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位如果是要通过,可以折返然后绕行。如果是要去这几条街办事,或者去参加今日国子监祭酒孔先生的演说会,可以将马车暂存在这里,我们府衙抽调了专人看管!”
“带来不便,还请二位谅解!”
于是乎,景隆帝二人面面相觑,更加懵了。
演说会?什么演说会?
却见那衙役,只是伸手朝前方一指。
而当两人抬头望去,却更一下子彻底愣住了。
只见不仅前方被管制,禁止马车马匹通行的街道,就连眼下自己二人所处的这条大街上,左右两侧一棵棵大树上……
却根本与当初所见,那王修小儿的花露水面膜膏新品发布会时,如出一辙。
大树上,早已悬挂着一块块约摸长四尺宽三尺的牌子。
经过精心设计,画面看着还挺别致漂亮。
牌子正中央,一行格外醒目,龙飞凤舞的大字,“知行合一,致良知!”
紧随其后,“新学问新思想,全国巡回演说第一站,临州站……主讲人:国子监祭酒孔令先!”
而那广告牌的右下方,还两行小字。
“主办:大康临州府衙——新临州,新气象,好客临州欢迎您!”
“协办:临州万通商行。”
牌子顶部,又一行弄得金光闪闪的大红文字,“孔令先新学问新思想全国巡回演说,由万通花露水、万通面膜膏,独家冠名赞助!”
所有大树上,都挂着这样一块牌子,一眼望不到头,竟是说不出的壮观。
与此同时,眼前大街上,更是人山人海,一个劲蜂拥朝前方挤去。
虽然更多的,都是前去看热闹的寻常百姓,可里面,却夹杂着不少头戴纶巾身着儒衫的儒生士子。
看模样,除了临州本地一些才子,还有不少根本就是从临近州府甚至京城赶来的。
只奈何此时,一边蜂拥往前走,三五成群却是满面激愤之色。
或扼腕顿足,或破口大骂得厉害。
“天生乱相,妖孽横行,妖孽横行呐!”
“圣人有云,恪物、致知、正心、修身……物者,世间万物也,格者来也。物至之时,其心昭然焉,而不应於物者,是致知也!”
“知便是知,行便是行!这知心合一,又为何物?”
“离经叛道!简直离经叛道啊!这是要与上古先贤,与天下读书人作对啊!”
“是啊!那孔令先,乃是国子监祭酒,乃是当朝大儒,怎也如此糊涂,竟做出这般背弃祖宗的事来了?”
“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吾听说,那孔令先,根本就是受了那王修小儿的蛊惑,才着了魔一般……”
“坐在大树下,一动不动,足足几个月,才悟出了这些妖邪之理!”
“之前,吾还颇为敬重那蓝平县公……可是大家都瞧瞧,都瞧瞧,他都做了些什么事?”
“竟是大张旗鼓,将那些低贱满身铜臭味的商贾,提升到与农事同等地位。还厚颜无耻,提出什么口号,要大力扶持商贾经营……”
“给人家减免商税,给人家外面搬迁来的商贾,免费提供地皮建作坊,还免税收!”
“甚至,还鼓励那些乡野愚民,去建小作坊,去做那低贱的走卒贩夫,身为临州士子,吾都为他感到可耻!”
“前两日吾去隔壁济州府,参加一个诗会,当地才子听闻吾乃临州学子,竟是哄堂大笑,大肆嘲讽……”
“取笑吾,言我们临州,出了个羞煞天下读书人脸面的判司,竟大力推崇商贾低贱之事!”
“瞧着吧!大家都瞧着吧!不出一年,临州在他的治理下,将变成人间地狱啊!”
一声悲呼,“郑明礼,郑大人,你快回临州来瞧瞧吧,你苦心治理五年的临州府,要变天了……”
又一人嚎啕大哭,“谁说不是啊!而眼下,那王修奸逆,竟又蛊惑天下名儒,提出如此荒诞离经叛道的妖邪之说!”
“他这是在刨我们天下读书人的祖坟呐!”
“圣人学说,都已传承上千年了,岂是他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儿能妄议的?”
“他这是要与天下读书人为敌!”
当然,也不少文人士子,持不同看法。
“还真别说,这什么知行合一,在下虽也一知半解,但感觉还挺耳目一新。”
“今日这演说会,去听一听,或许真有诸多启发也不一定!”
“是啊,瞧这些不知所谓的东西。别的不说,那国子监祭酒孔令先,乃是名动天下的大儒,甚至连他国的儒生都极为敬重……”
“若是这新学说,真是什么妖邪之理,他又岂会真受那王修的蛊惑?”
“哎,只可惜这万年县公,这下怕是把天下读书人都得罪光了!”
只是奈何,看着绝大多数人那副如被人刨了祖坟弄死了亲爹的愤慨模样,也只敢小声议论。
于是刹那,景隆帝便彻底呆住了。
直愣愣望着这一幕,硬是惊得目瞪口呆,眼珠子都快滚到地上来。
还什么“新学问新思想,全国巡回演说。”
还什么“新临州,新气象,好客临州欢迎您!”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第132章 孔令先新学问新思想,全国巡回演说
尽管上次,他景隆帝前来临州,也曾亲眼目睹那混账小儿,一番胆大包天的操作,竟将他这天子派来给其讲学的孔令先,祸害得惨不忍睹。
堂堂国子监祭酒,当朝大员,天下读书人之师,竟是状若疯癫般坐在院子那棵大树下,一动不动神游天外,甚至都顾不得进食。
这什么“知行合一”,他是完全不清楚什么意思,可难道那孔令先,竟悟出什么来了?
可真正让他瞬间脸色凝重的……
身为天子,又何尝不知,这天下儒生士子,虽皆是天天吟诗作赋或做些讲学论道之事,可凝聚在一起,那又是怎样一股强大力量?
甚至就连他这个皇帝,也不得不忌惮三分,在那些著书立学的大儒面前,也得谦卑一些。
那混账小儿,明明怕死得要命,可为何眼下,竟做出如此狂悖大胆之事来?
这什么致良知知行合一的新学说,暂且不论是否有道理,可毫无疑问,这根本算是狠狠地挑战天下读书人,上千年来的思想支柱啊!
唾沫星子,都得将其活生生淹死啊!
扭过头,却见身后陈无相,满脸错愕惊讶之余,又何尝不是一片紧张之色。
当下,哪还丝毫迟疑,大步朝前方走去。
然而,不到片刻功夫,这条街刚走到头,眼前的景象,却更让他一下子愣住了。
只见前方不远,恰巧正是两条大街交叉的十字路口。
因为这里,正是整座临州城,最为繁华的地带,两条街道也极为宽阔,因此交汇之处,是一片极为宽广的广场。
可是此时,四个路口,竟全部用一根根木制的栅栏,给堵了起来。
让这交汇之处,合围成了一大片宽敞的正方形空地。
而隔着老远,便可见那一大片广场的对面中央,已搭建起了一座巨大的高台。
比起当初所见,万通商行花露水面膜膏的新品发布会,所搭建的台子,自然还要雄伟宽大一些。
如果没猜错,那小儿昔日与南楚学子,那场轰动天下的才学比试,应该也是在这里进行的吧!
毫不意外,高台的后方,竖立着一块巨大的展牌。
足足近两丈高,精心用漆刷过的优美画面上,同样一行行大字。
什么“知行合一,致良知……全国巡回演说第一站,临州站……”
什么“孔令先新学问新思想全国巡回演说,由万通花露水、万通面膜膏,独家冠名赞助!”
除此之外,四条路口的围栏之地,还分别留了一个口子。
待得看清,竟是让人大跌眼镜。
每一道口子旁边,居然还又都竖立着一块牌子,上面弯弯绕绕一大堆说明,可归根结底,要进到里面去听这演说,还需要花钱买门票。
还挺贵,一两银子一个人。
而且门外,还都搭着两张桌子,有专人在卖票。
收一两银子,便扯给对方一张特制的票据。然后门口处,还站着两个彪形大汉,进去一个人,便查验一下票据,将票据撕一道口子,然后放行。
这让景隆帝瞬间印堂一黑,嘴角抽搐得厉害。
那混账小儿,倒是丝毫不放过任何机会,往口袋里搞钱。
而此时,那围起来的空旷广场上,却早已进去了不少人。
人头攒动,拥挤不堪,粗略估计,竟已经有两三千人之多!
虽然绝大多数,都是临州本地,或者附近州府闻讯赶来的学子儒生……
可其中,也夹杂不少临州本地稍微富裕一些的百姓或商贾,说白了,就纯属花一两银子进去看热闹。
而围栏的外面,自然是汇集了更多人,早将这四条路口都堵了个水泄不通。
毕竟,不是谁都舍得花一两银子,跑去听人家讲学的!
况且,如今的风气,穷酸秀才一大堆,天天混迹各种品诗会,指点江山激扬文字天下舍我其谁,结果一摸口袋,三个铜板都掏不出来。
只是毫无例外,哪怕是那些花钱买票进去了,可以更近距离听孔令先演说的那些儒生才子,却也依然群情激奋得厉害。
自发汇聚在高台最前方,形成一大片专属区域,一个个满腔悲愤之色,谩骂叫嚷个不停,苦大仇深就好像被那混账小儿刨了祖坟一般。
那架势,哪是来虚心听大儒讲学的?
根本就是来捣乱,或者跟那混账小儿扯头发吐口水干一仗的。
若不是现场,还有不少抽调来的城防司官兵维护秩序,恐怕早就蜂拥而上,将那高台给拆了个干净!
景隆帝放眼扫视了半天,出乎意料,却并没瞧见那混账小儿与太子的身影。
倒是在前方那个售票口,人群中,一眼便看见了陈皇后与长公主赵澜。
此番前来临州,陈皇后也想借此机会前来散散心,而康泰大商行,独家代售万通商行的所有货品,开年第一个月的售卖情况,按照契书规定,赵澜也是时候需要来这临州,与那混账小儿对些账目,结算款项。
一辆马车自然拥挤,坐不下。
只是没料到,两个女人居然先到了一步。
这时,陈皇后母女自也是一眼便瞧见了皇帝。
倒是迅速走了过来,盈盈一欠身,“陛下……”
陈无相也不敢怠慢,赶紧朝皇后二人行了一礼,“老臣见过皇后娘娘,见过长公主殿下!”
尽管身为皇后的兄长,长公主的舅父,可毕竟君臣有别。
然而,不等皇帝说点什么,陈皇后却是一声长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