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古拉礼貌地为杜尔诺沃倒上一杯茶,令后者受宠若惊。
“你一定知道了,我的母亲玛丽亚皇太后也对我多次抱怨,说是内务大臣查阅她的私人信件。”
“是这样的,陛下。”杜尔诺沃又猛地站起身,对尼古拉欠身之后说道:“我明白皇太后的意思,我会提交辞呈报告的。”
“不。”
尼古拉的回答让杜尔诺沃同样出乎意料。
“陛下您的意思是?”
“这件事当然很不好,但也没有坏到要让大臣辞职。”
能够保住内务大臣的位置让杜尔诺沃内心激动,但他的脸色依旧如常,平静地对尼古拉再次欠身,感谢皇帝的信任。
“不过这次召你来不是为了这件事。”
“臣洗耳恭听。”
“之后我准备召开大臣会议,你应该……这样……这样……”
能够保住位置的杜尔诺沃既然在将来的俄国高层中还能留有一席之地,他还哪管别的,自然对尼古拉的话表现得言听计从。
不过到底维特和杜尔诺沃会怎么办好尼古拉嘱托的事情,还要等到正式召开大臣会议才知道。
搞定了俄国的财政大臣和内务大臣,官僚系统的一大半就基本等于搞定了。
万事俱备的现在,尼古拉准备重新召开大臣会议了,既然大臣委员会已经变成各部之间互相推诿,倒入“行政垃圾”的垃圾场,那么尼古拉就不得不另起炉灶作为改革的第一声号角。
第五章,尼古拉二世的婚礼
给大臣们布置完了接下来下周和下下周都会涉及的会议后,尼古拉终于松了一口气。
尼古拉实在是不想再批阅什么离婚案件了,此时此刻他无比怀念可以当无忧无虑皇太子的时间。
“最近很忙吗?”
皇后亚历山德拉体贴地凑近过来为疲惫的皇帝尼古拉二世揉肩。
二人现在正住在阿尼奇科夫宫中。
新一代的沙皇夫妇在冬宫的套房已经于过去几个星期中进行翻新装修过用以迎接新的主人。
当这间套房被启用之前,它的上一位主人还是亚历山大二世,尼古拉祖父遇刺时的血迹甚至还被保留在床上,他的最后一根香烟则在烟灰缸中。
亚历山德拉皇后十岁的时候就从巴黎被迫迁居至伦敦居住,因此她的审美、风情都带着英伦风范,尼古拉也对他伯蒂舅舅的几处豪宅装潢感到喜爱,因此二人都认可用强烈英国风情的新艺术风格来装点他们的新婚之家。
可以想象的是,到处摆放精致的小摆设、棕榈树,从伦敦托特纳姆宫路的梅普尔豪华家具店邮购的家具通过海运搬来,并尽可能多地运用亚历山德拉最喜爱的接近粉色的淡紫色,尤其在她的闺房。
尼古拉的品位一样是完全非俄国的:新的客厅和皇帝的书房会有很多皮革与木制镶板,很像是一座谦逊朴实的英国乡间别墅或一个绅士俱乐部。
区别是,那里安置着尼古拉的哑铃和杠铃,他时不时会健身,通过流汗和锻炼来放空紧张的精神。
如果不是因为现在的装潢艺术风格还没有过渡到现代主义,不然尼古拉真想把冬宫的家改造成没有电视、电脑等等各种电子产品的大平层三室一厅。
除了冬宫的改造之外,在皇村的亚历山大宫,那里是尼古拉出生的地方,还准备添设一个巨大的浴池,现在欧洲时髦的水疗被运用至此。
伯蒂舅舅还赠送给尼古拉几位人高马大的黑人武士,这些衣着华丽的努比亚卫兵会在他书房外沉默地矗立。
“之后不会很忙了……明天就是我们的婚礼了。”
尼古拉谈及工作的时候往往言简意赅,不过后者让他捏着亚历山德拉柔弱无骨的手掌亲吻手背。
婚前同居在这个时代可能还是太过大胆了,不过尼古拉不在乎,他还是全俄罗斯的专制皇帝。
“我的幸福没有边际,真希望我们能够真正心心相印地生活。”
亚历山德拉用热情的接吻回应了尼古拉的行动,二人的感情更像是先上车后补票的产物,但尼古拉是一位体贴的未婚夫,这对亚历山德拉来说已经足够了。
他们一方面带有维多利亚时代的拘谨、克制,但另一方面,私下里又经常干一些会让人一想到就面红耳赤的激情事。
“即使你短暂离开,都让我心急如焚,等不及见你,”当亚历山德拉气喘吁吁地被尼古拉张口吸吮胸脯的时候,她对未婚夫诉说属于新婚妻子的热情,“等不及被你抱在怀里。我想你想得发疯。”
“没有人吻你、爱抚你,真可怜!”尼古拉的手指好像在放电,亚历山德拉皇后已经酥麻地软瘫在柔软的大床上了,“在我的思绪里,我一直在亲你、爱抚你,我的天使。”
和所有充满激情的夫妇一样,他们创造了一种私密的性爱语言,给他们的私处取了绰号。
他的是“大男孩”,她的是“浦西女士”。
“这样羞涩的话我都不知道为什么能开口说出,但与你在一起的时候很自然地就启齿了。”
“你这个害羞的大男孩,但你在黑暗里就不害羞了。”
二人甜蜜的呼吸、对话持续到深夜。
11月14日上午11点30分,尼古拉在他的弟弟,十六岁的米哈伊尔陪同下,乘坐一辆敞篷马车离开阿尼奇科夫宫,前往冬宫。
他的母亲玛丽亚皇太后也乘马车离开阿尼奇科夫宫,她提前离开去为亚历山德拉准备亚历山德拉的婚礼服和首饰。
亚历山德拉还没有换上婚礼服,但披着华贵的毛皮大衣,陪着皇太后赶往冬宫。
在那里,尼古拉格外感受到了紧张,这是他两世为人第一次结婚的时刻。
年轻的皇帝在冬宫的阿拉伯大厅中踱步、抽烟,等待新娘,而他的亚历山德拉在皇太后明妮的帮助下,在孔雀石大厅更衣,由一名法国发型师给她做发型。
这名发型师随后准备好罗曼诺夫家族的结婚冠冕和一顶白金镶钻石的冠冕。
亚历山德拉皇后将会带着叶卡捷琳娜大帝的钻石项链,这串巨大的珠宝首饰上面有足足475克拉的钻石,以及与之匹配的耳坠——它非常重,必须用绕过她耳朵的金属丝来支撑。
她身穿银色锦缎的裙子,衬裙也是银色的,白鼬皮镶边,饰有金线,胸衣上镶满钻石,还有长达15英尺的裙裾,需要8名侍从和1名总管托着。
尼古拉的打扮则是鲜红色的骠骑兵制服上衣,手里捧着一顶带鸵鸟羽毛的海狸皮帽子。
当明妮皇太后牵着皇后亚历山德拉的手走过宫殿时,前来参加婚礼的乔治表哥还感叹新娘子是如此美丽,“尼基真是个幸运的男人”。
之后长长的婚礼的队伍,打头的是皇帝尼古拉二世,他身后跟着丹麦国王、希腊国王和威尔士亲王夫妇,隆重的仪式直到他们抵达举行婚礼的皇宫大教堂。
在那里,尼古拉的弟弟米哈伊尔和堂弟基里尔,这是叔叔弗拉基米尔大公的长子,捧着两顶皇冠。
因为婚礼还在亚历山大三世的丧期中,所以没有举行招待会。
都是一家人的欧洲君王们簇拥在皇帝周围恭喜他的时候,亚历山德拉皇后则侧身独自站在一旁,当巴黎伯爵走近时,他发现女儿独自一人在流泪。
一半是因为喜悦,另一半是因为裙子太重了,让她动弹不得。
此后,皇帝和皇后乘车返回阿尼奇科夫宫。
一种崭新的生活开始了。
第六章,来自官僚的欺骗
11月中旬,距离尼古拉二世简朴的婚礼过去几天的时间。
按照原本的计划,现在尼古拉应该已经和亚历山德拉皇后一同位于圣彼得堡以南24公里近郊的皇村度蜜月,但由于国事繁多不得不延后了。
今天是皇帝于阿尼奇科夫宫中第一次接见国务会议的全体成员和主席的日子。
在1810年,由亚历山大一世皇帝任命的达官显贵们组成了带有官僚性质的立法咨询机构,即国务会议。
理论上所有法律呈交皇帝批准之前,须经国务会议进行讨论。
但这种决定权也仅限于在皇帝的授意下,由国务会议来审议某一问题,并拿出受多数派和少数派所支持的两种可能性的解决方案,而皇帝可自行批准其中任何--种方案。
但是问题来了,国务会议的性质跟大臣会议、大臣委员会有什么区别呢?
如果从行政程序上来说,一个法令如果要得到沙皇的正式批准和颁布,在亚历山大三世时代,它的流程应该是这样的:
首先由大臣提交草案经由大臣委员会商讨,大臣委员会给出意见之后再三修改,得到认可并通过;
其次,法令会被呈交给国务会议进行二次审阅和修改;
最后,等到国务会议同意,那么最后就会将法令的成稿递交到沙皇的办公桌上等待签字生效。
不过这只是理论上的流程,实际操作中,无论是大臣还是皇帝都并非完全按照程序进行运转,因为三个机构的职能都是互相重叠的,就跟俄国其他的部门机关一样。
结果就是,任何法令从形成到正式批准,都将花费数年时间用于翻阅弯弯绕绕的官僚主义大山。
俄国的官僚系统就是如此层层叠叠的臃肿机器,低效,但对皇帝来说,有利于集权统治。
但是,大人,时代变了。
俄国这辆火车如果继续慢吞吞地行驶下
去,火车司机就要换人了。
“他为什么也会在这里?”
在列的全体成员自然也包括现任的所有大臣,维特同样位于接见的队伍之中。
当尼古拉对众多臣子诉说自己对先父的缅怀之情时,维特意外地注意到了被接见的国务会议成员中有一位不应该出现的成员。
亚历山大·阿格盖耶维奇·阿巴扎。
此人曾经也是国务会议的成员,先后就职于国有资产部和内务部,同样是一名高级官僚。
“没想到发生那件事之后居然还能看见他。”
“是啊,是啊,我还以为他一直住在蒙特卡洛了。”
蒙特卡洛是摩纳哥城市,欧洲著名的赌城。
小部分人窃窃私语,他们也都注意到了阿巴扎重返官场。
阿巴扎嗜好赌博、投机,在亚历山大三世时期因为私底下搞内幕交易的事情暴露,被震怒的皇帝辞退。
一想到阿巴扎居然重新回到了国务会议之中,维特感到有些棘手。
当初阿巴扎东窗事发就是维特检举的。
最开始,维特认为阿巴扎与国务会议主席米哈伊尔·尼古拉耶维奇大公过从甚密,可能算通过大公运作得以恢复官身。
不过这位国务会议主席是个老好人,所以维特转念又猜测担任国务秘书的亚历山大·亚历山德罗维奇·波洛夫采夫劝说尼古拉二世为阿巴扎恢复了官位。
因为阿巴扎与波洛夫采夫是朋友关系。
不过维特担心的不是这个,而是假如阿巴扎已经重新获得官位,那么是否意味着导致阿巴扎辞职的种种指责子虚乌有?
在当时的国务会议中流传维特诬陷阿巴扎的小道消息,为此维特只能请求亚历山大三世设立调查委员会,由德高望重的本格担任专门调查委员会主席。
最后结果是,维特对皇帝启奏的启奏完全属实,阿巴扎在交易所大搞虚假证券投机的情节确凿无疑。
可这些事情尼古拉皇帝知不知道呢?
维特不清楚,但是阿巴扎恢复国务会议议员的身份完全有可能让流言蜚语再次吹起,所以百般思索的他之后连尼古拉讲了什么都没怎么听进去。
阿尼奇科夫宫的接见是一种仪式,走过场,并不涉及实际的讨论环节。
因此在接见结束之后,维特立即以最快速度向尼古拉二世乘上了一份奏章,其中简单陈述了上文提及的事情,还有阿巴扎在先皇统治时期失去信任而到国外去的原因。
“陛下,这件事如果您还有什么怀疑的话可以去询问本格,他也完全知晓事情的全部经过。”
“……哦,亲爱的维特,我当然信任你。”
尼古拉不动声色地阅览完维特的奏章之后,站起身来拍着维特微微驼背的厚实肩膀。
“我更关心的是,先前我委托给你拟定的奏章如何了?”
“嗯,关于这件事,我需要更多更充分的考虑……而且,陛下,我知道您想要尽快促成俄国的发展壮大,但这同样需要从长计议,特别是如今仅仅是在先皇去世后的一个月中。”
维特纵然对大臣会议联席主席的职位虎视眈眈,可他没有完全失去理智,依旧颇有定力地向尼古拉劝说这件事急不得。
“这件事我有自己的考量,维特,但我感谢你的忠告,我的父亲也欣赏你的才能。”
尼古拉的确不知道阿巴扎的过往,他犯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