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默默退出偏殿,正好撞见刚来的袁术。
“兄长?”袁术称呼了一声。
同何氏兄弟不同,袁氏兄弟表面上还是勠力同心,相亲相爱的。
“陛下寝宫未有十常侍踪迹,向来他们谋害了大将军,自知死路一条,已经逃之夭夭了,如今宫外一片混乱,我等应先处置好宫外之事。”
袁术捋了捋小胡子,点了点头,“那便依兄长的,宫外尚在厮杀,我袁氏应趁此机会,掌握军权,兄长,大将军人马……”
“大将军人马自有吴匡鲍信等部将统领,此时宜从长计议,不过车骑将军的人马,今夜便可收编!”
两人离了宫,宫外的厮杀已经结束的差不多,何苗身死,何苗长史乐隐被杀,所部人马大批投降,还有少数逃了出去。
前前后后折腾到半夜,袁氏兄弟还要回太傅府邸给袁隗说明情况。
袁氏客厅,灯火辉映,袁隗端坐着,等待着。
“太傅,本初与公路回来了。”管吏提道。
“速召他们前来!”袁隗急道,说着,他看了眼案上,案上放着一张绢帛,稀稀拉拉的写着数个名字。
张让,赵忠,段珪,何进,何苗,董重……其中有几个名,已经被划掉了。
袁绍袁术来到,见过礼。
“本初,你来说说,宫中现在是何情况?”
这是袁隗最关心的,宫外的情况,他派人就能打听到。
何进死,何苗死,包括陛下驾崩的消息,他都第一时间获得了口头通报,但此时宫内的情况,知道的人还寥寥无几。
“何皇后与董太守俱在陛下寝宫,依我看,此事假不了,只是陛下为何突然就……”袁绍适可而止的住嘴。
袁隗蹙着眉头,眉心皱成一个深深的川。
“陛下薨逝,与谁最为有利?”
袁绍袁术对视一眼,这还要说,自然是何皇后了,如今太子未立,刘辩便是顺位继承人。
两人都猜到了
,但是没有说破,事到如今,有没有,是不是,都不重要。
“陛下病重之时,董太后多番走动,且联络蹇硕与董重,何皇后岂能坐视。”袁隗淡淡道,“可惜如今何进何苗俱死,何皇后失去仰仗,如今他唯一的优势,便是刘辩是皇长子。”
“伯父,那我们支持谁?”
袁隗道:“我身为太傅,对两皇子皆有些了解,刘辩胆小却贪玩,而刘协,年纪轻轻,便聪慧能干,气度亦非寻常,是明君之选,故——”
袁隗拖长了音,看着袁氏青年一代最成才的两位才俊,“我选刘辩!”
“伯父,刘协年幼,需董太后摄政,而董太后业已年迈,若是刘协上位,尚需要不短的时日来辅政,如此,岂不有利与袁氏?”袁绍问。
“本初说的极是,一个是软弱昏聩,一个是年岁尚浅,但如今我们需要的不是时间,而是机会。”
袁绍心中暗惊,机会?什么机会?
伯父这是,还想更进一步?
虽然他所说的是“我们”不需要那么多时间,但袁绍突然明白,他没那么多时间了。
袁绍瞄了眼袁术,见他没有什么异样,弟弟的性子,确实比自己大条一点。
他已经隐隐体会到。伯父的野心又进了一步,或许何进死的,也太容易了。
按照原定计划,袁绍怂恿何进对十常侍动手,先灭宦官,然后袁隗再与之角逐第一权臣。
如今何进先死了,恐怕伯父也想顺理成章的进行下一步了。
作为袁氏嫡长,袁绍当然喜闻乐见了,袁隗走的越高越远,他的起步就越大越快。
“公路,你为何派人纵火?”
“我是想将阉贼统统逼出来,好将他们斩尽杀绝!”袁术辩解道。
“糊涂!”袁隗一声喝斥,“我们是为天下除害,乃是奉义而为,岂能借此发泄私愤,若被有心之人知晓,加以攻奸,你袁公路的名声,可就毁了,我袁氏,亦会受到影响!”
袁术不说话,面无表情的听着。
“这一点,你便不如本初,他今夜退出皇宫,便是顾全大局之举!”袁隗夸了夸袁绍,接着道:“如今何氏覆灭,雒阳局势已然在我,公路,过些时日,我便替你表奏,以你为汝南太守。”
袁术的心一揪,这才知道他夸赞袁绍的用意,看来,他是做出选择了。
袁氏嫡庶之争,今夜起,他袁术败了。
想不到事成之日,便是他落败之日,他现在能体会数个月前,袁隗口中那句“考验”的真正含义了。
袁术拱了拱手,算作回礼,出了这雒阳,他便算是自主成家了。
而袁绍,将作为袁氏在雒阳的接班人,顺着袁隗布置好的台阶,继续更上一层楼。
“伯父,何进已死,其部下吴匡鲍信之辈,应当拉拢,而且西园军如今群龙无首,西园八校尉,除了曹操与淳于琼与我相熟,其他人,该
当如何。”
“本初放心,我自有手段!”袁隗面带笑意,面色轻松了不少,“要百官皆顺从,除了以我袁氏名望压之,亦要有足够的威慑才行!”
袁绍一时也没明白袁隗口中的威慑是什么,他袁本初手里是有些人马,但远远谈不上威慑。
……
翌日。
刘宏驾崩,百官哀恸,朝堂之上,许多忠臣良将皆呜呜哭泣,有真忠心之辈,也有惺惺作态之辈。
朝殿上的王位空着,而王位下方一点,摆着两张大椅子。
一张坐着董太后与刘协,一张坐着何皇后与刘辩。
国不可一日无君,刘宏在时,董太后与何皇后便暗中较劲,不过因为何进兄弟在,加上张让等人偏袒,董太后是处于绝对弱势的。
即便是刘宏,也未敢轻易废长立幼,但在刘宏生命的最后时刻,他依然有废长立幼的念头,董太后是无论如何不会让步的。
而何皇后虽然失去了何进的支持,失去了何苗的支持,失去了十常侍的支持,但刘辩乃是长子,法理在她。
“众大臣!陛下去世,举国哀悼,国不可一日无君,哀家斗胆,请百官以大局为重,先令刘辩继位,再行追悼。”何皇后道。
“不可!陛下生平最喜皇子协,多年来未立太子,便是有意让皇子协继承大统,此事,天下皆知,我儿新丧,尸骨未寒,难道尔等便要违背我儿之志吗?”董太后当仁不让,针锋相对。
“是啊,陛下喜皇子协,我们应该遵从陛下之意!”
“可是皇子辩才是长子,按祖宗礼法,应该立皇子辩才对。”
“我赞成按祖宗礼法行事!”
百官激烈的讨论着,双方都有人支持,其实大多数官员心中清楚,自己不过过过嘴瘾,真正有决定权的人,在前排。
太傅袁隗,骠骑将军董重,司徒崔烈,太尉张温,还有尚书令卢植,以及诸位九卿。
这其中,大多数人是不愿意扯进国本之争的,因为这是一场豪赌,万一输了,可是要赔光老本的。
这些人,通常是一些守制派,只要不违祖宗礼法,谁当对他来说都一样,因为他们没有押注,自然也不会失去什么。
骠骑将军董重自然是支持刘协的,而且他与张温私交不错,关键时候,要一个态度,是可以的。
“陛下之志,乃是遵循祖宗礼法,所以陛下自始至终没有做出有违礼法之事,陛下尚且不敢,我等怎能违背!”何皇后依然抓着这一点,目下也是唯一的支撑。
“荒谬!谁说我儿没有废长立幼之意,还不是尔等外戚恃强,令陛下忌惮,你身为皇后,不悉心教导刘辩,终日钻营,刘辩此等粗野之人继位,我儿死不瞑目!”董太后言之凿凿,言辞异常激烈。
她知道优势在她,而且董重已经找过袁隗,袁隗称若陛下有意废长立幼,他自然是支持陛下的
,所以董太后很有把握,陛下薨逝,袁隗就算不支持,起码也不会反对吧。
而朝堂上的人都是玲珑心,袁隗不反对,他们绝对不会反对。
何皇后被董太后气得花容失色,胸口剧烈的起伏着,朝堂交锋,她已落入下风,想不到自己这个婆婆平日里与世无争,竟也有如此尖锐的一面。
董太后见何皇后不做声,心中得意,用何进之败刺激她,果然有效,是时候更进一步了,她需要朝中重臣的表态,三公九卿的表态。
“皇子协虽年幼,心智却比皇子辩高出不少,而且聪慧机敏,亦有君王风范,若其继承大统,必定能中兴大汉董重!”
说着,董太后目光扫过三公九卿。
来了来了,她要来了!
“董重,你意如何!”
董重:“臣以为太后所言极是!皇子协继位,臣定当肝脑涂地辅助之!”
董重十分合时宜的配合着。
董太后觉得还不够,必定人人皆知,董重乃是她侄儿,是绝对的自己人。
她看向袁隗,若袁隗表态,今日廷议便可结束了。
“袁太傅,哀家之意,你可有异议?”董太后问道。
董太后的问话很有技巧,不是开放式的“你是何意”,而是“可有异议”,按照两人约定,袁隗或支持,或不反对,自然是后面的选择。
百官也将目光投向袁隗身上,虽然退出了三公之位,但袁隗文臣之首的地位,朝中无人能撼动。
毕竟大家都知道,什么司徒司空,就只值一千万钱,崔烈的拖关系打折价,才五百万钱。
袁隗上前一步,依次对董太后与何皇后见礼,随后道:“臣有异议!”
董太后眉头一蹙,目光一冷,盯着袁隗。
董重也一动不动的看着他,即便他已经说出口,董重依然无法相信——
袁隗竟然变卦了!
董太后脸色微变,却是很快恢复,颇有上位者风范,她问道:“不知太傅,有何异议?”
“祖宗礼法不可废,大汉历来都是立长不立幼,立嫡不立庶,若有变动,也需要陛下亲自下诏,祭拜太庙,以获得先帝先祖首肯,方能如此,如今陛下已薨,既未留下诏令,便应该遵照祖宗礼法,立年长的皇子辩为帝!”
袁隗一席话语说完,董太后脸色终于变得难看了起来。
说好的支持没有,说好的不反对没有,一开口,竟全是反驳之语,董太后忽然有一种被人背叛的感觉。
但这也不能称之为背叛,因为袁隗从未是她的人。
何皇后不可思议的看着袁隗,万念俱灰之下,袁隗竟然站出来支持她,何皇后心想,真不愧兄长何进如此器重袁绍,原来袁氏一直是支持何氏的。
有了袁隗支持,刘辩的位置,几乎可说稳了。
“太傅所言甚是,祖宗礼法不可废!”大司农曹嵩道。
“太傅德高望重,我等应顺礼法而为!”尚书侍郎郑泰附和,他是何进亲手提拔之人。
“臣等赞同太傅所言,应顺礼法,立皇子辩为帝。”群声响起,以袁隗马首是瞻的袁氏派系,齐声附和,像是商量好了一般。
董重一看事有失控之势,当即喝道:“诸位!昨夜何进率军闯宫,携带兵刃面圣,陛下恰恰在此时薨逝,诸位想想,何进欲意何为!”
董重一喝,众人都沉默了一半,何进闯宫之事,可大可小,就看怎么定性了。
但这种事,是他们万万不能粘上的。
见多数人闭上了嘴巴,董重又面向何皇后。
“何皇后,你与你兄长,昨夜欲意何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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