?
如今好歹也是临州判司,贵为当朝最年轻的公爵,思想觉悟能不能稍微提高一点?
害得朕,还以为这狗东西,终于上道了,胸怀宽广了起来,有了为社稷为朝廷舍身取义的觉悟了呢!
还有,那什么橡胶树,虽闻所未闻,可不就是一种树木吗?能用来挣什么钱?
陈皇后一阵哑然,欲哭无泪。
可没想到,这家伙又一阵苦笑,“其实这都无所谓……什么郡公的爵位,无非一个称号,皇帝赏赐的那些玩意,看着挺多,可加起来,还抵不过本老爷现在一个月赚的!”
“可关键……那景隆皇帝,居然下了死命令,让本老爷年后,必须去京城任职!”
眉头紧皱,“老哥你瞧瞧,他干的这叫什么事?完全不讲武德啊!”
“当初让本老爷上任临州判司,他可是承诺过的,若做出政绩,可以考虑恩准本老爷告老还乡!”
“虽然我对他的话,半个字都不信……可他也不能明目张胆就反悔吧!”
“也得亏他是皇帝,要玩死本老爷太简单了。否则,我非跑去京城,跟他说叨说叨,没他这样办事的……”
瞬间,景隆皇帝脸色更黑得发紫,额头青筋都已条条暴起。
尽管如此,却还是强忍冲动,没直接一拳整过去。
只是黑着一张脸,讪讪憋出一句,“这不挺好的吗?从此直达中枢,甚至有朝一日位极人臣……”
然而话未说完,却见这混账东西,反倒一下子怒了!
瞪着他,气急败坏大骂,“好个鸡毛啊?”
“我说老哥,你这人就挺奇怪,好歹跟本老爷相识这么久了,也说了你那么多次,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一把年纪的人了,还惦记着当官……”
皱着眉,一脸恨铁不成钢,“况且,难道你没听过一句话,功高盖主最致命?”
“此番出使,本老爷立这功劳,算得上大康立国,对外最大的军事胜利了吧!”
“自古伴君如伴虎,帝王心思最难猜!本老爷三番两次立功,爵位又彪得这么快,你以为那景隆皇帝心中会不犯嘀咕?”
“说不定,别看他表面对本老爷嘉奖着,可实际早已在琢磨着,怎么找个合适的机会把本老爷脑壳砍了!”
一声长叹,“况且,我也早看出来了,这皇帝不地道!”
“别瞧本老爷每次给他写折子,都先嘘寒问暖一通,再言真意切说点什么臣天天牵挂着陛下之类的话……”
“可实际心里……你懂的!”
第194章 王兄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刹那间,景隆帝更气得快吐血。
扭头瞪着这混账东西,双目喷火,只感觉肺都快要炸裂。
什么叫“这皇帝不地道”?说得好像,你就多地道,朕跟你就多对路子,多喜欢你一样!
还有,朕也知道,你每次呈上来的折子,一通嘘寒问暖,张嘴闭嘴忠君之心可昭日月……可不知早在背地里骂了朕多少遍脑子有病!
可你能不能别说出来?朕不要脸面的吗?
这也就罢了,不好好寻思着治理好临州,年后立即去京城上任,为民请命为社稷谋福……天天脑子里净瞎琢磨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