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公厕的味道是什么样的，在这样的恶臭中度过漫长的九天，那种体验想想就明白了。
乡试是糊名的，所以也没有堂审一说，就算贾琼院试第二，也有可能被排到不好的位置。
而且乡试重五经，以五经题来决定录取与否，以四书题来定名次。
后面的会试和殿试，则是重策论，轻八股，尤其是殿试，基本只考一篇策论。
贾琼的策论一直都是强于八股的，所以只要过了乡试这一关，他就有信心争一争状元之位。
乡试主考官何重道，于七月中旬抵达金陵。
到达以后，他立刻开始挑选阅卷官人选。
除了南京都察院左副都御史是钦命的副主考，金陵省巡抚是钦命监考。
另外二十五名阅卷官，全都是由主考官何重道亲自挑选。
监考官是专门负责考场纪律的，是只有各省乡试时才有的职务。
监考官一般都是由一省的最高行政长官担任，他虽然不能参与阅卷，但是权利却很大。
考场中内外巡视监督的官员，如巡检官，监门官，受卷官，糊名官等都是由监考官管辖。
所以乡试分为内外帘官，帘内的事主考官做主，帘外的事监考官做主。
阅卷官大多是各府县的资深教谕，虽然大多是举人出身，但是眼光毒辣，自然能看出文章好坏。
每个经房的阅卷官头领，也就是房官，都是进士出身，并且专治此经的翰林或者御史。
这人负责将其他四名阅卷官推荐的文章再进行评判，选出佳作推荐给副考官。
副考官从五经房中推荐上来的文章里再进行筛选，最后推荐给主考官，由主考官排定名次。
一环扣一环，层层筛选，每一环没被选上都取不中。
当然主考官、副主考也有拾遗的权利，可以从被淘汰的卷子里再进行复选。
不过很少有人会这么做，因为那样做会得罪同僚。
所以阅卷官的位置也是很关键的，他们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一名考生能不能考中。
所以何重道挑人很用心，尤其是春秋这一房的阅卷官，用的可都是“自己人”。
第97章 阴暗招数
进入八月，各府县赶考的学子全都汇聚到金陵城。
这使得城中各处的客栈，酒肆都是人满为患。
参加乡试的考生里有很多名气颇大的，历来在每次金陵乡试之前，这些人都要寻机斗上一番。
这十里秦淮风月场，正是他们展露才华，博取名望的好地方。
不过今年的情形却有些不同，跟往年相比，那些才子们今年可都低调多了。
因为如今金陵城中有头大老虎在，这些小猴子们自然不敢太高调。
像贾琼这等才情的人都在闭门苦读，这些所谓的才子在外面斗诗比文争名，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
因此今年的学子，大都老老实实的呆在客栈里读书，使得各青楼画舫的营业额，都是远低于同期。
八月初八，乡试首日。
贾琼这次带着之前三倍还多的东西，又一次来到贡院广场，寻着江宁县的灯笼找过去。
江宁县的举子大部分都认识贾琼，纷纷跟他打招呼，应天书院不少熟人也在其中。
王易笑道：“姐夫，这一场咱们赌一局怎么样？”
“怎么赌啊？”
“要是我们书院的人排名比你高，你就请我们一起去喝花酒。
要是你排名最高，我们一起请伱怎么样。”
贾琼摇头说道：“没兴趣。”
王易笑嘻嘻的说道：“姐夫，你不会是不敢吧？”
贾琼瞥了他一眼说道：“你居然要让我去喝花酒，这事得告诉你姐姐才行。”
“……”王易。
这一次贾琼到的有些晚，站了没几分钟，一阵阵鸣锣的声音就响起来。
一队官兵当先开道，金陵巡抚朱友珍的大轿随后登场。
作为这次乡试的监考官，也是官职最高的一位，这位大人肯定是压轴登场的。
此时龙门缓缓开启，门内一众官员齐齐出来迎接。
身穿大红锦鸡补服的朱大人这才下轿，昂首步入龙门，讲了一番考试纪律，随后宣布进场。
监门官随后开始让学子们按照各县顺序，依次入场。
乡试搜查的严格程度更甚于院试，在乡试考场中如果考生被发现有夹带，负责搜检的官兵和监门官都要受到连带处罚，所以这些人搜的非常仔细。
贾琼也第一场尝到了这种菊花一紧的滋味，真的是让人很不爽，不过让贾琼更不爽的还在后面呢。
江宁县是金陵的附郭县，所以肯定是最先进入贡院的前两个县，这次贾琼也是早早的入了场。
贾琼拿着自己的号牌找了一圈，终于在一个犄角旮旯里找到了自己的考棚。
却发现这个考棚不但是临时搭建的草棚，而且离厕所最近，这绝对是传说中最差劲的“雨号”加“臭号”！
贾琼有充分的理由怀疑，这个考棚绝对是何重道故意安排的。
要不怎么会这么巧，偏偏让他赶上这种地方。
现在还没开考，贾琼已经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臭味了。
等到考试开始，好几千人在这里拉屎撒尿，那味道绝对要臭上百倍！
贾琼恨不得把何重道塞进粪坑里淹死，不过他知道生气也没用，还是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进到考棚里，他先用油布仔细将考棚顶子铺好，挂上门帘，这样能保证棚顶不会漏雨。
接着取出王语嫣以防万一准备的几个香囊挂起来，掩盖住那股淡淡的臭味。
最后将各种生活用品一一从包袱里取出，分门别类摆放整齐。
做完了这些，贾琼的心绪也彻底平静下来。
他在心中暗暗下定决心，这一次一定要考个好成绩，不能让何重道奸计得逞。
随着时间流逝，贾琼周围的考棚也渐渐填满了人，许多考生看到居然被分配到这种地方，直接就情绪崩溃了。
有的哭哭啼啼，有的破口大骂，有的怨天尤人，能像贾琼一样平静的，一个也没有。
因为参加乡试的人数太多，带的东西也多，所以搜检起来用的时间很长。
等所有考生进场完毕，时间恐怕要到中午了，贾琼觉得干等着太浪费时间。
于是拿出炭炉，小铜壶，先给自己煮了一大碗面条，就着小咸菜呼噜呼噜吃起来。
周围那些哭天喊地的学子见到这一幕都惊呆了，心说这人咋心这么大，在这种地方也吃的下去饭。
这里面正好有一个认识贾琼的，他大声喊道：“贾师兄，你被分到这种地方不觉得生气吗，怎么还能吃的下去？”
贾琼笑道：“谁说雨号，臭号就一定考不中，我贾琼偏偏不信这个邪。
怨天尤人于考试无半点益处，生气也只会影响我的状态。
十年寒窗，难道就因为这点困难就放弃吗。”
贾琼说完也不理会众人，直接将两块号板拼成一张床，躺在上面睡起觉来。
周围的学子听了贾琼的话，也都不再哭喊抱怨了，都学着贾琼先开始整理自己的考棚。
早上天气凉爽，正好今天起得早，这会儿吃饱喝足了有点困，可以美美的睡个回笼觉。
贾琼居然睡的出奇的安稳，等发卷官分发卷子时，发现居然有考生已经开始呼呼大睡了，心说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他敲了敲门梁喊道，“醒醒，放卷了。”
贾琼这才醒过来，起身接过试卷，然后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发卷官这才看清这人是贾琼，他心中惊诧不已，心说这小诗仙怎么会被分到这种地方。
不过现在可不是探究原因的时候，他按下心中的疑问，继续发卷子。
旁边的兵丁随后上前，将贾琼的号房门上锁。
以后这三天，除了上厕所，或者交卷，这门都不能打开了。
乡试一场要考三天，题量自然远超以往。
贾琼查看考卷，发现有五道五经题，四道四书题，平均一天三道题，这对贾琼来说不算困难。
贾琼照例先看最重要的第一题，题目是：蔡人杀陈佗。
此语出自《春秋·桓公六年》。
原文是：春正月，寔来。夏四月，公会纪侯于成。秋八月壬午，大阅。蔡人杀陈佗。九月丁卯，子同生。冬，纪侯来朝。
《春秋》是中国历史上的第一部编年体史书，语言极为简练，但是包含内容丰富。
后人称之为“春秋笔法”，“微言大义”。
要想读通春秋，就必须对那段历史有非常深刻的了解。
贾琼博览群书，自然不在话下，对于这道题很快就有了破解之法。
第98章 一场噩梦
致公堂上，朱巡抚正在喝茶，刚才给贾琼发卷子的发卷官匆匆进来报告。
“中丞大人，下官刚刚发卷之时，看到贾琼被分在洪字号草棚之内，而且位置紧挨着西北角茅厕。”
朱巡抚闻言一顿，点点头说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待发卷官离开，朱巡抚沉吟了片刻，叫过一名亲兵统领吩咐道：“去将洪字号的巡查兵丁换了。
吩咐下去，一定要注意看护好，不要出问题。”
“是！”
更换巡查兵丁的事，并没有引起贾琼注意，他一门心思的在奋笔疾书，想趁着臭味小的时候多写一些。
八月的天气，秋老虎还在肆虐，天气依然燥热无比。
窝在狭小的考棚里，不一会儿他就已经大汗淋漓。
许多考生直接就脱的光溜溜的做题，贾琼也脱了上衣，只穿着裤子答题。
热还不是最难熬的，随着时间流逝，越来越多的人在兵丁的监视下来上厕所，“臭号”的威力开始显现。
一阵阵的恶臭铺天盖地汹涌袭来，香囊的味道也完全抵挡不住，简直熏的人头疼。
周围的考生又有人开始抱怨，但是很快都被兵丁喝止，不让喧哗。